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個軟墊帶上。”
“那個枕頭也要帶上。”
“我那套青瓷杯具也得帶上!”
溫言簡直沒眼看他,從回了東宮開始收拾東西,這個要帶,那個也要帶,還不知道要幾輛馬車才塞得下。
溫言打斷他的指揮號令,“行了,你帶這麽些東西到時能用上幾件?你去河東是調查節度使控制災情的,不是游山玩水,縱情享樂。”
蕭景和還想反駁,溫言一句話把他噎得死死的,“你莫不是又想被謝禀參了?”
那還是算了吧,蕭景和最後掙紮着帶上了他的枕頭。
東宮此次出去的也還是浩浩蕩蕩一批人,玄參茵陳張太醫自然不在話下,溫言把四玉帶上,四珠留下來看家,從蕭元清那坑來的侍從全部都跟着去了。
真正啓程的時候,蕭景和還在那裏唉聲嘆氣,“我才回家不過兩個多月,這又被指使出去,你說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不怕我去壞事嗎?忽略我那麽多年,他就不能繼續忽略我嗎?”
“唉。”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溫言懶得理他,繼續看自己的書。
也只有這蠢貨這麽多抱怨了,蕭嵘肯把他派出去做事說明是看好他的,他已經有了那麽一丁點的希望,此番事情辦好了,蕭景和那是要往前邁一大步的,便是蕭景成那些人,也得對他多幾分忌憚。
他自己反倒是一點上進都沒有。
現在每每蕭景和見溫言看書都很是惱火,自己看書叫他看書,整日裏除了書還是書,真不怕以後成書呆子了。
“你哪裏來這麽多書要看?”蕭景和忍不住問她。
毫無價值的問題溫言都不想搭理他。
蕭景和就這點好,你給他甩冷臉子他也不惱,繼續巴巴的貼上來,“我也要看。”
兩個人窩在車廂裏看了一個多月的書這才到了河東。
河東,轄二十府州,肩負阻擊西戎侵略重任,堪為大梁北陲鎖鑰,區域兵力占了大梁全部兵力的十中之一。【1】
能擔任河東節度使之人皆非等閑之輩,便是蕭景和知道的十六位節度使之中便有九位曾經擔任宰相,所有他才不想來這,免生事端。
太子親臨,河東大小官員能來的都來了,他們只知太子前來是為了赈災,其餘的內情不大明白,一個個還在好奇這種事哪裏勞煩的了太子。
真實想法是叫這廢物來添亂嗎?
河東節度使袁昇站在最前方,穿着甲胄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參見良娣!”
如今長安城裏給溫言面子的叫她一聲良娣,不給面子的便當作看不見,實在是大梁賤商,商人地位低微,擱誰都不待見。
溫言打量了袁昇一番,看着一身陽剛之氣,面相周正,不像是個奸佞宵小。不過現在的溫言已經不信面相這一套了。
蕭景和不耐煩的跟他們寒暄完,正式住進了節度使府。
這還是溫言提議的,離敵人近一些,觀察的也仔細些,蕭景和無所謂,哪裏睡得好便是了,氣的溫言拍了他一巴掌。
“怎麽又打我?這是在外面,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蕭景和壓低聲音開口。
溫言沒理他,快步進了房裏休息,坐馬車颠簸了一路,她可難受着。
二人的互動被有心人看在眼裏,将手中錦帕捏出好幾道印子來。
到了第二日,蕭景和才開始發愁,他來這,幹什麽呀?
“自然是改查的查,該赈災的赈災。”
“怎麽查?”蕭景和對于這些事情是真的一竅不通,看那些朝臣鬥得死去活來他都不明白是為什麽。
溫言也沒心思去罵他了,直接給他指路。
“水患發生這麽久,為何還會有那麽多的災民,朝廷發放的糧食衣物是否到位,太倉署給的糧食到底有沒有到百姓手裏,作物種子是否齊全,可有疾病發生。照着這個方向一邊去叫人暗中調查,一邊去問袁昇。”【2】
她不歇氣說了一大片,蕭景和記了個七七八八,他颔首道:“怎麽你對這些事這麽了解啊?”
那還不是因為我從前管着整個大燕。
溫言補充了句:“記得私下查探的時候明明白白告訴老百姓,朝廷已經減免三年河東之地的賦稅徭役,務必穩住民情。”
這種時候一些貪官跳出來做些缺德事情,保不齊百姓會怪到朝廷頭上,再被有意挑唆,民怨沸騰可就不好收場了。
蕭景和是不懂這些東西,但教了他以後他就上道,把底下事安排的好好的。
他把袁昇叫過來,準備問清楚事情。
“今日本宮想簡單向節度使了解一下河東災情,有勞節度使了。”
“殿下請講,臣自當如實以告。”
蕭景和扣了兩下桌子,學着溫言平時的模樣端坐着,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深邃。
“河東水患發生沒多久,朝廷赈災的糧食和衣物,錢財,絹帛都已經下來了,按理說此處災情應當是容易被控制住的,怎麽過去這麽久,災民始終得不到控制,本宮還聽聞,曾有災民跑到節度使府前鬧事,不知此事當真否?”
袁昇笑意一滞,随後開口,“回殿下,确有此事,不過那人的親人都死在了水患當中,他夥同幾個災民來臣府前讨要錢財,言行舉止實在過分,已然被臣責罰過了。”
蕭景和繼續問:“為何要來向節度使讨要錢財,莫不是該分發的東西沒到他們手裏?”
“殿下說笑了,臣掌管河東之地,心系百姓,自然一早便将東西發下去,還廣設粥棚,建造住所供災民居住。”
蕭景和沒的反駁,袁昇說的是實話,河東遍地可見粥棚,朝廷下來的東西也早已經發完,可沒到底過了這麽久災民依然沒有被安置好,颠沛流離,饑寒交迫。
到底哪出問題了。
“敢問那鬧事的災民可在?”
“死了。”
蕭景和有些坐不住,他蹙眉拔高音量質疑:“死了?”
“染病死了。”
哪有那麽巧的事情,他一要查人就死了,他十分懷疑袁昇在诓他。說了這麽久一點有用的都沒有。
蕭景和打算再回去跟溫言商量,跟袁昇說了幾句話便結束,袁昇送他到門邊,迎面撞上一紫衫婦人。
“你怎麽來了?”袁昇的聲音格外輕柔,蕭景和忍不住多看他兩眼,這便是人前人後大變樣了。
紫衫婦人淺笑着未曾發言,袁昇給蕭景和介紹了下,“太子殿下,此乃臣之寵妾,柳氏,阿纓,快見過太子殿下。”
柳氏施施然一行禮,毫無半分瑟縮畏懼,落落大方的樣子比起長安的貴女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奴見過太子殿下。”
蕭景和随意應付兩下便趕緊回去了。
他走後,袁昇想去牽柳氏的手,被她躲開了。
柳氏臉上不複笑容,一片森然陰鸷,“我的摘星樓什麽時候能修好?”
“快了,阿纓,等到太子走後,我便帶你入摘星樓,賞漫天星輝。”袁昇看她的眼神很是癡迷,不舍得語氣重的對她說話,溫柔刻進了骨子裏。
柳氏猛地推開他,極端又瘋狂,“我不想再等了!我現在就要!袁昇,你答應過我的,你會娶我為妻,你會為我建高樓,為我摘星辰,可是你娶了別人,難道還要再違背另一個誓言嗎?”
袁昇舍不得她生氣,連忙安撫,“不會的,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我馬上加派人手過去,別生氣,別生氣……”
節度使府的下人看見了這一幕,誰都不敢多停留多議論,這本就是一樁冤孽。
蕭景和回去把事情跟溫言說了,溫言除了罵他還能幹什麽,叫他去套話什麽都沒套着。
“你還能幹些什麽?半點不中用。”溫言也知道蕭景和心性單純,根本不是袁昇那種浸淫官場數十年的人的對手,現在罵他是想讓他長點教訓,從實戰中收獲經驗。
她想過了,要入朝堂要當皇帝的是蕭景和,她不是什麽事都可以替他做,現在她只能試着叫蕭景和自己摸索方向,将來有一天可以真正依靠自己。
蕭景和也知道自己事情沒辦成,垂着腦袋摳搜手指頭,溫言一看他這委屈樣,忍不住又心軟,“好了,你今日表現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該問的該想到的都問了都想了,這也算不錯,值得鼓勵。”
起碼相比原來無所事事看見朝臣就想躲,已經好了很多。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蕭景和馬上恢複精神氣了,開始跟溫言閑聊。
“你是沒見着袁昇對他那個小妾柳氏的态度,那叫一個溫柔似水,我都懷疑我原來認識的是不是袁昇。”
袁昇出任河東節度使也就是這五六年的事,原來在長安蕭景和跟袁家不對付,看誰眼珠子都是綠的。
“那個柳氏看起來很不錯。”
溫言看似無意的問:“哪裏不錯?”
“生的好看,嗯……應該說是大氣,不像是小地方出來的人,也是奇怪,我記得袁昇同他夫人感情很好的,怎麽平白又冒出來個寵妾,還那般縱容,頭上都簪着牡丹呢。”
不同于宮妃,民間一般只有正妻才可以簪戴牡丹花的。
溫言打斷他,“好了,現在應該想的是如何将災民安置好,确實是該警醒些,大災之後大病,可千萬不要出現瘟疫啊。”
原來大燕就出過這樣的事情,一場蝗災加瘟疫,還發生在離都城不遠的城池,那段時間溫言跟她手下那批人可是被折騰的夠嗆。
“壞了。”
溫言扭頭看蕭景和。
“袁昇說災民中已經有人得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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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參考唐朝河東地位
【2】參考唐朝赈災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