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他也會疼啊
白啄的右手被握着, 嘗試抽出來時發現握她的那只手總會下意識收緊。
嘗試了幾次失敗後,白啄失笑,也就不動了, 任由許厭握着, 不過調整了手的位置。
本來被許厭握着、手背貼着他掌心的右手慢慢旋轉,直到掌心相對, 停住。
白啄緩緩彎起手指,回握。
雙手交握,許厭掌心的灼熱似乎通過掌心傳到白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讓她全身都散發着熱氣, 快要自燃。
看着依舊有些皺眉的人,白啄緩緩擡起手,指尖在他的眉心輕輕撫了下,接着上移, 把他額前浸的冷汗擦掉。
在摸到他額間皮膚的那瞬間時白啄嘴角就抿在了一起, 太燙了。
頓了下,白啄開口輕聲喚道:“許厭。”
回應她的是稍稍收緊的手掌。
感受到他的反應後白啄停了下, 最後還是接着開口:“你發燒了。”
說着她輕輕晃了晃他們相握的手,說:“我們要去醫院。”
但許厭只是皺了皺眉, 并沒有清醒過來。
“許厭。”白啄把左手覆在他的手背,把那只手攏在手心,再一次開口, “醒醒了。”
也許是這聲互換起了作用, 也許是白啄手太冷了……總而言之許厭動了,他皺着眉嘗試着睜眼。
等到他眼神慢慢聚焦,白啄才說:“我們去醫院。”
然而許厭沒答話,他看着白啄看了許久, 最後才終于反應過來。
Advertisement
知道不是幻覺的那瞬間白啄掌心的那只手顫了下。
但白啄也只是把那只手攏得更緊,問道:“好嗎?”
只是她的手太涼,不像給人暖手,更像是抱了個火爐。
但許厭依舊看着她,又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拒絕:“不去。”
他從小就不喜歡醫院,他不喜歡裏面的味道,不喜歡他們憐憫的眼神,也不喜歡藥抹在傷口的感覺。
劃一道包紮一下,反正還會破,沒必要去,也厭煩那個過程。
後來長大,受傷的次數少了,但他依舊極讨厭去醫院、讨厭吃藥。
除卻那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許厭不經常生病,就是生病熬幾天也就過去了,要是熬不過去……那樣更好。
他以前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他命太硬,到最後都是活蹦亂跳的。
昨天是許厭頭一次想快點好,破天荒地去買藥,本以為第二天就會好,誰知更嚴重了,嚴重到睜眼的那瞬間他以為出現了幻覺。
但好像不是。
她一直沒消失。
聽着她的問話,看着面露擔心的人,感受着掌心稍涼的溫度,許厭即使頭昏腦脹,但也知道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它們遠沒有這麽真實。
夢裏,一碰就散了。
許厭把手收得緊了些,好像想把掌心微涼的手捂熱,他說:“吃過藥了。”
這時白啄才注意到旁邊桌上放的藥,是剛拆開的,只少了兩粒,正當她把視線移過來時發現旁邊隔着段距離的地方還放着兩盒不同種類的退燒藥,看着像拆開了一段時間,有盒快要吃完。
白啄頓了下,把視線移回來,問道:“吃了幾次?”
她又問道:“什麽時候吃的?”
許厭視線一直随着白啄移動從未離開,他現在頭腦昏昏沉沉,只有看着這個人才好一點,腦袋也不再那麽嗡嗡地疼。
他今天的反應不似平時快,頓了下,慢兩拍才說:“昨天。”
嗓子比上次白啄痛哭過的那晚還要啞一點。
想到桌上的那些藥白啄抿了下唇,那就是今天的還沒吃。
“我去給你倒水。”白啄說着就站起身,“先吃藥。”
但是沒能離開。
白啄垂眸看着依舊被握着的手,小弧度地來回晃了下,哄小孩似的說道:“一會兒就好。”
“嗯。”許厭這麽回答着,但過了幾秒才慢慢松開那只手。
生病的許厭和平時太不一樣,他今天格外的安靜,眉眼也不再淩厲,白啄看不得他垂眸放手的模樣。
幾乎是下意識的白啄就把他的手重新抓在手裏,緊緊握住。
白啄對着門口站的小女孩柔聲問道:“會倒水嗎?”
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許玥歆重重點頭:“會!”
“我現在就去。”像是終于有用到她的事情,她說着就轉身往客廳走,“很快的。”
說完白啄的視線才重新轉回來,在和許厭對視那秒笑容就揚起來,就像是這間屋子裏唯一的亮。
許玥歆很快就端了杯溫水來,許厭吃了藥,等他把那杯水喝完就被白啄重新按回被子裏,口中說道:“再睡會兒。”
白啄心中擔心,思量着要是睡了一覺還不見好轉就是綁着也要把他綁醫院,她是這麽想着的,可床上的人卻看着她絲毫沒有要閉眼睡覺的趨勢。
“閉眼。”白啄擡手覆在許厭眼上,“我陪着你。
——我陪着你。
當時這句話如束光能似地驅散了噩夢帶給她的恐慌,白啄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說出口。
這四個字果然有種魔力,不僅對她,也對許厭。
在剛說完她的手心被掃了下,掌心下的那雙眼睛閉上了,又停了會兒白啄才收回手。
白啄坐在旁邊重新閉上眼睛的人一點不覺得厭倦,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她來回看了看,突然她視線一頓,白啄嘴抿了下,接着擡手,一寸一寸地向前,慢慢地鑽到許厭掌心,握住。
直到手心重新放到那個位置,這時她才覺得所有的物品重歸了原位。
—
許厭一覺睡了很久,白啄就那麽坐着竟然也不覺得累,要不是許玥歆說話她竟不知時間竟然過的那麽快。
“姐姐。”許玥歆抱着一個袋子走過來,“該吃午飯了。”
白啄一愣,回過神來,拿出手機一看:将近一點。
“媽媽讓人送回來的。”許玥歆把懷裏的東西往白啄手邊送,“你吃。”
聽到“媽媽”這個稱呼時她愣了下,幾乎同步腦海裏就浮現出個人影,白啄眸子一垂,擡手把東西接過來。
但她并沒有在房間內拆開,而是又重新拿回客廳。
袋子裏面有米飯、有菜,還有粥,每樣兩份。
白啄幫她把一樣樣東西擺好,同時問道:“上學了嗎?”
許玥歆安安靜靜坐旁邊看白啄動作:“上了。”
白啄把米飯放到她面前,“今天怎麽沒去?”
許玥歆乖乖回答:“明天去。”
聽到她的回答白啄點點頭沒再說話,把那份白粥也遞到許玥歆手邊,對她笑了下,道:“吃吧。”
許玥歆不似平常小孩鬧騰,今天白啄在屋裏坐着,她就在外面坐着,不吵不鬧的。
見到另一份完完整整放在那兒,許玥歆還說:“這個你吃。”
白啄微微搖搖頭,“我還不餓,你吃吧。”
她現在沒什麽胃口,白啄只想守着許厭,等他醒,想等他一起吃。
也許是吃了藥,也許是白啄時不時用溫水給他擦拭額頭,睡了幾個小時的許厭臉色比早上好了一些,但也就一點。
許厭的臉色依舊蒼白,額頭也依舊往外浸冷汗,看到情況白啄微微松了口氣,最起碼沒有嚴重。
雖然情況有好轉的趨勢,但她始終放不下心來。
也許在看到許厭完完全全好前她不會放下心。
白啄心想,要是好得太慢等許厭醒了她一定要拉着他去醫院,可她還沒等到許厭醒來就等到了另個人回來。
門被猛地推開時白啄拿着毛巾剛覆到許厭額頭。
聽到那力量偏大的推門聲白啄下意識轉頭,看到門口死死瞪着她的人後一愣,接着反應過來,她把手收回來,站起身,道:“您好。”
王雅雲對她的問好充耳不聞,只有眼中的怒火很明顯,像怎麽也掩蓋不住。
她不似十幾年後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即将再次為人母的慈愛,現在的王雅雲滿臉暴躁,帶着股咄咄逼人的感覺。
王雅雲狠盯着白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白啄絲毫不加躲閃地回視,眼型不同,眼中所含的情緒相異,但一瞬間王雅雲覺得那兩雙眼睛像極了,一樣的讓人生氣。
越看她就越生氣,最後王雅雲怒極反笑,冷笑了聲轉身往客廳走。
白啄見她動作,頓了下,接着擡腳邁步,走出去時專門把許厭房間的門關上。
王雅雲背對她,正在拿起桌上的水喝,要是白啄沒認錯,那杯水應該涼透了,倒出來已經好久了。
直到杯涼水喝完王雅雲才轉過身,她緊緊握着杯子像是要把它捏碎,“怎麽,上學就學會了往男生家跑?”
那杯涼水的作用微乎其微,她情緒依舊激動,甚至不能好好說句話。
王雅雲說話噎人,白啄并不想和情緒不對的人說太多,淡聲道:“關心朋友。”
“朋友?”王雅雲冷笑一聲,“不上課關心到家裏,你們關系可真是好啊。”
她說話陰陽怪氣,讓人不适,但許厭就在屋裏睡着,白啄并不想吵到他,壓着性子說:“是很好。他發燒了,我……”
“那和你有什麽關系?”王雅雲眼中的怒火快要蔓延出來把白啄燃成灰燼,“他就是燒死了又和你有什麽關系?!”
白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她聽到那兩句句話後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王雅雲似乎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
即使表現不明顯,但白啄也不得不承認,她忌諱極了那個字,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甚至連個“再見”都不願給那人說,因為只要想到整個人都疼得快呼吸不上來。
白啄避着,卻架不住有人專門說出來扔到她身上,如顆炸彈,炸得她七零八散的。
更別說這句話還是對面的那個人之口。
而王雅雲卻沒發現那瞬間白啄神情的變化,她的怒火似乎還沒燒完,“……用得着你跑過來……”
“有關系。”白啄睫毛顫了下,喃喃道,“當然有關系。”
只有許厭好好活着她才能好好的啊。
斷斷續續的,後來王雅雲說了什麽她幾乎沒再聽到,過了幾秒白啄才像是反應過來,擡起了頭。
“跑過來是我的事。”白啄唇上似乎和許厭的一樣褪了血色,“沒人關心他怎麽樣,我總要來看看。”
“我不知道您為什麽這麽生氣,但不管為什麽,”白啄直視着王雅雲一句一頓、字字清晰,“都不應該說那些話。”
“您不在意。”白啄說,”不代表別人不在乎,您說那些話……”
“啪!”王雅雲氣急,把手中杯子猛地摔到白啄腳下,有幾個碎片甚至蹦到了她腿上,但現在是冬天,穿的厚,造不成一點傷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疼,疼得白啄顫抖。
她不配做許厭的母親,一點都不配。
現在是,十幾年後依舊是。
本來她還以為現在是不一樣的,不管那份午餐還是那盒藥,都讓她以為是不一樣的。
原來,并不是。
本質從來沒有變過。
王雅雲氣得發顫,“我說了怎麽了!”
白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她往前邁步,踏上腳前的那些玻璃碎片,離王雅雲更近,似乎這樣才能讓她聽得更清:“會傷到他。”
沒人不期待親情,一次次失望的疊加到最後才會毫不在意,但再聽到,還是會疼的。
就像那顆心早就血肉模糊,疼得麻木,痛感就會變得輕微。
第一刀永遠是疼的,但它要是不結痂只會一直疼着,再受傷,疼痛再加劇……
一次次的疊加後,受再重的傷也許都沒什麽感覺,但其實是疼的,只是感受不到而已。
可血騙不了人,它只會越流越多。
白啄不希望許厭再流血了。
她說:“他也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