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6)
一。希望您能接受,哦,這是客戶給您的卡片……”,送花小哥說清了訂花說明,将淺粉色镂空花紋的祝福卡遞給了寧凝。
‘朝朝暮暮,生生世世’
蒼勁隽秀的字跡,一筆一劃認真的躍然紙上,熟悉卻又令人恍惚。寧凝偏過頭,望向身旁若無其事的那個人,她搞不清,他是如何擠出時間,花費如此的心思,為自己定了這件獨一無二的禮物。
“我只是覺得,應該給你個祝賀,這場展做的相當出色,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就知道,我老婆永遠是最棒的!”,他拉起她纖細的手腕,霸道的拽入懷中,無聲向世人宣告着主權,也傳達着對她最真摯的贊譽。
寧凝臉頰泛上紅暈,她被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頭暈目眩,羞澀難當;明知現下不是沉醉的時刻,可又掩不住內心湧動的甜蜜,他給了自己太多意料之外的驚喜與幸福,讓人恍若浮在幸福的雲端。
混亂之中,只聽聞音樂響起,以此敬告各位來賓,活動正式開始。顧不得周圍詫異的目光,與竊竊私語的議論,寧凝趕忙松開霍汐,拽過邁克,快步跑向後臺準備間。可只一擡眼的功夫,卻瞥見結束采訪的霍槿言正在諸人的簇擁下,走出VIP貴賓室,以她臉上探尋的神色與意味深長的目光來看,想必方才的情形,被她瞧去個八九不離十。
寧凝面上發熱,頗為尴尬的吐了吐舌頭,低頭一溜煙逃了個無影無蹤。
霍槿言不着痕跡的望了望寧凝跑遠的背影,又瞟過泰然自若站在一旁的霍汐;爾後,下颌輕擡,神情鄙夷又高傲的輕哼一聲,闊步離去。
58瞞天過海
霍汐從米蘭出發,連續飛行了十幾個小時,終于在淩晨到達了首都機場。才開手機,嘀嘀的鈴聲就傳了出來,屏幕上的一行小字亮起,提示他今天正巧恰逢寧凝所策劃的時尚周年藝術展開幕。
所以在回家洗澡換衣之後,就匆匆跑到花店定了花盒禮物,又回到公司處理幾件事務,中間未曾有過半點耽擱。傍晚時分,到了會場,因為心知寧凝是全程的總策劃,所以也沒敢冒失驚擾她;誰承想,居然在門口遇到,還是在如此錯愕的一個情形之下,着實出乎了霍汐的預料。
實話說,他到後來,快要想破頭,也沒琢磨出那個熱情主動,身穿波點連衣裙,與自己狀似熟識無比的時髦女孩,到底是什麽來頭?又是何時何地與自己曾見過面的?
淺灰白色霧氣袅袅蒸騰而上,順着半開敞的窗口,飄忽的游向遠方,又漸漸散去,只留下指尖上的一點紅色火光。
霍汐坐在巨大的鋼架雕塑上,遠遠避開喧嚣吵鬧的人群,望着窗外漫天星光,獨自發呆,“秦霄啊秦霄,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禍水一天不給我找點麻煩,就渾身難受……”,他嘴裏輕聲抱怨着,想起之前因為寧凝的一通電話,自己推掉了在歐洲的後續工作,因為摸不透秦霄的心思行動,所以他的任何蛛絲馬跡,都成了無法忽視的隐患。
“誰允許你坐在我的作品上了?!你這是對一個藝術家莫大的羞辱!給我滾下來!還有,你居然在我的展廳裏抽煙?藝術品都是有靈魂的,我不許你這樣荒唐的對待它們!”,突如其來的,一團紙卷穩準狠的打在霍汐肩膀上,與疾言厲色的聲音相符的,是母親霍小姐盛怒的神情。
“有靈魂?它們有靈魂?我叫一聲,它們答應嗎?”,霍汐絲毫不以為意,他揚起眉梢,不屑輕蔑的重複起母親方才的話,将臉轉向展廳林立的雕塑,“喂,喂!喂喂!”,以叫嚣挑釁的方式,招呼着四周‘有靈魂’的藝術品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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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霍小姐一掃方才在記者嘉賓面前端莊優雅的姿态,抄起角落裏清潔大媽留下的掃帚,飛快的刷向兒子俊朗的面孔,“你給我滾下來!虧得剛剛在年輕姑娘們面前裝的人模狗樣,道貌岸然,也就騙騙她們年少無知!你骨子裏就是個混蛋!跟寧國慶一個德行!”,照目前的情形看來,真正有靈魂的,是霍小姐手中的武器掃帚,正以飛速準确的态勢,攻擊的霍汐毫無招架之力。
“好了,這就下來,破玩意,還有靈魂?要不是圖清淨,我才不稀罕在這個陰森森、又猙獰的假人堆裏待着呢。不就因為沒送你花才這麽生氣嗎,小心眼……”,他一個閃身從鋼架上跳了下來,嘴裏嘟囔着怨憤,手上還揉着被掃帚打的狼狽不堪的發型。
“哼,少臭美了,誰稀罕你送花?騙小姑娘的伎倆,在我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文!我狂熱的粉絲與追求者遍布全世界,怎麽會因為你那幾支殘花爛草而吃味?呸……”,霍小姐挑眉鄙夷,母子倆的神情異乎尋常的一致,她從手包裏抽出精致的黑漆骨藕荷絲絹的小折扇,坐到一旁的低矮雕塑上,優雅的扇起來。
“媽,你坐到你那有靈魂的藝術品上了,它們在哀嚎和吶喊,你聽不見啊……”,霍汐嘆口氣,低垂了眼睫,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是它們的母親,靈魂也是我賦予的,所以我有這個權力坐下!你不一樣,庸俗的凡世之人。還有,跟你說過,公衆場合別叫我媽!”,憤憤的嘆口氣,秀美白皙的手指點燃了細長的香煙,随着雲霧吞吐,心情也開始平複,“對了,你是真心迷上那丫頭了,還是又打着什麽鬼主意?難不成,你還真打算跟寧國慶布下的這盆渾水裏攪合一輩子?”,霍槿言收斂方才嬉笑怒罵的姿态,面部神情逐漸淡漠松懈下來,幽暗的燈光下,愈發顯得冷若冰霜,眼眸中不時閃現着理智精明的光芒。
“當初急匆匆把我叫回國內,跑去蹚渾水的人,是你;現在,質疑我要蹚這渾水多久的人,還是你?到底想要我怎樣?我想知道,既然你不愛寧國慶,為什麽要聽他的擺布,攪合到這盆渾水裏?”,霍汐沒有理會母親的探問,他把矛頭直接調轉回去,尖銳又不留情面。
“我欠他一個人人情,如果不是我當年的選擇,或許他不會有命裏那場劫,險些丢了一切。你以為我真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我知道,你們心裏都認為我是為了目的能出賣婚姻,出賣感情,甚至出賣靈魂的女人。但是,我也有苦衷和選擇的權力,對不對?這些年我從來都沒有安生過!我希望,甚至盼望着,能有個機會去贖罪,減輕心裏的負累……”,藝術家感性的一面,被霍槿言發揮到極致,她的情緒轟然爆發,從激昂到頹唐,不過瞬間的功夫。
“嗯?然後呢?你就把我毫無保留的交出去了,給他賣命?給你贖罪?那現在呢?為什麽又急着讓我抽身?你知道什麽了?還是……”,霍汐不為所動,他太熟悉這個女人的性情,敏感、執着,堅強又極度脆弱。這種程度的吵鬧,無非是種發洩,過不了半刻鐘的時間,她還會恢複成那個高貴冷豔的女藝術家。
“我能知道些什麽?無非是怕你陷得太深,和這個圈子攪合的越久,就越難全身而退。當初我只是答應讓你出面,幫他一個忙,誰知道,盤子鋪這麽大,他自己倒是跑到澳洲躲清閑去了。現在,寧宏的董事是誰?鐘顯達?還是,秦霄,或者叫他洛雲霄?”,霍槿言向來以清高出塵之貌示人,誰承想,她從來也沒有淡出過俗世,對寧宏目前的狀況,了如指掌。
“你怎麽知道秦霄?”,霍汐因為母親随意吐露的名字而驚詫不已,瞠目結舌,久久難言,他似乎覺得身邊布滿迷霧,原來自己和寧凝一樣,都被當成棋子操縱,“還有,我問你,寧國慶命裏的劫數是什麽?他當初到底因為什麽才入獄?”,因為深知霍槿言的刁鑽随性脾氣,所以他不再糾纏追問秦霄的事情;反倒是趁着她情緒好,興許能把寧國慶的老底揭出來。
“因為當年我的離開,他開始鑽進了一個誤區,認為所有一切的結症,都歸根為錢的力量;所以不惜一切的铤而走險,想要跻身名利場。那批原材料在技術上并不成熟,從當時工廠裏的領導,到技術研發人員,采購等等,誰都知道一旦出問題就是大事。可大家也都各懷鬼胎,只要這個劍走偏鋒的項目成功了,就會在社會上和學術上造成極大的影響,後期獲得的巨大利潤,以及能從暗中撈到的灰色收入是不可估量的。所以彼此心照不宣,像被洗腦的賭徒一樣,盼着能出現奇跡。其實在國外的實驗室已經實施過多次,只不過在國內還沒有正式運行過,之前都很正常,誰知道關鍵時刻,就像上帝有意懲罰利欲熏心的人類一樣,最終還是出現了重大失誤。警方開始抽絲剝繭,調查所有與之相關的人,而寧國慶在這其中,就是從中牽線搭橋的的最大媒介,他一手促成了雙方的合作,難脫幹系……”,霍槿言的話講的沒頭沒尾,若不是與她熟識的人,很難從中辨識出事情的主線脈絡,可霍汐是她的親生兒子,他霎時間明白了前因後果,以及牽涉其中的人,大體會是誰。
“你現在急于讓我抽身,是因為秦霄回來了,對不對?你沒想到當初因為這場事故而身受重傷,神志不清之際,被一幫子人面獸心之輩趁機落井下石,指認為最大責任人,潑了一身髒水,最終去世的洛工程師,他那早已銷聲匿跡的獨生子,又改名換姓,像是從地獄走來的複仇者一樣,重新回到世間了,對不對?”,霍汐的目光淩厲起來,他壓低了聲音,氣勢決絕的質問着坐在對面,不停用吸煙來穩定情緒的母親,而他也明顯看到了她蒼白纖細的指節在微微顫抖。
忽然,所有的線索和碎片被一根無痕的線串聯在了一起,他覺得自己被耍弄個徹底,曾經親密熟悉的面孔開始模糊起來。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偉大高尚的人,充斥着自私與陰謀。
“你和寧凝發展到什麽地步了?你別跟我說你真愛上她了……”,半晌,霍槿言輕嘆口氣,優雅的将手中的香煙撚滅,可她起身之後來回踱走的步子,出賣了她內心的焦慮。
“什麽意思?”,察覺了母親情緒的異常,霍汐避開了話題的關鍵,顧左右而言他。
“你知道不知道,她是秦霄之前的女朋友,兩個人甚至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寧國慶到底怎麽想的?放任他女兒胡鬧。要不是我一個客戶的兒子,跟他們在德國讀一所大學,我至今還被蒙在鼓裏……”,看來秦霄在霍槿言的眼裏,确實是個無法預測的危險分子,恨不得與他劃清界限,毫無瓜葛。
“那又怎麽樣?早都分手了……”,霍汐避開母親質問的目光,将眼神瞟向窗外,一種恐懼開始無來由的在他心口蔓延,寧凝之前在電話裏透露的訊息,讓人惶惶不安。
“怎麽樣?你居然問的出口?秦霄懷着什麽目的,是什麽樣的人物,你現在比我清楚!我不希望你再繼續糾纏下去!”,霍槿言開始惱怒,對于親生兒子的個性,她也感到無法掌控,力不從心。
“當初也是你合夥把我騙到這個局裏的,現在說讓我抽身就抽身,當我是什麽!”,他真動了心火,一時怒氣上湧,無法遏制內心複雜憤懑的情緒,只覺得根本找不到方向和發洩的出口。
随着音樂聲音調高,意圖藉此來提醒全場嘉賓注意,頒獎時間就要開始,也暗示着這場時尚盛宴接近了尾聲。
霍槿言低頭看看手表,嘆息的搖了搖頭,她知道拗不過霍汐的意志,也不願再進行無謂的争吵;今天,她已經足夠失控了,這不是她喜歡的樣子。
“我現在要去接受年度最受歡迎藝術家獎項了,後天飛巴黎,半年都不會在國內。你既然嫌我多事,我也懶得管你,好自為之。還有,你一直都避重就輕不肯回答,我只想最後問你一句,你對寧凝,到底是動了真情,還是逢場作戲?”,讓人不明白的是,霍槿言到最後都糾纏着這個問題,大有不問出結果,就絕不善罷甘休的架勢。她半眯起妩媚深邃的杏核眼,被濃密睫毛所覆蓋之下的目光,顯得無比神秘,且意味深長,叫人不得不有所顧忌。
霍汐悶在胸口的火氣一時半刻都不會消散,面對母親的質問,他急于敷衍擺脫,來換取片刻的寧靜。終于,長出口氣,挑起了眉梢,“哼,什麽叫真情?什麽叫假意?人間哪有真情?全都端着僞善的面具做人,演出一場又一場的騙局!就看你道行多深,肯騙多久了!”,他冷笑一聲,話中全是冰涼的尖刺與嘲諷。
霍槿言明白他現在心中憋着怨怒,再談下去也是枉然,多說無益;索性也還之一聲冷笑,“呵呵,那我就祝你好運。演技永遠都別有被拆穿的一天……”。
母子相聚,不歡而散。
霍汐閉上雙眼,眉頭緊蹙,緩緩靠牆坐下,他覺得真相是如此肮髒又堅硬。原來簡單的愛與恨之間,還有這樣複雜的牽連……
可惜他并沒有注意到,在門口不遠處的陰影裏,寧凝蒼白的臉色,和空洞無望的眼神。方才的話,她到底聽去多少,沒人知曉。只是,兩人原本密不可分的親昵,隐隐的裂開一道痕跡,漸漸成了不可彌補的縫隙,與無法逾越的溝壑。
59體無完膚
音樂漸歇,這場浮華盛宴也終歸到了尾聲,霍汐随着稀稀落落逐漸離場的賓客們走出會場,才到大廳,就遠遠望見寧凝早已換好衣服,坐在大理石花壇邊等候。
似是冥冥中有所感知,她自然而然的擡起頭,看見朝面前走過來的霍汐,翹起嘴角微微一笑,輕輕向他招了招手。
這一笑,就像是高原雪域上極度純淨明媚的暖陽,透過山谷罅隙,透射到陰暗晦澀的萬年冰川之上,融了寒霜,甚至滋長出柔美的蓮花;瞬時間,就輕易化開了擁堵在他心口的煩悶與惆悵。
“等很久了?怎麽沒打電話給我?”,順勢接過寧凝拎在手中的袋子,替她把卷在外套中的長發梳理出來,他願意溫柔又耐心的照顧她,去抵消不堪面對的真相。
“沒有,也才結束工作……”,她目光一黯,不着痕跡的閃躲過他的手,故作自然的朝門口走過去。
霍汐方才的話,如同施了魔法的咒語,被定格在她耳邊、腦中,甚至印刻在心尖上,像尖利的刀鋒,戳的人生疼,又找不出安慰與排解的方法。偏偏又堵着一口氣,不肯去親自質問,現下這個節骨眼上,寧凝心裏比誰都明白,就算他否認了,解釋了,甚至磕頭剖心,都難以讓自己真心釋懷。
說白了,信任這東西,還真是脆弱。有句俗語說的好,摔碎的瓶子,就算是用強力膠結實,那上頭的裂痕,也根本不會消失。纏在指尖的紅線打了結,不是随随便便就解得開……
“你說,秦霄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雨水肆意的打在車窗上,就算雨刷器忙個不停,仍是讓人望不清前路。這是霍汐第一次主動和寧凝提起秦霄,其實他心裏早有了答案,只是不肯去面對,搞不清在這場局裏,該用什麽立場去站位。
“愛什麽目的,就什麽目的,他已經和我分手了,當初鐵石心腸散的幹幹淨淨,就證明他根本不想和我再有瓜葛,也不願意把我攪合到這場局裏面,我又何必上趕着往裏湊。所以,随他去吧,別問我了……”,寧凝意興闌珊,将臉望向窗外,她躁郁不堪,只覺得每個人都令她厭煩,所以不肯再費腦子去替那幫子精明鬼操心。
霍汐被寧凝的話噎的無力招架,他似乎感知到了她情緒上的古怪,可又想不出到底什麽環節惹她不痛快。只好悻悻的瞟了幾眼,小聲嘆口氣,恍惚間,又覺得寧凝話中有話,她一下子把局面看的很通透,明裏貶損,暗中又褒獎着秦霄。好像他是孤膽英雄真漢子,知道江湖險惡,先忍痛把心愛的女人送出局,自己血洗疆場;看似郎心似鐵,無非是想保護她周全。
這個想法冒出來,讓霍汐一下子被擊潰,他表面聲色不露,心裏就隐隐酸楚起來,又見寧凝執拗的望着窗外,連臉都不肯回過來,索性住口,任豆大雨點肆意敲打在玻璃上,靜默無言。
她是七竅玲珑心的黛玉脾性,愛的烈火烹油的時候,被憑空澆了一盆冰水,萬念俱灰的,怎肯再拿正眼瞧他半分。
從會場開到家的距離并不算近,只是慢慢長路,兩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寧凝,你想要什麽樣子的婚禮?我打算……”,他打算在和寧凝舉行過婚禮之後,就逐漸從寧宏集團的爛攤子中抽離,像之前和她計劃好的那樣,遠赴歐洲發展,不再理會國內的是是非非。
“再說吧!”,她回答的急迫,甚至沒有聽完他的打算,就生硬突兀的打斷了之後的話,曾經心心念念的婚禮,現在對她來說,遙不可及,飄忽難測,“我是說,今年已經到了後半年了,我們工作又忙,倉促決定又太過勉強。不然,踏踏實實的等到來年春天再說吧……”,擡頭看見他神情錯愕,眉頭蹙起又委屈難言的模樣,寧凝忽然有些心軟,趕忙改口安撫,不是她拒絕婚禮,只是被客觀條件所限制罷了。
“嗯……”
他像是被窗外瓢潑的大雨擊中,怔怔的講不出話來,只覺得胸口發悶,卻又不知一切混亂的根源在哪裏。寧凝忽然冷卻的态度,與她現下獨自走上樓的背影一樣決絕,叫人惶恐不安;空蕩蕩的偌大客廳裏,霍汐被一種無法言說的焦慮所纏繞,手足無措。
又是午夜時分,霍汐被急促的越洋電話驚醒,望着屏幕上古怪的一連串數字,不用想也知道,是這一切的罪魁,寧國慶所打來的奪命Call。
“喂,不孝的東西,我都給你訂好機票,讓你來澳洲陪我過生日,可轉眼呢?你他媽一下子就跑沒影了,敢情是跑回國泡妞去了……”,寧國慶的言辭雖顯得氣急敗壞,可口氣卻異常輕松,甚至親眼未見,就足以想象他在澳洲的碧海藍天下出船海釣的惬意。
“我問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秦霄的身份,知道他是當年無辜受冤的洛工程師的兒子?他和寧凝戀愛的時候,你不會毫不知情的放任不管,對不對?你到底打的什麽鬼主意?把我拖進寧宏這場局裏,又是什麽目的?我告訴你,我受夠了……”,霍汐卻沒有半點玩笑的情緒,他心底的煩擾如同纏繞難分的死結,想梳理都異常困難。
“受夠了?這才屁大點事兒,你就跟我講你受夠了?!霍汐,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嗎?你知道你自己輸在哪兒嗎?我這買賣要不是到了迫不得已,也壓根不放心交給到你手裏!空有一身本事,可就是太把感情當回事!又狠不下心,不成器的東西!”,寧國慶惱羞成怒,一語戳中霍汐要害,半點情面不留;他一生輕世傲物、孤行己見,面對困境于對手都鄙夷不屑,恣意妄為。
眼下,親生兒子鬥膽質問他昔日行為,臨陣要退,如何不讓他盛怒。
“那你要我如何,才算對得起你?不擇手段、趕盡殺絕?”,他冷笑,到底自己和寧國慶并非同路,面前的局勢和現實,颠覆了他以往對人生的認知。
“你就是被女人帶大的,婆婆媽媽!我跟你講,這個周末,董事會會正式宣布秦霄任職,并且進駐董事會的事情,在頤和酒店會有晚宴慶祝,你必須到場,把寧凝也帶去,消弭他的戒心,沒有商量的餘地。做事情,至少要有始有終,你把這次戲陪我演完,之後的去留,随你便……”,寧國慶在吩咐了幾件事後,對霍汐開出誘人的條件,他如同會親自把後代推下山崖歷練的獅子,見不得半點懦弱于頹廢。
長久的忙音,讓霍汐明白,事情已經到了無法迂回的地步,只有硬着頭皮往前走。雨勢仍然磅礴,今年的氣候格外的古怪,北京這座幹燥的城市,在秋天卻意外的陰郁難晴,漫天瓢潑的雨,掩蓋了他的落落寡歡。
之後的幾天,對霍汐來說,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他見不得寧凝無緣由的冷漠,也藏不住心中煩擾,不願讓她與秦霄再次會面;可隐隐之中,又希望寧凝自己去做決定……
只可惜,寧凝回應的很痛快,電話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很喧嚣,夜晚十一點的功夫,她像是在和朋友聚會,說出話都是用喊的。
“誰啊?霍汐?他是不是擔心,在催你回去啊?”,舉着一串麻辣雞翅,夏天真笑的促狹,在東直門附近的飲食街上,午夜時分,燈火通明,熱鬧的氣氛更甚于白晝。
“擔心我做什麽?大家都是成年人……”,這幾天,寧凝都找借口避免和霍汐見面,她現在不知要用何種面孔來對待,既無法拆穿質問,又揮不散心口的憋悶。
“啧啧啧,話裏有話啊,哎,寧凝,如實招來,你是不是又跟秦霄死灰複燃了?所以嫌棄人家霍汐?我跟你說,霍汐比秦霄強一萬倍,那人有什麽可值得你念念不忘的?霍汐又帥又專情,關鍵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夏天真開始叼着雞翅對寧凝進行說教,她發音混沌,神态卻極度激昂。
“打住!打住!別胡說八道!怎麽我就非和前男友死灰複燃?你們就不覺得他才像那種不靠譜的人嗎?夏天真,你跟唐霁那種花花公子交往起來,就沒有半點壓力嗎?”,寧凝憑空被潑了半盆污水,她憤懑難平,竭力反擊,以證清白。
“交往?我跟誰交往了?唐霁?誰搭理他啊,無非是給他做做購買計劃,陪着鑒賞鑒賞古董,還是領導吩咐下來的任務。他三教九流的有錢朋友多,現在是公司裏的重點客戶,一雙雙眼睛都賊着呢,我才不敢造次。再說,他是花花公子,跟我有關系嗎?我憑什麽要有壓力?霍汐不是花花公子,你現在不照樣一腦子門子官司,愁容滿面……”,提及唐霁,夏天真情緒忽然高漲起來,态度異乎尋常的古怪,叫人瞧着着實可疑。
她因為上次與唐霁不打不相識,被上級經理偷偷把情報密告總經理之後,現在成了公司重點培養對象,同時也是唐霁的私人客戶經理;且因為唐霁的人脈之廣,帶來不少生意,又被提拔為業務主任。就為這件事,夏天真假借工作之便釣金龜婿,伺機往高職位爬,不擇手段心機女,人不可貌相的名聲,也在短時間內蜚聲公司業界。
“其實吧,天真只是想找個富二代當長期飯票,花心不花心的,她不在乎這些細節,飛上枝頭當少奶,才是正經。寧凝,你就是沒天真看得開;是不是霍汐跟那個厲害婆娘出軌了,唉,他興許是想換換口味,吃點老虎肉,你別在意……”,面對兩個女人關于男人的深度對話,沈亮始終沒有找到發言的機會,待到此時,他終于忍不住了,奮力舉着羊肉串擠到兩人中間,揣測着事态的發展;說罷,還一聲嘆息,彰顯着自己的高深。
“滾開!吃你的肉串!”
“滾開,你的竹簽子差點紮到我的臉!”
誰承想,沈亮絞盡腦汁推斷出的結論,卻分分鐘就被嫌棄的一塌糊塗,再次被排除到了主流群體之外。
朋友之間的歡聚總是令人忘懷,分別的時候,已将近淩晨,待沈亮走遠,才要上車的寧凝,卻被夏天真叫住。
“寧凝,我之前聽唐霁說,霍汐之前和他提過幾次,打算離開國內,還回美國念書。不過,近來又好像改變了主意,具體原因也不清楚。如果你們之間真出了分歧,我想霍汐本質不是惡劣的人,還是溝通的問題,你多關心他一點……”,言辭間,夏天真微有些猶豫,她在遲疑着要不要把霍汐的想法告訴寧凝,方才就已經察覺到兩人之間出了問題,輕舉妄動之下會不會造成更深的矛盾誤會。
“嗯……”,寧凝輕輕點點頭,神色黯然,她恍惚中覺得自己似乎和霍汐距離越來越遠,之前被巨大的幸福感沖昏了頭腦,誰知突如其來一個打擊,就将彼此都陷入焦灼,找不到頭緒。或許,這就是上天給的機會,可以再冷靜審視下,這段感情到底意味着什麽。
周五上午,寧宏集團召開下半年最重要的會議,股東、高層和諸位董事齊齊到場,個個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他們心裏都明白,今天的消息正式發布,寧宏持續多年的,以寧國慶為最高核心的格局就會全面翻盤,業內也将會掀起軒然大波。更不用提集團內部,一朝天子一朝臣,飯碗是否能穩穩保住,都成了未知數。
會議一直僵持在凝重的氣氛之下進行,在刻板嚴峻的面孔下,在場的人都飛速的為自己打着小盤算。
“衆所周知,寧宏上半年業績并不理想,恰在此時,我加入到了集團當中,希望之後能與在場各位共同努力,開創嶄新局面,謝謝。”
秦霄的開場白極其簡短,寧宏集團員工和業界相關人士眼中最重要的變動,在他看來不過是尋常爾爾。
雷鳴般的掌聲之下,是陣陣不絕的竊竊私語之聲,他們在暗中打量着旁人的動靜,也在試探揣摩着彼此的看法,各懷鬼胎。
霍汐一直未曾開口,他坐在人群之外,靜靜觀瞧着秦霄的一舉一動,妄圖可以尋求出二十年前那件慘劇的真相。寧國慶在被他逼問之下,所坦露的那句話,到底是真是假?
他說,“無辜?這世上,沒有誰是無辜的?”
那麽,到底,誰才是始作俑者。
不經意間,秦霄擡起頭,與霍汐深邃的目光撞個正着,兩人彼此交換着眼神,并無閃躲;各自都對對方充滿好奇,又被自己的煩心事所纏繞,眼下被命運所迫,被強行置放在了天平兩端。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為慶祝秦董事正式加入寧宏集團,也為了表達誠意,在寧國慶的授意之下,盛大且隆重的歡迎儀式,選在了皇家禦院頤和園的邊上。酒店設計雍容泰然,與周圍的古典園林一脈相承,氣勢非凡。
寧凝跟在霍汐身後,剪裁合體的valentino及膝連衣裙以耀目的紅色驚豔了諸人的眼睛,質感柔潤的同色Hermes晚宴包被随意挂在之間,她到底是意興闌珊,慵懶的神色倒顯撩人。
秦霄是今晚當然不讓的主角,前幾天才和石部長的千金正式傳出訂婚的消息,這就入住了寧宏集團,成為高層董事兼股東,可謂是年輕有為、平步青雲,羨煞了一衆旁人,暗地裏無不對他品頭論足,說是人生贏家也不過如此。
作為他的未婚妻,石倩倩盛裝高調出席,她像只驕傲的孔雀,揚起脖頸,以下颌示人,牢牢挽住情郎,享受着一個又一個探究、崇拜的目光。
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秦霄連眼眉都未曾動半分,他刻意的視而不見,讓石倩倩喜不自勝,也讓寧凝如獲大赦,悄悄松了口氣。她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漸漸蹙起眉頭,之前在家門口的對話,又再次浮現在她腦海中。
秦霄的個性,她最為熟知,仿佛勘破了迷霧與假象,在他悠然自信的笑容之下,藏着近乎赴死的冷硬與決絕,她又怎會看不到。所以,對于秦霄,寧凝既無力勸阻,也做不到心平氣和的祝福,只有眼睜睜的望着他愈發遠離最初的軌道。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細微的一颦一笑一蹙眉,都被身旁的霍汐收進眼底;他刻意忽視,卻逃不出內心翻湧的迷惑和失落。
原本,宴會進行的很順利,推杯換盞,光影交錯,充斥着虛與蛇委的生意人,對于見慣這種場面的寧凝與霍汐來說,都再尋常不過,剩下的工作,無非就是保持好僵硬的笑容,打發時間耗到宴會結束而已。
可誰都沒想到,就在快要曲終人散,完美落幕的檔口,出了大亂子。不僅讓精心策劃的晚宴一塌糊塗,也把幾個人苦苦維系的平衡,打了個粉碎。
60驚天醜聞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出的亂子,一場觥籌交錯,浮華魅影的盛宴,眼瞅着就到了尾聲,賓主盡歡之餘,只等帷幕落下,完美退場。可偏偏就在這個關鍵點上節外生枝,風波四起,雞犬難安。
事情要倒回一個小時前。
石倩倩今天是絕對的女主角,不久前,她暗中買通記者,私下裏放出了與秦霄履行婚約在即,好事臨近的消息。
最近秦霄地位扶搖直上,一舉拿下寧宏集團董事的位置,這種別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奪得的成就,他一個初出茅廬,毫無背景的毛頭小夥,在短時間內就達到如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