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日本的日子依然平淡,卻也氤氲着一些變化。約會,是情侶間的日常。田子和趙亞生也是如此,在約會中,倆人的感情也慢慢升溫。
周五下午,臨近下班,田子坐在班上無聊,這時收到趙亞生的一條信息:“明天有什麽安排嗎?要不要去看畫展?”
田子問:“去哪兒看畫展?”
“去博物館。現在博物館正在進行中國國畫展覽。”
“好的。”田子回答。
第二天,兩人于10點左右來到博物館門口,檢完票,趙亞生帶田子來到中國國畫展區,一幅幅國畫裝裱成框,挂在牆上,烘托出濃郁的古風古韻。
“這裏藏有很多中國古代珍貴的國畫,今天,我們不談這些畫的遺失,只談畫作本身。”趙亞生為這次觀展定調。
田子莊重地點頭。二人緩步游覽。
前方一幅《紅白芙蓉圖》映入眼簾,一幅是白芙蓉圖,一幅是紅芙蓉圖。趙亞生講“這是南宋畫家李迪的作品,《紅白芙蓉圖》,李迪擅長描繪花、鳥、動物,這幅畫是南宋院體花鳥畫中的最高傑作。
從構圖上而言,作者打破了北宋以來的全景式構圖,只選取折紙和花卉的姿态部分進行組織。先以細筆勾勒,再填以重彩。畫面布置比較緊湊。”
田子邊聽着趙亞生的解說,邊湊近仔細觀察,兩幅畫都畫的是芙蓉花盛開時的景象,紅色花瓣嬌豔鮮嫩,白色花瓣粉白如玉,下面是深綠色花葉,飽滿豐潤。
“從畫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對芙蓉花的觀察精細入微。你看花葉和花蕾的輪廓線各不相同,葉用線勾勒素描,葉脈清晰,陰面陽面清晰有別。相比之下,花蕾的畫線更加鮮活,富有彈性。”趙亞生解說。
細觀之下,似乎看到芙蓉花瓣在絹素上微微舒展,發出悠香撲鼻的花香,帶給觀者怡心悅目之感。田子暗暗感嘆古人的妙筆丹青。
二人繼續往前走,在一幅非常簡單的人物畫前駐足。這是一幅《李白吟行圖》,作者是南宋的梁楷。
“這是南宋畫家梁楷的作品,也是中國簡筆畫最早的代表作品。這幅畫最難得的是,雖簡之為簡,卻滿紙清氣,神氣完存。有一位美學家曾經說:‘畫中最難得的就是一股清氣,而清氣往往不是求能得到的。’我們知道,李白被稱為詩仙,他的詩歌想象力豐富,語言平中見奇,跳躍感很強,思之綿綿不盡。梁楷這幅畫中,人物衣袖而下,筆法爛漫,一開一合,上下呼應,人物透出一股清正之氣,畫出了李白的狂放灑脫。”趙亞生邊講邊揮臂比劃。
田子視之聽之,隐約中,似乎感受到一股清淨之氣從畫中撲面而來。
二人挪步,沿着畫展趨步前行,來到一幅山水畫前,這是馬遠的《寒江獨釣圖》。畫中有一葉漂浮的扁舟,一個獨坐垂釣的漁翁以及扁舟四周寥寥幾筆的水波紋,僅此而已,別無他物。
“這是南宋畫家馬遠的作品,《寒江獨釣圖》,在中國古代山水畫中,講究留白,就是在畫中留下素白,以虛為實,給欣賞者以極大的想象空間。馬遠就是留白的高手。他擅長邊角作畫,人稱‘馬一角’。
這幅畫的立意來自唐代詩人柳宗元的一首詩《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畫家畫出了這首詩的意境,仔細感受,令人覺得江水毫秒,寒氣逼人,而且空白之處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意趣,或是空疏寂靜,又或是蕭條淡薄。”趙亞生講話的語調漸輕,似乎沉浸到畫作之中去了。
田子深深點頭,柳宗元這首詩以前在課本上學過,當時她就覺得這首詩描繪的該是什麽樣的一種空寂的景象,沒想到一位畫家可以把這首詩的意境描繪的如此廣闊鮮活。
再往前走,兩人繼續欣賞畫作,有《出山釋迦圖》、《二祖調心圖》、《雪景山水圖》、《五龍圖》等。途中,趙亞生的講解令田子對這些國寶畫作的領悟更加深刻,趙亞生所表現出來的口才和評說讓田子很是訝異,這還是平時那個口拙讷言的趙亞生嗎?
從博物館走出時,已是未時。趙亞生口幹舌燥,長舒一口氣,田子遠觀,笑着說:“累了?之前做功課下不少功夫吧?”
趙亞生撓頭,露出一股被看穿的羞澀,須臾,只見他幹咳兩聲,挺直胸膛,倒背手臂,輕啓步伐,吟道:“喜歡一個人,不妨就帶她來看一場畫展。”
趙亞生版的吟行徒有其形,甚至可以說形也不似,只有東施效颦的效果。不過在之前的解說才華展露之後,田子覺得甚為可愛,不禁嗤笑起來。
趙亞生問田子想吃什麽,田子也不知道吃什麽,趙亞生說:“要不帶你去我媽店裏吃拉面吧?”
“好。”田子說。
趙亞生內心一陣欣喜。以前随口提過帶田子去見父母店裏,但都被田子不鹹不淡地打發了。趙亞生也沒正式跟田子聊過見父母這個話題,畢竟認識時間不算長,今天随口一說,沒想到田子竟然答應了!莫非是看畫展的作用?
拉面館在郊區,坐電車過去車程大概2個小時。到了之後,趙亞生便高聲喊“媽,來兩碗拉面。”
“哎,亞生來啦”只見一個上年紀的婦女笑盈盈地走出來,個頭不足1米6,略微發福,紋了眉,臉上塗着厚厚的粉,帶着戒指镯子。雖然做的是辛苦生意,也不忘收拾自己,可見是個愛講究的人,田子心想。
“媽,這是田子。”趙亞生對着滿臉堆笑、不緩不慢地走來的媽媽介紹。
“阿姨好。”田子點頭問好。
“坐,快坐。”趙亞生媽伸手招呼,“一路過來累了吧?”
“還行,阿姨。”
“先喝點茶哈,休息一下,飯馬上就好”
“好嘞,阿姨。”
趙亞生媽媽随即回廚房了,這時傍晚時分是店裏生意最忙的時候,店裏客人絡繹不絕。田子也打量着這家小店,面積大概25平左右,分樓上樓下兩層,廚房在最裏面,略顯老舊,外面大概是新裝修過的,桌椅是嶄新的複古風格。
“這是一個40年前的老房子,租下來的時候把外面翻新了一下,裏面廚房沒有動。”趙亞生說。
一會兒,一位女服務員端着拉面過來,放在倆人面前。從廚房出來,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田子身上,冷冷的觀察着,什麽話也沒有說。
“呦,姐,怎麽勞您大駕。”趙亞生作勢起身。
女服務生沒搭理趙亞生,趁着放下碗的功夫,目光像掃射燈一樣在田子臉上掃過,然後轉頭回去了。
田子本來想喊姐,到嘴邊又咽下去了。趙亞生悻悻地解釋:“她姐在店裏負責收賬,店裏有雇了一位服務員。”
趙亞生的姐姐叫趙亞惠,今年36了,高中畢業後就出來工作了,後來遇人不淑,被一個男人騙財騙色,幾近抑郁,被爸媽叫回家裏,就一直跟着爸媽在店裏做生意。說是一起做生意,但其實她自由得很,主要負責收收賬,受前段感情傷害的影響,趙亞惠性格變得孤僻,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對象,繼而耽擱到了現在。
這些是田子後來才了解到的。當時趙亞惠的态度雖然不算友好,但田子并未放在心上,因為面前這碗拉面占有了田子所有的注意力,雖然來日本已經兩載有餘,對日本的飲食也漸漸适應,但終難敵祖國家鄉的味道。
拉面很好吃,田子大快朵頤,安撫着迫不及待的辘辘饑腸。正在田子吃的歡快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再加點面?”
田子擡頭,見趙亞生媽媽眯着眼睛,向她微笑,手裏端着兩碟小菜,一份涼拌黃瓜,一份花生米,放在她面前桌上。
田子嘴裏正含着一口面,這面條一半在嘴裏,一半在碗裏,咽下去的話需要繼續把剩下的面條吸進嘴裏,吐出來的話甚是不雅,該如何是好?田子無奈,只要保持原狀,“不用了,阿姨。”可是說出的話,聽着聲音咕嚕咕嚕的。
趙亞生看着田子這般模樣,感覺很好笑也很可愛。這也是田子少有的在他面前卸下淡淡的高冷和漫不經心,展現出如此生動的一面。趙亞生托着腮,呵呵笑。自從開始追求田子以來,他難得如此刻一般感到輕松,他像在攀登一座高山,一直是高山仰止,經過幾個月的跋涉,現在終于到達山頂的平地,走起來身輕如燕了。
吃到後半段,趙亞生爸爸這個主廚才得空從廚房出來:“怎麽樣,這個拉面地不地道?”趙亞生爸爸聲音爽朗,高亢。
“很地道,叔叔的手藝很棒。”田子伸出大拇指點贊捧場。
趙亞生爸爸生的高大,濃眉大眼,雖然頭戴白帽,身穿白卦,一副主廚打扮,且衣服略微顯舊,但仍可看出年輕時一表人才。
如此看來,趙亞生長得随他媽了,包括他姐姐也是。趙亞生真不會長,如果像他爸爸這樣帥多好!田子心裏恨恨地暗想。
“我當年為了做好拉面,專門去蘭州學的……”趙亞生爸爸驕傲地聊了起來。
“老胡……”聊過幾句,趙亞生爸爸就被老伴兒喊回廚房繼續工作了,還有客人在等着吃面。
吃飽後,田子和趙亞生起身離開了。趙亞生爸爸媽媽略送到門口,就告別了,據她媽說說,小店忙到淩晨1點是常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