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蕭景和又做夢了。
這回的夢格外香豔,和他看的那首詩完全契合。芙蓉帳暖,衣衫盡褪,被翻紅浪。
似乎還很真實,溫潤滑膩的觸感清晰的感知着,蕭景和忍不住貼近了些。懷中人一聲輕吟把他從夢境中拽了出來.
蕭景和甫一睜眼,烏黑濃密的發絲散在枕上,光裸的玉臂半垂在他身上,大片雪白露着。他見此情景,登時三魂丢了兩魂,驚愕異常。
這,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是喝多了被玄參架回房裏睡了嗎?怎麽醒來身邊就多了個小娘子?
蕭景和的手顫顫巍巍的去掀開錦被,見着那熟悉的半張臉,直接魂不附體了。
他幹了什麽?!
眉娘剛巧趕過來,碰見外面的玄參,急忙攔住他問:“可有見着阿言?”
玄參揉了揉作痛的後頸,不解道:“溫小娘子?沒有啊,方才我把我家郎君安置好出來就被人打暈了,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幹的,我現下正要去看看我家郎君有沒有事呢。”
被打暈了?眉娘目光下移幾分,眉心狠狠一跳,可別真是出了什麽事。
她直接上前推開房門,玄參攔都沒攔住。
室內香氣彌漫,眉娘辨認處是樓子裏慣用的催情香,再往裏走了幾步,地上散着男女衣物,那件銀紅色的襦裙正是溫言今日穿的。
玄參直接傻眼了,青綠色的床幔垂着,他也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麽光景,結結巴巴道:“這,這,作孽喲!”
千防萬防,眼見着就要回長安了出了事,他這個東宮一把手可怎麽活。
蕭景和現在躺在榻上,待在裏面不是,出去也不是,實屬進退兩難。
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最要命的是,另一個人也醒了。
“你在做什麽?”溫言頭還有些暈,面上帶着紅潮。看見蕭景和逐漸往外挪動身體的舉動,啞着嗓子問他。
在打暈了那孫家小姐之後,溫言一路跑去了西廂房,推門進去聞見裏面的香氣就軟了身子。這種催情香藥效厲害,她原來也沒有接觸過,只以為是普通的迷藥。
等到事情自然而然發生的時候,反應過來也沒用了。
溫言也沒有責怪蕭景和或是自己尋死覓活這樣的心思。對她而言,只要能達成目的,不傷害到他人,必要的手段是可以用的,眼下這一出未必不是好事。
床幔裏面有細微的聲音,眉娘聽出是溫言的,立馬拉着玄參出去再把門給關上。
事已至此,該怎麽處理是他們自己的事。眉娘現在唯一慶幸的便是方才在席間把話給圓了過去,不然叫其他人撞見了,溫言的名聲算是徹底毀掉。
眉娘眼神瞟了幾下,手裏的纨扇輕輕晃着,她側着臉對玄參笑道:“小郎君,該怎麽做怎麽說你應當明白的吧。”
“明白明白,我保證守口如瓶。”用不着眉娘提醒,玄參自己心裏也有把秤。以後東宮就要多位女主子了。
玄參說不清是歡喜或是難過,歡喜的是日後殿下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難過的是這人并非是他真正心悅而是迫于無奈才帶回去的。
裏面溫言正往身上套着衣裳,白色的裏襯拉起遮住了泛紅青紫的肌膚,她把頭發攏到一邊,半擡着眼對蕭景和說:“此事是意外,但我希望你負責,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這樣簡單的動作,落在蕭景和眼裏,似乎比眉娘還要有風情些,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媚态最為勾人。他別開眼睛微微點頭,“是我對不住你,輕佻孟浪,壞了你的清白,我不日就要回長安。你随我一同回去吧,我會娶你為妻的。”
娶你為妻這四個字讓溫言有一瞬間的錯愕,忽而又轉為苦笑,到底他還是太單純了。
“娶我為妻?難道殿下真的以為一介商戶女可以做太子妃嗎?只怕不只是陛下皇後,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的吧。”溫言含着笑譏諷,這樣幼稚的人沒叫他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兄弟吃掉真的是不容易。
蕭景和睜大眼睛,舌頭有些打結,手指着溫言道:“你怎麽知道的?”他從未對人說過自己是太子啊。
溫言把衣裳都穿好了,将系帶系緊後才道:“打從中書令來到江寧的那一刻起,殿下的身份注定就瞞不下去了。莫說是我,今日知曉殿下身份的人怕是已經不少了。”
“殿下做好準備吧,回到長安那一刻起,您就是真正的東宮之主了。”
留下那一句話,溫言随意拿起落在地上的簪子把頭發绾好便走了出去。
聽見推門的聲音,眉娘和玄參齊齊轉身。
溫言好像沒什麽變化,依舊是冷着一張臉道:“能夠叫人有可乘之機給你主子屋裏的香換了,細想想你日後有幾個腦袋夠砍。”
玄參抿着唇不說話,聽着溫言數落:“一時的大意可以饒恕,回了長安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所有人都會因為你的疏忽喪命,好好想想吧。”
眉娘扶着溫言回了秋棠榭,進屋那一瞬間溫言腿一軟差點跌了一跤。
見狀眉娘不由得笑了下,同溫言開玩笑:“這麽急着回來做什麽?總歸我在外面看着,不會叫人闖進去的,那樣好看的蕭郎君,同他多溫存些時候才不算虧。”
溫言站穩身形,道:“這種情況我是萬萬不能久留的,若是真有人來了秋棠榭尋我不得,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有時候啊,我真的覺得你不是溫言,才十七歲的年紀想事情如此周到,我從未見過想你這般理智機警的女子。”
“也是怪我,我要是及時趕過去了,未必能夠現下這個地步。”眉娘有幾分自責,許多事情不能總是自己認為。
溫言嗓子還是有些沙啞,她安慰道:“無礙,我也沒有多在意。可否勞煩眉娘替我叫茵陳燒些水,供我沐浴?”
眉娘露出一個我懂的眼神,轉身到外面去叫茵陳了。
直到生辰宴結束,溫言這個主角都沒有再露過面,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溫裕想起些什麽,問溫呈:“你可有見到中書令。”
溫呈道:“未曾,想來是去了西廂房那邊找蕭郎君吧。”
“也是,人家父子倆許久未見,是該好好聯絡下感情,你叫那邊伺候的人仔細些,好生招待貴客。”
“是。”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西廂房圍着的人俨然換成了蕭氏的暗衛。
一個個身着黑衣勁裝的暗衛立于兩側,手放在劍柄之上,對于地下的兩具屍體慘死之狀沒有絲毫同情。
蕭景和白着臉站在蕭元清身邊,聽着他說:“此二人知曉了殿下的身份,這是臣萬萬不曾想到的,是臣的失職。只是他們膽敢設計殿下,把殿下房裏的蘇合香換成合歡香,實乃以下犯上,罪該萬死,臣便自作主張将這二人了結了。”
“本宮不需要這樣的自作主張,況且他們雖有錯卻不至死,中書令可真是夠狠毒。”蕭景和瞪着蕭元清,胸腔裏憋着的那一口悶氣始終無法宣洩出來。
這就是他這個太子的悲哀,享有最尊貴的名號,卻被所謂的權臣壓制的死死的。
蕭元清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繼續說:“殿下仁慈臣明白,只是這便是大梁的規矩,您是尊貴的太子殿下,怎麽能讓小人算計了。其實臣已經手軟了,真的要細算的話,那位溫小娘子也是活不了的。”
“你敢!”蕭景和壓低了聲音嘶吼,“她是本宮未來的太子妃,你敢動她一下試試!蕭元清,記住你的身份,你是大梁的臣子,亦是本宮的臣子,你敢違抗本宮的意思,同樣是以下犯上。”
這是蕭景和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說狠話,他自己被壓制那麽多年早已習慣,可要他看着別人因他而死他做不到。
這件事溫言沒有任何的錯,是他醉酒失智在先。
頭一次見到露出鋒芒的蕭景和,蕭元清微怔片刻,然後笑道:“殿下放心,溫家衆人都是好的,臣也并非是那是非不分之人。不過臣還需提醒殿下一句,大梁沒有一位正妃是出自商戶之家的,士農工商,這是殿下打不破的規矩。”
“太子妃這個位子,溫小娘子擔不起。”
擔不起的溫小娘子正泡在浴桶裏沐身,茵陳在一邊伺候着,兩只眼睛紅腫的像只小兔子。才進來伺候的時候看見自家娘子換下來的衣裳和身上那些痕跡,她差點暈厥過去。
這是哪個天殺的狗東西壞了他們家娘子的清白。
哪怕溫言後來跟自己解釋了,茵陳還是氣憤的不行,恨不得能砍下蕭景和半塊肉來。一想到自家娘子的後半生就要交代在那樣一個不學無術,花天酒地的人身上,茵陳就來氣。
其實蕭景和也沒什麽,只是同蘇林軒相比,實在差的太遠,茵陳也是看好溫言和蘇林軒這一對的。
“好了,莫要再哭了,你是想用這金豆子把我淹了不成?”
茵陳委屈的搖搖頭,哽咽的說:“婢子只是想着,這樣的事總該留到大婚之夜的,如今蕭郎君這樣不清不楚的毀了娘子的清白,心裏難受的很。”
“幸虧那蕭郎君還是個有擔當的,答應娘子會娶你為妻,若是學了話本上那些負心漢,娘子你可怎麽活啊。”
溫言沉默了下,沒想過有這種可能,蕭景和那性子鐵定會負責的。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不認賬,溫言也有法子讓他負責。
“好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說,快些洗完歇下吧。”
如此安然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個驚天大消息在江寧炸開了鍋。
當朝太子殿下在溫府做客,明日将要返回長安。
聽到這消息的張允和許方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景和賢弟是誰?”
“原來竟是太子殿下。”蘇林軒聽着下人的回禀,皺了皺眉頭,立馬叫人備車趕去溫府。
三人在府外撞上,蘇林軒來不及打招呼就被張允拖拽進去,甚是狼狽。
溫裕和李氏坐在堂上,面前的茶一口未動,心如死水。
比起他們稱兄道弟的蕭景和是太子的消息,更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女兒已經被他拐上了榻,不嫁都不行。
“唉。”
“哎喲。”
“我的天爺呀。”
溫裕想着想着就開始掉眼淚,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哭的像個孩子,一頓捶胸頓足:“想我溫裕一世英明,如今這點識人的本事都沒有,認賊做弟,毀了我閨女的一生啊。”
被罵是賊的蕭景和坐在左邊首位,大氣都不敢出。
蕭元清坐在右邊首位,忍不住道:“溫老爺還是要注意些措辭,怎可辱罵當朝太子。”
“你給我閉嘴!有你說話的份嗎!”
蕭元清:“??”
想他縱橫朝堂幾十載,堂堂蘭陵蕭氏家主除了被自己父母和當今陛下罵過,誰膽敢在他面前放肆。蕭元清一張臉鐵青,看的蕭景和舒心不已。
老匹夫這是遇到對手了。
李氏涼涼的看了溫裕一眼,再瞥了下堂下的蕭景和,只覺得天旋地轉,蒼天不公。她嬌養了十數年的女兒最終要給別人做妾了。
雖未明說,可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這樣人家的女兒沒資格當太子妃。
李氏扶額道:“煩請太子殿下和蕭公都出去吧,我與我夫君暫時不想看到二位。”
蕭元清:“??”
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對權貴最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