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蕭景和睡了個好覺,起來的時候一摸身邊沒人,他啞着嗓子喊了幾聲:“溫言,溫言?”
溫言起的很早,去看了會書,一聽到蕭景和的聲音,她還拿着書掀起珠簾過去,“怎麽了?”
這種感覺是真的很好,他一叫她就在。
蕭景和想起來昨晚當着溫言的面哭,現在格外窘迫,幾次張口都不知道說什麽,扭扭捏捏的樣子溫言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時辰也不早了,趕緊起來吧,今日我們出宮去玩。”她選擇繞過那個話題,從架子上取下來衣裳,伸手去拉蕭景和。
沉默維持了很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是這種沉靜又顯得格外溫馨,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似乎經過了一場交心,他們又靠近了很多。
溫言給蕭景和系腰帶的時候,他問:“我們今日去哪?”
這都入冬了,外面可冷着,那些園子河湖都不好逛。
溫言低頭答:“去慈恩寺。”
“慈恩寺?”蕭景和驚呼出聲,“去慈恩寺做什麽?”
“我聽玄參說,孝章皇後還沒過世的時候,你每年生辰的第二日她都會帶你去慈恩寺上香,今年我帶你去。”她特意找了玄參過來,問了好多蕭景和以前的事情,如果彌補了曾經的空缺,他應該會開心一點。
蕭景和又不作聲了,從阿娘過世以後,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他阿耶不知道他喜歡吃慈恩寺外面的胡餅,也不知道他喜歡看寺院裏的梅花,他自己沒有再去過,那些塵封的記憶和歡樂現在溫言幫他打開了。
蕭景和覺得自己好沒出息,溫言就說了一句話,他眼眶又開始酸澀。
在溫言眼裏,蕭景和紅着眼睛,薄唇抿着,看上去好可憐的樣子。
她把手覆上他的臉頰,還不懷好意的揉了幾下,笑着說:“這還沒去呢,你就感動成這個樣子了,不是不好意思嗎,還打算在我面前哭?”
蕭景和羞憤交加,梗着脖子說:“我沒哭!”
“所以眼睛是上了顏料?”
“溫言!”
溫言不鬧他了,“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她好像也有一點難過了,那些人到底是虧欠了蕭景和多少,才能讓他只感受那麽一丁點的溫暖就激動成這個樣子。
兩人都換了便裝,打扮的格外簡單,就像是民間尋常夫妻,他們只帶了茵陳和玄參出去。
出了宮門以後,蕭景和就跟脫缰的野馬一樣,到處跑着看着,明明這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城池,他卻還跟從未來過一樣,什麽都覺得新奇,充滿無限探索的活力。
不大一會功夫,他手裏就有好多小玩意了,還有一朵青色的絹花,蕭景和直接上手給溫言帶上了,還不忘誇贊自己:“我的眼光就是好,好看!”
溫言失笑,推搡他兩下,道:“照你這個買法,還沒到慈恩寺咱們就走不動了。”
“沒事,蕭家就在前面,一會把東西丢給蕭元清那老匹夫,讓他幫我們送回去。”
蕭景和說的可得意了,半點不顧及蕭元清答不答應。
溫言搖了搖頭,上前半步把小木簪給他戴上,“好看。”
兩個人手挽着手繼續往前逛,玄參茵陳兩個人手裏都是好幾串糖葫蘆,這兩個就是十足的吃貨,從街頭吃到街尾的那種。
晃晃蕩蕩到慈恩寺的時候,都過正午了,溫言出了點汗,實在跑不動了,“我們先去吃素齋,吃飽了再去賞梅?”
蕭景和點頭,然後說:“我想先去買個胡餅。”
溫言:“……”
齋飯是不夠你吃了是嗎。
溫言別開眼睛,擺了擺手,“去吧。”
“我沒錢了。”蕭景和把空蕩蕩的荷包翻給她看。
溫言咬了下唇瓣,真是要被蕭景和氣死了,“我跟你一起去。”
賣胡餅的攤位前聚了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蕭景和一看就洩氣了,“怎麽這麽多人啊?”
這排隊得排到什麽時候,他是真的好餓,雖然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吃。
“沒事,今日你又不用看書,我們等等就好。”雖然嫌棄,溫言還是想讓他今日想做的事都能做成。
兩個人一起排着隊,都是十分出色的相貌和氣度,周圍的老人家便同他們搭起了話:“小郎君和小娘子一起出來玩啊?”
蕭景和點頭,看老人家牽着個小姑娘,粉雕玉琢,圓圓潤潤,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是極為讨喜的模樣,還奶聲奶氣的說着:“阿兄阿姊好。”
這叫的人心都要化了,蕭景和也不管玄參如何,直接從他手中抽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小姑娘。
“小姑娘真是可愛,阿兄給你糖葫蘆吃。”
玄參都要哭了,那是他的糖葫蘆啊,是他的錢買的,他本來月錢就不多,太子殿下還要壓榨他!
茵陳好意的把自己的糖葫蘆分了一串給他。
心情又變好了。
那廂小姑娘接過糖葫蘆,還不忘甜甜的說:“謝謝阿兄,祝阿兄和阿姊長長久久,恩愛白頭。”這是翁翁教給她的,接了人家的東西要說好聽的話。
溫言跟蕭景和一愣,兩人都有些羞澀,面對小姑娘的祝福也不知該怎樣回答。
“蕭郎君?”好在有人及時解救了他們。
溫言循聲望過去,竟是謝禀帶着自己的孫兒孫女出來。
兩個小孩子圍在謝禀身邊,一個抱着布娃娃,一個拿着撥浪鼓,有些怕生,都躲在謝禀身後,只探出頭顱來。
再定睛一看,謝禀手裏還有兩三個糖人。
溫言莫名覺得有些滑稽,一絲不茍,古板嚴肅的謝禀還有這副模樣呢。
“謝公怎麽也在這?”蕭景和問了句,雖然他不喜歡謝禀,但是見面該有的禮貌還是要過得去的。
謝禀摸了摸孫女黑軟的頭發,道:“家中小兒纏的厲害,今日休沐,我便帶他們出來了。”
本來沒打算和他多說什麽,排隊也排到他們了,蕭景和趕着過去拿胡餅,耽擱了好一會再回頭,謝禀竟然還站在原地。
蕭景和扯着嘴角問了句:“謝公是打算和我們一起嗎?”
千萬不要!
謝禀微微颔首。
蕭景和咳了兩聲,溫言不着痕跡拽了他下。
懂了。
“我也正有此意,相逢既是有緣,謝公要和我們一起去嘗嘗慈恩寺的齋飯嗎?”蕭景和戴上了虛僞的面具,一臉笑意,和善親切的不行。
“好,那便謝過蕭郎君好意了。”
你還真是不客氣。
蕭景和轉身翻了個白眼,他只想和溫言一起出來玩,并不像對着謝禀假笑,萬一哪做的不好,明日的朝會他又不能好過了。
原本的四人行變成了九人行,加了謝禀還有他孫兒孫女,還有兩個侍從。
遠遠看上去真有些像祖孫三代。
“唉你看,人家祖孫三代一起出來賞梅,真是叫人羨慕。”
“這一大家子感情一定和和睦。”
蕭景和不想和謝禀當父子,一點都不想!
他下意識往旁邊退了許多。
溫言又恨不得敲他腦袋了,跟謝禀拉近關系,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算了,她自己上。
溫言從茵陳手裏拿了兩串糖葫蘆,笑吟吟的給那兩個孩子遞過去。
茵陳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再看看玄參那邊,還剩兩串。
躊躇猶豫了半天,玄參不情不願地遞了一串過去,茵陳捏住,怎麽也拿不出來。
“你給不給?”有點威脅的意味在裏面。
玄參放手了。
“你們叫什麽呀?”溫言很是溫柔的問,兩個孩子往後躲了躲,不打算回答她。
蕭景和見狀又過來了,“告訴阿姊你們叫什麽?”
“我叫謝淨。”
“我叫謝缦。”
溫言:“……”
她是長的很兇嗎?
直到坐到飯桌上,溫言都不明白為什麽,那兩個小孩子對蕭景和格外親近,這會都纏上他了,鬧着搖着叫阿兄。
“要叫太子殿下。”謝禀一臉嚴肅,一板一眼的說,真是個老古董。
“哎呀小孩子管那麽嚴幹什麽,你別操心了,阿淨阿缦過來,阿兄這裏有好吃的。”蕭景和得意忘了形,跟謝禀說話也不客氣了,他把玄參手裏提着的綠豆糕拿過來分給兩個孩子,小孩子多可愛啊,那麽管着看着一點都不好。
謝禀被怼的沒話說,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真是父子幾個。
由着他們在那裏玩,溫言找着機會跟謝禀搭話。
“謝公這般嚴厲的人,還會帶着孫兒們出來玩,倒是讓妾很驚訝。”溫言擡手撚茶,聽玄參說慈恩寺的茶很香,她方才叫了小師傅送茶葉和茶具過來,她不習慣喝別人煮的茶,一定要自己動手。
謝禀見她動作伶俐,心中亦是一驚,這位溫良娣煮茶的功夫倒是不錯。
謝禀好茶,府中茶師有好幾位,他自己也是懂茶之人,看她的手法動作,沒個十好幾年是做不出來的。
“這人老了,也格外看重天倫之樂,我這把老骨頭也該多動動,還能争取多活個幾年。”
老東西還挺惜命。
蕭景和聽到了便在心裏嘀咕,他是真的不喜歡謝禀,從小到大被他參怕了,看見就惱火。
“臣聽聞太子殿下近來在東宮多有讀書習武,這樣很好,為儲君者便當豐盈自身,不知殿下都讀了什麽書?”謝禀發問。
“什麽都讀,儒家經義,兵法孝禮。”
謝禀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太子殿下如今很懂得上進,這是好苗頭,還望太子殿下再接再厲,有待來日,臣尋着好時機也能考考太子殿下。”
蕭景和逗弄孩子的動作停下,笑容也僵滞住了,“還考?”
有什麽好考的,溫言考他就夠折磨的了,謝禀也要來摻和,他還活不活了。
他想拒絕,溫言比他先開口。
“如此妾代殿下謝過謝相公,還望來日謝相公多加提點教導。”
到底她不是專業的,論學識自然比不過為官幾十載又出身百年士族的謝禀,若是他肯指點蕭景和,一來确實有利于提升他的能力,二來也算是把謝禀拉入他們這一邊,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就這樣,蕭景和未來的命運被定下,他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他哀求的看着溫言,溫言瞪了他一眼。
“良娣所說,就是本宮所想。”太違心了太違心了。
所以今天溫言所有的溫柔都是假象,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