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歷時一個月,溫言終于到了大梁都城長安。
以前總是在書上看或是聽人提起,長安是一座無比繁華的城池,美酒輕裘,鮮衣怒馬,名花玉樓,此間風流。
真要比起來,大燕的定京也是比不過長安的。
溫言坐在馬車內,素手挑起車簾一角往外看着。江寧已然是繁華的不得了了,比起都城來,總還差了點味道。起碼江寧的街道貫不會像長安這樣寬廣熱鬧。
從朱雀大街一路過來,車如流水,馬如游龍。往來行人之中,不止漢人面孔,異域風采豈止幾處。
蕭景和在一邊跟她解說:“你看這麽人裏面,有普通百姓,有高門權貴,還有科考士子,西域胡商。”話說的好好的,沒一會蕭景和的手便不安分了起來,捉住溫言的手不放。
“你做什麽?松手。”溫言寒聲開口,這人當真是不能多給些好臉色,太過容易得意忘形。
顯然蕭景和忘了上次的教訓,在他心裏,這已經到了長安了,到了他的地盤就該他做主了。搖了搖頭,他道:“不松,等會從承天門入了宮,你且在東宮等着。我先去甘露殿拜見阿耶,把汴州刺史那事交代清楚,然後便向阿耶請旨,冊封你為太子妃。”
溫言笑了笑,心裏沒多大感觸,到了現在蕭景和還是固執的讓她做太子妃,也不知道到底是開心還是無奈。
點了點頭,她道:“好,你将玄參留下來便是,我在東宮等殿下回來。”
等殿下回來這幾個字深得蕭景和意,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那座冰冷空蕩的東宮終于有一個人是在等他回來的。
他現在明白為何他那些兄弟十四五歲便急着娶妻納妃了。
心裏愉悅了,手上的勁也不自覺的加大,然後就迎過來溫言一掌。
“你這麽激動做什麽?我不痛的嗎?”
頂着發黑的臉和脖子上的撓痕蕭景和進了太極宮,在甘露殿外面候着。
他剛過來,就碰上從甘露殿出來的皇後,或者說是繼後袁氏。
上來蕭景和就遞了個白眼給她,他可沒忘記就是這毒婦撺掇陛下把他攆到外面去的。說來蕭景和還要感謝她,要不是她,他也不可能結識溫裕那一行人,還娶回來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想到這裏蕭景和心情好了些,有模有樣的拱手行了個禮,“見過皇後殿下。”
袁皇後都習慣蕭景和對她甩臉子了,突然恭敬起來,她還有些不适應。只是到底當了十年的皇後,随機應變的本事是有的,“五郎回來了,此番南游,你阿耶同我,還有你幾個兄弟都甚是想念,平安歸來便好。”
看着那虛僞假笑的臉,蕭景和恨不得去給她撕了,他冷哼一聲道:“多謝皇後關心,本宮福大命大,自然平安。若是真死在外頭,叫您跟您兒子開心了,想來本宮的阿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候在外面的內侍和侍女聽到了,一個個把頭垂的死死的,又是憋笑又是不敢出氣。果然太子殿下還是太子殿下,遇上了皇後絕對不會有好态度。
袁皇後氣了個半死,還不得不維持體面,她笑道:“五郎這是說的什麽話,陛下在裏面已經等了許久,五郎速速進去吧,本宮先走一步了。”
一轉身得體的笑容盡數消失,袁皇後在心裏咒罵:“小畜生!就再讓你得意些時候,待到日後我兒入主東宮,看本宮怎麽收拾你!”
蕭景和在原地“切”的一聲,才進了甘露殿。
“臣見過陛下!”
“總算是回來了,朕還以為你在外面樂不思蜀,不叫中書令去請,你怕是都不願意回來了。”蕭嵘坐在高位上,方正硬朗的五官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因為長期皺眉頭,眉心多了一道印記。
在蕭嵘面前,蕭景和還算是收斂的,好好的答了話:“臣不敢。”
“你倒是有出息了,出去玩一趟,還給朕料理了一個奸臣,長本事了啊。”蕭嵘最開始接到蕭景和送回來的奏疏時,确實狠狠吃驚了一把,他這個兒子只要不惹禍,老老實實的來上朝他都深感滿意了,這些年哪裏見過他主動上奏。
本來蕭嵘還以為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仔細看了以後陷入了深深的懷疑當中,這是他的五郎能幹出來的事?寫出來的東西?
蕭嵘連夜派人去了汴州,聽了回禀之後沉默良久,孩子終究還是長大了。
今日再問,也只是想再了解一下情況,畢竟那人是出身陳郡謝氏的,不搞清楚他沒法跟謝家的老東西交代。
蕭景和頗有些緊張,實在是這些年跟蕭嵘交流不多,一本正經的談論正事更是從未有過,他稍微清了下嗓子,把事情始末講了一遍。
“事情便是如此,那謝家父子喪盡天良,禍害了那麽些人。臣一想到那些娘子日後的生活有多艱難,恨不得砍那謝瑄幾十刀再給他丢到豬圈裏。”
蕭嵘皺眉呵道:“胡鬧,你說的是什麽話!”本來前面還讓他稱贊點頭不止,最後一句話又暴露原形了。
“此等案件依據國法處置,豈容你在那裏胡咧咧!”
“不過此事你确實做的不錯,你所說的那位溫小娘子是個妙人,此等女子雖是出身低了些,做個奉儀實在委屈,挑個吉日冊封為承微吧。”
承微?蕭景和忙道:“不行!”
“臣要立她為太子妃。”別說溫言不樂意,他都不好意思讓她做個區區五品承微。
“臣多次跟她許諾過,她會是臣唯一的太子妃。”蕭景和這麽多年從未忤逆過蕭嵘,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一試。
看着這個兒子眼裏的堅毅,蕭嵘冷笑道:“太子妃?你是糊塗了不成?大梁開朝百餘年,何曾有過一位正妃出自商戶之家?你丢的起這個人蕭氏皇族丢不起!”
“商者末流,你要一個商戶女做儲君之妻,簡直荒謬!”
蕭景和懶得和他争,偏過頭道:“陛下不同意那便算了,總歸這些年來臣都是孑然一身,就讓臣孤家寡人,終老一生,日後去了底下和阿娘哭訴吧。”
“你!”蕭嵘氣急,“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蕭景和,你膽敢提起先皇後在朕面前放肆!”
沒好氣的搖了搖頭,蕭景和嘆口氣,“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這些年來臣放肆的何止這一回,總之承微,臣是絕對不會讓溫言做的。”
“你想如何?太子妃是絕對不可能的,最多最多便是良媛。”
“良娣。”蕭景和淡淡開口。
蕭嵘一擺手,“不可能。”
蕭景和提起衫袍便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嚎啕大哭,拿起袖子在臉上虛虛擦了幾把不存在的眼淚。“阿娘啊,兒的命太苦了,貴為太子有了心悅之人還不能将她娶回來,兒對不起您啊!”
“都依你!”蕭嵘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不叫他回來了,死在外頭也省心。
“謝過陛下。”
蕭景和神清氣爽的出了甘露殿,心情比驕陽還要明媚,這一招就叫什麽?以退為進。
他何嘗不知道讓溫言當太子妃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會盡自己所能給溫言名分。先提出太子妃,再提出良娣就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唉,本宮真是太機智了。”
“回東宮抱媳婦去!”
東宮現在已經是一團亂麻了,這誰能來解釋解釋,這悍婦是哪家的,這樣嚣張跋扈。
幾個平時還算得臉些的小內侍一個勁的往玄參那邊躲,小心翼翼的問:“孟,孟內侍,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啊,怎麽這麽膽大妄為?”
玄參白着臉抖着腿道:“你可別問我了,別說我沒警告你們,以後見着這位主子能躲多遠便躲多遠,實在躲不開,就往死裏巴結奉承。還有還有,記住了,在這東宮裏頭,寧可得罪太子殿下也別得罪這位主兒。”
他都快被吓死了,本以為溫言來了東宮會有所懼怕收斂,誰知道這姑奶奶開始真正放飛自我了。
事情要從半個時辰前說起。
溫言才到了東宮,一進門就是一群宮人在院子裏玩鬧,嗓門一個比一個大。溫言四處看了下,幹事的是一個都沒有。
這便是東宮的規矩?
溫言挑高了眉毛,實在忍不住譏笑了下,這樣的東宮難怪把蕭景和慣成那個樣子。
“你們在做什麽?”
聽到那邊的聲音,東宮的宮人們都看了過來,見她穿着普通,還以為是哪家夫人的婢女跑錯了地方,說話自然也不客氣了些:“這裏是東宮,你跑錯了地方,還不速速出去。”
還敢叫來人出去?溫言甚是無語,難怪這些年沒人對東宮下手呢,等級含量太低,人家都懶得動手。
也是湊了巧玄參妹妹半路給他叫走了,他沒在溫言身邊待着。還是張太醫跟在後面,覺着情況不大對勁趕緊叫停了。
“瞎了你們的狗眼!這是你們未來的主子娘娘,還不磕頭認錯!”
張太醫原先也是給蕭景和看病的,是以東宮裏面的人認得他,對他的話比較信服,帶着疑惑給溫言行了禮:“見過貴人。”
總還有那麽幾個不識趣的宮女,趕着去送死。
“貴人?殿下這麽多年都沒看上誰,這不過出去了一趟,能帶什麽貴人回來,別是撿回來個侍女,在這充大頭吧。”
要說她們也确實是有些恃寵生嬌了,平素蕭景和脾氣好,跟東宮衆人打成一片,對宮女們更是寬厚,叫她們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覺得自己日後也是能夠當個奉儀的。
可是她們命不太好,撞上了溫言。
玄參匆匆趕回來的時候,只聽見了一句話。
“是嗎?那我今日就讓你們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