第6章
田笑考完試,并不代表學校考試周期結束。由于每個專業的學業進度參差不一,此刻處在“夜裏挑燈看書,夢回考試連堂”的同學還不在少數。
蘇茜這幾天回家造次去了,只留田笑孤家寡人一個還堅守在寝室。
她膽子不大,但也不小。一個人住也不是多大點事兒,只要沒人吓她就行。
反正蘇茜過幾天就會打道回寝。
她們倆都決定申請留校。蘇茜是為了備戰考研。而專業成績與綜合成績雙第一的田笑要留校,則是……
“笑笑,你就留下來嘛!”忍受不了孤獨寂寞冷的蘇茜一臉讨好賣乖撒嬌樣。
“我考慮考慮。”田笑新翻一頁書,都沒擡頭看她一眼,随随便便的态度讓人哪哪兒都感受不到真誠。
不死心的人繼續糾纏巴結,“想回家了,我的座駕随叫随到。想出去玩了,我這個人随時奉陪。想散步曬太陽了,我沒那個閑情也得有那個閑情……”奉陪到底還沒說出口,田笑就擱下手中的書擡頭看她,也不說話。然後某人心虛了,再一個然後心抓毛了,然後的然後就怒了。
“田笑笑,別給面子不領情,好言相勸你不聽,偏要我動手你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是吧?”兇神惡煞龇牙咧嘴的人将五指撅得噼啪作響,卻不及田笑的一個點頭一聲好,一切都是浮雲瞬間化作狗腿擁抱狀……
一起留校就這麽敲定了。
對于田笑來說,在哪兒看書都無所謂,反正家裏家外一個樣,都逃不過學生這一身份。
誰叫家裏還有兩位名副其實的老師呢?
她原是計劃回家休整幾日,然後再返校複習。卻不料被研究生師姐扣留下來做實驗。回家日期只好推遲。
寝室只亮着半盞白熾燈,安靜得只有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發出的啪嗒聲。
敲完最後一個鍵盤,田笑像活過來一般,終于有了大幅度的動作。
一個懶腰伸下來,頭以下、肩膀以上的地方像針紮一般刺痛。她龇牙幾聲,低頭看一眼時間,已經八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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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午三點一直坐到現在,除了上廁所喝水以外,注意力全在查文獻寫論文上。兩只手除開,身體其餘部件幾乎是不動如山。
遙想當初,蘇茜戳着她腦門兒,氣勢洶洶地說道,“田笑笑,你再這樣下去,早晚出事兒。”
她卻樂此不疲,覺得這種時間悄然飛逝卻恍然不知的感覺,蠻好的。
隔着衣服摸肚皮,那一地帶早已空空如也。
前一刻她還不覺,現下是又餓又累,全身僵硬,沒有一處是令她舒服。
果然一閑下來,什麽矯情都來了。
她動着脖子,倒了杯水喝,就收拾東西準備出門覓食。拿鑰匙時,瞥見了格子上放着的一枚小Logo。
月光白作底,镂空笑臉,唇部位置非常藝術的刻着一個漆黑透亮的數字——11。
夢醒酒吧的抽獎Logo號碼牌,是她主動去領取的。
不是沖着抽獎,而是純粹的欣賞。
可當拿到Logo看清上面的數字時,她內心又是拒絕的。
數字11,從出生起就與她糾纏着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
出生在寒冷的農歷11月11日。幼兒園座位11號,初中讀的11班,高中學號11號,大學入住11公寓311寝室。
就連低頭看個時間都能常常撞上11:11。
所以蘇茜送她“Eleven Girl”的外號,并神經兮兮地為她剖析出至今還未将初戀送出去的緣由,歸根結底于這與生俱來的魔咒數字。
百年孤獨的命啊!
田笑覺得荒誕不羁,但被她不分白日黑夜常年挂在嘴邊唠叨,洗腦一般,也開始有點神經質地相信了。
所以,她果斷地向工作人員提出換一個Logo的要求,卻遭到無情拒絕。
“對不起小姐,為了維護客人的公平權益,我們不能接受你的要求,非常抱歉。”他們很有原則地堅決不換。
于是乎,這個命中注定如影随形的冤家數字,她不得不自個兒消受喏!
田笑付之一笑,無奈又無奈。拿上東西出門的時候,有個念頭從腦子裏一閃而過——不知道那晚中獎的人是誰?
現在是考試周期,人來人往還算熱鬧。再過幾天等大家都解放了,就如歌唱的那般,解放軍的天是藍藍的天,解放的同學都喜歡。
茶足飯飽,田笑心滿意足,走在通往公寓的林蔭道上,懶懶散散,就像沒了骨頭似的。兩只胳膊甩得那叫個随心所欲。
一排杜英樹,将對面的光線割碎,一一篩過她身。夜蟲鳴叫,伴着起伏的步伐,将夜的靜谧迎納在心,獨享這短暫的歲月安好。
空靈有聲,田笑從小就喜歡。
常人眼中的司空見慣,在她眼中也許就成了可遇不可求的情趣。
視線遠放,無意間将一抹身影納入眼底。本是眼光剎那而過的随意,卻意外惹得她留心起來。
那人站在樹陰下,仿佛被時光靜止了般,一動不動。她眯起眼睛,借着橘黃的路燈望過去。
那身影,好像在哪兒見過?
鑒于今天的腦子都用在了寫論文上,她哪兒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
就在她尋思無果的時候,人影動了。
看身形是個男的,踱步在林蔭道下,與細碎的枝影和諧又完美的融合。光影流動,像一副動态剪影。有亮光滑過他的肩頭,落上他的眉眼,還有……光溜溜的頭頂。
那一瞬間,田笑不由的一怔,本就邁得緩慢的步子一下子打住,然後幡然醒悟過來。隔了一條馬路,又飄出那個疑問句:
“你怎麽在這裏?”
高越沒有立馬回聲,等走近了才不鹹不淡地反問一句:“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田笑見他今天的态度沒那麽冷淡,再加上剛剛吃了一碗味道還不錯的啵啵魚粉,本來略顯忐忑的心,頓時也平緩了許多。
畢竟,她跟他不熟。
似乎想到什麽,她眼睛一亮,自以為是地猜測道:“你也在這裏讀書?”
高越看着她,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揚,似譏嘲又似好笑。雙手抄進褲兜,朝遠處望了一眼,是閑散的語氣:
“沒逛過大學校園,來看看。”
這話從田笑腦子過一趟,就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驚嘆,“你還在上高中?”
樹陰下,高越微微側身,看不清楚的表情似乎沒什麽變化。但不知道為什麽,有那麽一瞬,田笑覺得他的呼吸,變深了。
短暫的沉默後,他似打趣自己:“我只讀過高中。”
這話的弦外之音顯而易見。
于是乎,自以為戳到尬點的田笑,就傻了吧唧地接不上話了。
她不擅長與生疏的人交談,尤其是異性。
看見她的反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刻意還是随意,高越問了一句:“嫌棄我?”
嫌棄他文化低?
田笑眨巴一下眼睛,明白過來,臉上刷地飛起兩片紅霞,且有俞演俞烈的趨勢。慌張讓她語無倫次:
“是,啊不是。”咬住下嘴唇稍有停頓,旋又松開道,“我這個人嘴笨,不太會說話,如果哪裏說得不對,請不要在意。”可越說她越覺得糟心。也許蘇茜說得對,她就是個話題終結者。
高越看着她,似乎是愣了一會兒神,才一語道破:“是你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