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我食言了
白啄從沒想過因為她說的這兩句話能改變什麽, 這種想法太幼稚,也太不現實,維持原樣是大多數最後的結果。
現實生活不是童話故事, 不會那麽容易就冰釋前嫌重歸于好, 況且那些凍得如硬鐵的冰也不是那麽容易鑿碎。
但白啄還是說了,許厭沒說出口的那些話, 那就由她說給王雅雲聽,要讓她知道,就算是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受傷了也會痛,更何況人, 尤其還是那個骨肉相連本該很依靠她的那個人。
白啄沒想改變什麽,也設想了王雅雲可能會出現的反應,但獨獨沒想到是這種。
“疼啊。”聽到那句話王雅雲卻像是忽然平靜下來了,她看着白啄笑, “疼就對了, 疼才長記性。”
但是那笑容不達眼底。
一句話聽得白啄的心徹底涼了下去,明明都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才帶到世上的寶貝, 明明她說這些話時還知道讓許玥歆進屋……明明她知道怎麽做一位母親的。
可為什麽就不能分給許厭點。
“你現在多大?成年了嗎?”王雅雲說一句往前走一步,直到離白啄一臂遠的距離才停下, 咄咄逼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你以為你這種行為有多高尚嗎?是不是還覺得感天動地?”王雅雲嗤笑,“可笑, 愚蠢!”
“我本來以為他不一樣, 現在看來也沒什麽不同。”王雅雲嘴邊的笑容收了回去,“他就和他那王八蛋的爹一樣!”
“早知道這樣……”王雅雲幾乎是硬生生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後半句話,“我當時就該掐死他!省得再多個沒良心的小王八蛋!”
掐死。
王雅雲的這些話太誅心,聽得白啄心裏止不住一顫, 這時她心中無比慶幸,是她聽到了這些話,而不是許厭。
也幸虧不是許厭。
但還沒等她努力用這句話讓心中波濤洶湧平靜下去,身後的那扇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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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開門的那瞬間白啄僵住,但下一秒她就幾乎有些慌亂地轉過身。
看着站在門口的人她甚至不敢開口。
許厭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他神色如常,白啄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那些話、又聽了多少。
白啄抿着唇,緊握的雙拳由于力氣太大導致它們在微微顫抖着。
但許厭像是沒聽到那些話,也像是沒感覺到客廳裏的暗湧,他就像從沒看到旁邊站着的另個人。
從始至終,許厭的視線裏就只有一個人。
他的眼睛裏只有白啄。
他擡腳向白啄走過來,手中拿着她的羽絨服,一步步走進,直到站在她身前。
許厭站定的那瞬間甚至對白啄笑了,還是那種放開了的、嘴角明顯向上揚起的笑容。
許厭在笑。
但白啄卻笑不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看不得許厭笑。
許厭笑得越開,白啄心中就悶疼得越厲害。
他的這個笑容讓本來彌漫在她心底的痛意越散越多,蔓延的範圍也越來越廣。
那股席卷全身的澀意讓白啄的嗓子發堵、鼻尖浸酸、眼眶染紅。
她愣愣看着許厭,許厭卻把她向他身前拉了一步。
等白啄過來,他才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道:“不硌腳嗎?”
睡了一覺後他的聲音好像好了那麽一點,但也就一點。
白啄看着他抿着嘴搖搖頭不敢開口說話,她怕一不小心就洩露了情緒。
硌腳的從來不是玻璃碎片,而是語言,不僅硌腳硌心,還能殺人于無形。
許厭把伸手把羽絨服披在白啄肩上,同時說:“伸手。”
第一次幫人穿外套,即使被人盯着看,許厭的動作不慌張也不生疏,他認認真真地做着每一個動作,仿佛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
白啄的羽絨服是長款的,外面溫度低,最後,許厭蹲下身,準備幫她把拉鏈拉上。
“啪嗒。”
還沒等他動作,一滴淚珠就直直落在他手背,砸得許厭動作猛地一頓。
這滴淚太燙了,燙得他的手一顫。
看到手背上的水漬,許厭慢慢地擡起頭。
此時白啄的眼眶盛滿了淚,她低頭看着他,緊抿着嘴,眼眶的一滴滴淚無聲滾落。
那些淚珠如墜落的湖泊的石子,向四周形成一圈圈的漣漪,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忍着手背的灼意,許厭垂眸,把白啄羽絨服的拉鏈拉好,他站起身,看着依舊低着頭的人,手一擡,把她羽絨服身後的帽子戴在她頭上。
他說:“送你回家。”
白啄低着頭沒動作,看到她緊握的雙拳,許厭眸子一頓,伸手,把那只手抓在掌心。
許厭幾乎沒用力氣就讓那只手卸了力,那只已經掐出印子的手心完完全全對他敞開。
垂眸看着那些嫣紅的印子,許厭拇指輕輕在上面撫了下,接着手指一蜷就牢牢握在了手心。
感受掌心那只手輕輕回握,許厭嘴角又向上揚了下,接着拉着白啄就往門外走。
從始至終他都沒看一眼旁邊站着的人。
要把門拉開的那瞬間許厭頓了下,這時他轉身視線終于停到了像是沒反應過來的王雅雲身上,他說:“我們不一樣。”
“我不像他。”
許厭說:“也永遠不會變成他。”
說完,他也不再看王雅雲的反應,拉着白啄就走出門,沒有絲毫的留戀。
許厭在前面走着,白啄在後面跟着。
這景象和以前的好些次重合起來,不同的是,這次是許厭拉着她的手,是許厭在拉着她往前走。
一階一階的樓梯,這次終于不再是她獨自走。
走到二樓那個樓梯拐角時許厭頓住,松開了握着白啄的手。
手中的溫熱不見,白啄愣了下,随即手指重新蜷在一起。
白啄下意識地把那只手往羽絨服的袖中縮似乎想把那點熱度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們停了太長時間,就在白啄準備擡頭時一旁看着她動作的人卻突然往前邁了一步。
白啄所有的動作驀地僵在了那兒,似乎連呼吸都放緩了。
她所有的感官似乎在這瞬間都停止了運動。
過了很久,她才終于反應過來。
在那個擺着雜物的樓梯拐角裏,許厭擁抱了她。
許厭把白啄擁在懷中,手掌覆在她的後腦勺上,隔着層羽絨服的帽子,觸感并不明顯,但白啄卻好像重新感受到了許厭掌心的溫度。
許厭說:“我食言了。”
聽到這句話的白啄心猛地跳了一瞬。
沒等白啄反應過來,許厭又收緊了胳膊,把人往懷裏攏了攏,他說:“我等不到六月了。”
許厭一直在等,等那天來,但他現在後悔了,他不想等了。
等不到離開這個鬼地方,許厭就迫切地想把懷裏的人名正言順劃入自己的領地內。
他不想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他想拉着白啄走得遠遠的。
許厭想,就讓他自私一回,就這一回。
“白啄。”許厭覆在白啄頭上的手不明顯地蜷了下,他說,“我……”
“好。”
可他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白啄把臉埋在許厭脖頸處,雙手緊緊擁着他,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哭腔說:“我也不想等了。”
她等了太久,早就不想等了。
聽到那帶着哭腔的聲音時許厭的心顫了下,随即他把手臂收緊的時候笑了聲。
許厭笑出的氣息聲在白啄耳邊蕩開,即使隔着層布料還是直接飄到了她心裏。
“什麽都還沒聽到呢。”許厭喃喃道,“傻不傻啊。”
細聽,他的聲音也在發顫。
許厭穿着黑色的外套,他們站在那兒,一黑一白,仿佛天生适配,再也插不進去別的顏色。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而直到這一刻,許厭才真真正正把屬于他的那道光攏到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