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墨玉青玉,打。”
玄參在心中為那兩個宮人點了盞燈,你招誰不好非招這姑奶奶,那可是連太子殿下都敢打的人啊。
蕭景和一入東宮就聽見哭天搶地的聲音,心裏暗道不好,拔腿就想跑。
“站住。”溫言死死盯住蕭景和的背影,緩緩道:“殿下勞累甚矣,過來歇着吧。”
深感無力,蕭景和僵硬的轉身,臉上堆滿了笑,“這,這是怎麽了,才入東宮便動了這樣的怒火,你同我講,我保證讓你舒心。”
溫言拉着他到主位上坐下,一言不發,叫蕭景和看着那兩個宮人被掌掴。
眼見着人家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蕭景和有些坐不住了,畢竟也是在東宮伺候了許多年的老人,他怎麽可能真的視若無睹。
“好了,停下。”蕭景和皺眉道:“說吧,本宮不在這一會,你們怎麽得罪良娣了?”
良娣?什麽時候,怎麽就成了良娣了?
別說是東宮其他的宮人,連玄參和張太醫都驚訝的對視一眼。他們知道蕭景和中意溫言,憑溫言的本事位分也不會低,只是畢竟身份擺在那裏,最多最多就是良媛了。一下子成了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擱誰都吃驚。
溫言沒多大反應,奉儀也好,太子妃也好,對她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她入了東宮,什麽都不是問題。
那兩個宮人現在哪裏還能再說話,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只稍微動一下嘴便疼的厲害。
“我來說吧。”溫言往玄參後面躲着內侍和宮女的一邊掃了下,寒聲道:“方才我過來東宮,一群人在庭院裏玩鬧,這□□的,竟是沒一個人在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我也不知是否東宮從前的規矩便是這樣。在我的認知裏,這種宮人算是玩忽職守,要拉去掖庭問罪的。”
“再者,玄參路上有些事沒能随我一同過來,我這麽個大活人站在外頭竟沒一人請我進去,反還叫我速速離開。不論我身份如何,該有的态度總還是要的,這般無禮莽撞,難道長安權貴家中都是如此,才叫你二人學了去?真是難為你們這樣好學了。”
這樣一個東宮,溫言是不整治都不行。到處都是漏洞窟窿,別人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錯處。
幸虧蕭景和是個廢物太子,沒人想着拿東宮開刀,要不然這些人都得死絕。
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蕭景和沒好意思說從前也經常這般,忙着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此事是你們做的不對,良娣罰你們是應該的,日後萬不可再如此,知道了嗎?”
“奴婢明白。”
悄悄看了一眼溫言的臉色,好像是沒生氣了,蕭景和繼續開口:“行了,下去吧。”
果然還是太子殿下好!底下一群人狠狠的松了口氣,正欲下去做事,那位主子娘娘還沒打算結束:“慢着,我有說讓你們走嗎?”
殿下都讓走了你還不讓啊!
接收了下面人求救的信號,蕭景和默默的後退了兩步。別找他,找他也沒辦法,他對溫言毫無威懾力,這小娘子沒把氣撒他頭上已經很不錯了。
玄參和張太醫見狀齊齊別開了腦袋。
“今日之事我希望你們日後能長個教訓。看清楚你們腳下這片土地是在威嚴謹慎不可侵犯的皇宮,你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子東宮。從前太子脾氣好,與你們關系親厚,不加拘束,但若是将來有一天,來到這裏是陛下,是皇後,是諸位皇子朝臣,你們打算以這樣的狀态去報答太子殿下嗎?”
“失了顏面還不是最重要的,當心到時候你們小命都沒得留。”
打從溫言開始說話那一刻,誰都沒有再出聲了。好像一直以來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這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而他們這些人不管如何在外人眼裏都是東宮的一份子,他們做的好或不好,都跟蕭景和這個太子分不開。
“謝良娣警示!”玄參是第一個跪下去的,他是真的感謝溫言讓他看清了如今的局勢。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到最後,所有的宮人都跪了下去。“奴婢謝良娣警示!”
事後溫言叫所有當時在中庭嬉鬧的宮人在烈日下跪了半個時辰。
為了這事,蕭景和難得的跟溫言置了氣,整整一日都沒有跟她說過話。
溫言自然也不會低頭,她覺得自己沒做錯,不守規矩的奴婢自然該受罰,要不然威信從何建立,制度何處遵循。
蕭景和想的就更簡單了。他這還沒正經把溫言娶回來呢,溫言就敢處置跟了自己這麽多年的人了,時間久了,幹脆他這個太子也讓她當好了。
在外面的時候蕭景和還會覺得有幾分意思,也由着溫言來,可是如今到了東宮,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處置他的人,蕭景和咽不下這口氣。
兩位主子鬧了別扭,宮人們最是難做。
玄參都在崇文殿外守了小半日了,裏面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回他可是不敢再去撺掇什麽了。他心裏還在着急,可別鬧到最後兩人視彼此為仇敵了。
他不擔心溫言,擔心的是蕭景和。開玩笑,良娣要是動了真格的,太子殿下不得被玩死。
“怎麽辦呀這。”玄參看着張太醫,指望他能出個法子。
張太醫則更無辜了,“看我作甚,我就是個太醫,負責治病不負責調解夫妻矛盾。”
說罷他又搖了搖頭,道:“唉,這兩個人啊性子都頗有些要強,就看誰能先低頭了。”
溫言是肯定不會低頭的,住進延嘉殿以後就開始料理帶過來的那些東西和人。
“墨玉和青玉對着地契去看看我阿娘給的那些鋪子,紅玉紫玉分別跑一下這兩處宅院,打理好了回來跟我說說具體情況。”
“畫珠和明珠留在東宮把我那些嫁妝都清點一下,再去找玄參問問該怎樣安置。雲珠和月珠去客棧招待一下送嫁的夥計。”
溫言整個人似乎一點影響都沒受,交代完事情以後繼續看自己的書,冷靜自持的可怕。
茵陳心裏着急,走到溫言身邊道:“娘子,您這才來東宮便惹了太子殿下不高興,日後可怎麽過?不若去找太子殿下認個錯?”
溫言擡了擡眼皮看她,似是覺得有些好笑:“我為什麽要認錯?今日所為我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一室不安何以安天下,連一個小小的東宮都治理不好,太子殿下将來又如何治理整個大梁?”
“話雖如此,可那是殿下應該操心的事,何須您多慮啊。”茵陳就覺得,女子應該是居于後宅相夫教子的,而不是一味強勢,幹涉男子。
溫言放下手裏的書,柔聲道:“你覺得,蕭景和有這個本事嗎?”
是輕蔑沒錯了。
茵陳一噎,突然覺得溫言說的好有道理,“娘子繼續看書吧,等着太子殿下來給您認錯。”
聽了茵陳傳過來的話,玄參和張太醫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精辟啊!”
“那咱,走吧?”張太醫倒戈之後,崇文殿也不想守了。太子殿下實在過于愚笨,不值得他這麽費心巴肝的好言相勸。
“去哪?”
“随便走走,我還沒好好看過東宮呢。”
“你說你,來了東宮那麽些次,丢不丢人。”
“還有臉說,不是你們逼着我回來,我現在還在江寧過我的悠閑日子呢。”
“好好好,你……”
鬧了一整日,到晚間的時候,宮人送了膳食去延嘉殿,态度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一口一個良娣叫的可順口了。
宮人在一邊伺候着用膳,暗暗打量着溫言。聽孟內侍說了,這位良娣不過是出身揚州府治下的江寧縣,商戶之女,身份低微的不像話。本來她們以為這是個驕縱跋扈,粗鄙不堪的女子,眼下這儀态動作,瞧着比太極宮裏的娘娘還好了許多。
溫言感受得到她們的打量,也不刻意去管,草草用完膳之後便叫她們退下了,一切動作自然而又大方。
說到底,皇宮才是她的真正舒适區,說的誇張些,那張龍椅叫她坐上去,大梁沒有任何一個皇子能比她更有氣勢。
殿門關上之後,幾個宮人圍在一起大喘着氣,七嘴八舌在那裏議論。
“天哪,方才延嘉殿裏那氣氛,真是喘不過氣來。”
“沒錯沒錯,我一看見良娣手都忍不住發抖,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跟白日裏那兩個一樣被掌掴。不是說良娣就是個商戶女嗎,怎麽氣勢這樣駭人。”
“好了快走吧,一會讓良娣身邊的人聽見了,可沒咱們好果子吃。”
現在整個東宮上下風聲鶴唳,把前些年沒用上的謹慎小心卯足了勁的補回來,時刻擔心着自己的項上人頭。更厲害的是,大家都把重心放在了延嘉殿這邊,溫言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他們關心的不得了。
這就是所謂的牆頭草,風往哪吹哪邊倒。
從此以後東宮的風都是吹往延嘉殿那邊的,至于崇文殿的太子殿下,沒問題的,反正這太子殿下有跟沒有一個樣,得不得罪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