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慈恩寺的齋飯做的很是不錯,但是看到蕭景和那餓死鬼的吃法,溫言的眼皮子還是忍不住跳了跳。她真的不太明白蕭景和,那些年是缺衣少食了還是如何,一面對吃的他就停不下來,哪個男子如他這般模樣。
謝禀往他那邊看了好幾眼,溫言見着了,最後實在忍不住出聲咳了下。
“你喉嚨不舒服嗎?”蕭景和很認真的問,溫言很認真的吸氣。
“殿下慢些吃,免得噎着。”溫言溫聲道。
這會蕭景和是明白過來了,他看了看謝禀,又看了看面前的胡餅,拿起三塊遞給謝禀,“謝相公也吃。”
什麽東西發出了響動,有些清脆又有些沉悶。
蕭景和跟謝禀循聲望過去,溫言手裏的筷子斷掉了。
“力氣用的大了些,驚着殿下跟謝相公了。”溫言滿面春風,瞧不出一絲不耐煩,她越是這樣笑蕭景和越心慌,他,他沒做錯什麽呀,他想讓謝禀多吃點有錯嗎?
兩個人眼神對上,來回之間蕭景和隐隐察覺到自己的危險處境。
所有的互動被謝禀看在眼裏,之前蕭元清那個老東西跟他說太子殿下被一個小娘子壓的死死的他還不相信,有着上次大理寺的表現和今日所為,他是不得不信了。
他之前其實不太喜歡溫言,出身太低了些,又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實非淑女所為。
這好好相處下來,倒也沒他想的那麽差,可取之處還是不少的。
如此也好,偌大東宮總要有一個明事理的女眷管着。
“臣謝過殿下好意,臣用的差不多了,這會天色正好,不若我們出去散散步?”雖說天寒地凍,不出去走走,也辜負了滿寺紅梅。
“我還沒吃飽。”蕭景和咬着胡餅說,下一刻就被溫言揪着領子起來。
再給他留面子她就要被氣死了。
一向嚴肅的謝禀難得的笑了笑,年輕人啊,果然還是有活力。
慈恩寺的梅花是全長安開的最好的,後山好幾裏的梅花,花枝纏繞,花瓣圓潤,一樹梅花極為絢爛,落在蒼茫雪地之中,紅白相襯,甚是有意境,不少文人墨客冬日都要來這裏走上一走,作上幾首詩畫,又能惹來大片贊譽。這裏的梅樹多,梅香更為撲鼻,閨閣女兒喜歡折上幾枝安于室內,又或拾落花留待縫制香包。
謝家兩個孩子跑的很歡,小小的人兒穿的厚實,也不怕摔疼,抓起雪球往人身上砸,嘻嘻鬧鬧的,可有活力了,當然這種事絕對不會落下蕭景和,他玩的比孩子還開心。
溫言現在有點後悔跟謝禀一起走了,拉攏不成,倒叫蕭景和這孩子心性暴露的一幹二淨。
看着蕭景和被謝淨用雪球砸還笑意盈然,溫言抿了抿唇,算了,今日就讓他好好玩玩吧。
“良娣怎麽看上去不大高興?”謝禀主動和她搭了話。
溫言答:“殿下已然加冠,年歲不小了,還是這副愛玩愛鬧的模樣,妾有些擔心将來。”
擔心什麽自是不言而喻,蕭嵘老了,一衆皇子們到了他當年争皇位的年紀了,局勢容不得他們放松,無論是蕭景知還是蕭景成,實力都是一等一的強勁,那也不是什麽容人的主,最怕的莫過于蕭景和落敗,難以善終。
謝禀負手在後,沉聲道:“良娣為殿下想的很遠。”
後宮不得幹政,哪怕他們是結為一體的夫妻。
“遠嗎?”溫言反問,“楚王殿下天資過人,在軍中威望甚高,自己手裏還捏着兵權,出身是他的限制,可如今他同弘農楊氏龍亢桓氏越走越近,說他是來日最有可能接班的那一個也不為過;魏王殿下是中宮皇後之子,汝南袁氏是他最大的底氣,從袁昇一事來看,陛下還是很忌憚袁氏的,更何況論起處理朝政的能力,魏王殿下不比楚王殿下差。”
剩下的話溫言沒繼續說,不止是他們,韓王晉王那些人都是有強大母族支撐,唯獨蕭景和什麽都沒有。
立嫡立長,蕭景知是長子,蕭景和跟蕭景成是嫡子,這方面他們三人旗鼓相當,也只有這一個方面,蕭景和可以勝過其餘的人。
“妾很擔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溫言想過最壞的結果,如果贏的是蕭景知,蕭景和尚可保命,如果是其他人,那就真的沒希望了。
謝禀沒有想到溫言能看的如此透徹,他們何嘗沒有擔心過,自古以來皇位之争都是血腥而殘酷的,皇子們一天天的長大,他們也知道終有一日最殘忍的時候會到來,可是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做出選擇的。
謝氏清正,蕭氏亦然,他和蕭元清很多地方不對付,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們出奇的統一,不是嫡子就是長子。
唯有這樣才是順應祖宗禮法的。
講句心裏話,他不喜歡蕭景成,太過急躁,太過自恃身份,年紀不大心腸倒是有些狠硬,從往日朝會上奏來看,仁君風範他絕對不會有。
當然,很久之前他也不喜歡蕭景和,傻小子一個,白瞎了嫡子的身份,天天惹是生非,要不是想着把他往正道上拉,謝禀才懶得參他,浪費自己的口水。好在這段時日他看到了蕭景和的轉變,根不壞,拉一拉還是能起作用的。
算來算去,的确只有蕭景知最符合他心目中的儲君人選,可這件事,不是他說了算的。
“老夫給良娣一個提醒吧。”謝禀半轉了身子,看向溫言,“楚王和魏王都是勁敵,和他們争很難,和陛下争,很容易。”
溫言聽懂了弦外之音,再聯想這些日子蕭嵘對蕭景知的淡漠,對蕭景和的逐漸重視,她低聲道:“陛下想用太子殿下來壓制楚王?”
“這人總有一個極限,進無可進,就只能退了。”謝禀嘆了嘆氣,當年蕭嵘上位格外的艱難,他非嫡長,一路血拼過來,好不容易坐上的皇位哪能那麽輕易下來,他不願意也不會容着別人去搶。
溫言沉默了,蕭景知是很強,他有兵權,威望高,能力強,功高震主,他強到讓蕭嵘忌憚,這種時候蕭嵘需要一個人來平衡局面。
顯然蕭景成和其他皇子都做不到。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想起自己還有一個被忽視被謾罵的十數年的兒子,他能壓的他毫無尊嚴,亦能提拔他做最鋒利的手中刀。
這便是天家父子,擺在溫情前面的,是算計。所以之前她到底憑什麽以為蕭嵘是護着蕭景和的。
謝禀只說了一句,溫言就明白接下來該如何做了,蕭嵘可以借蕭景和壓制蕭景知,同樣他們也可以借蕭嵘拿到一些權力。
“妾,替太子殿下謝過謝相公。”溫言微微曲腿,不管怎麽說,今日的收獲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可以說謝禀已經主動在跟東宮示好了。
出于什麽原因她大概能猜到,剛正古板的人,對于正統總是有一種執念。
謝禀掃了她一眼,“但願你們不要辜負我的好意。”
誰沒有私心在,他雖剛正不阿,朝堂上直言不諱,可是作為謝氏的家主,他總要為自己的家族做做打算,同為四大世家,袁氏在,蕭景成那邊不會有他們什麽事,蕭景知那是一灘深水,這麽多年謝禀都不敢說自己摸清了他,內心的正統觀念讓他只能選擇蕭景和。
反正,他跟琅琊王氏也沒什麽感情。
蕭景和玩的出了一身汗,他抱着兩個孩子過來,手裏還攥着梅花,“你們說什麽呢?”
這兩個人一直站在這嘀嘀咕咕,他搞不懂溫言跟謝禀有什麽好說的。
沒心沒肺的太子殿下看的謝禀有些胸悶,得虧是還有個溫言在,靠蕭景和一個人,早就被那些人玩死了。
“多謝太子殿下照顧臣的孫兒,今日也不早了,臣也該帶他們回去了。”謝禀想把兩個孩子拉回來,謝淨和謝缦躲在蕭景和身後不走。
“翁翁,翁翁,我們還想再和太子哥哥玩。”
“翁翁,翁翁,我想去東宮找太子哥哥。”
謝禀一臉嚴肅:“不行,快跟翁翁回家!”
“翁翁翁翁最好了。”
溫言現在感覺自己腦袋都是嗡嗡的。
“你們走不走?”謝禀要威脅他們了。
“翁翁壞!”
謝禀氣的吹胡子瞪眼,“反了天了你們兩個小崽子!”他上前一大步,把兩孩子拎起來走了,禮都顧不得跟蕭景和行。
蕭景和看的發笑,“這老古板今日還蠻有意思的。”他問溫言:“你們方才說什麽呢?”
“太子殿下應當感謝妾,妾剛才幫你拉攏了一個好幫手。”
蕭景和指着謝禀的背影,有些不确定的問:“他?”
“沒錯。”
“我謝謝你啊。”想要他的命請直說。
溫言眯了眯眼睛,“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蕭景和立馬換上了笑容,把手中的大簇紅梅遞給溫言,“回去之後找個瓶子插着,放在延嘉殿裏,肯定很香。”
溫言舒緩了臉色,笑問:“特意給我摘的?”
“嗯。”
溫言更高興了,挽着蕭景和的胳膊往回走,“你不是沒吃飽嗎,回東宮我給你做。”
蕭景和莫名好奇:“你怎麽最近對我這麽好了?”溫言好久都沒打他了,他都有些不習慣。
“對你好你還不樂意,要不要讓你回去看一夜的書,補上今日的功課?”溫言要面子,就是不肯說是因為明了自己心意,這種話怎麽能她來說,一定要讓蕭景和先說。
“不要不要,我不問了。”蕭景和及時認錯。
玄參和茵陳走在後面,又是不約而同的一句:“般配!”
玄參的小本子上已經記下了很多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