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7)
手臂,石倩倩湊上他背對自己的耳根,嬌柔的表達着對愛情的決心。
秦霄的眉頭蹙起,目光仿佛穿透了面前的情境,空洞的落向遠方,對石倩倩的表白充耳不聞。
“我和你說重要的事情呢,睡啦?累了?”,她促狹的笑起來,溫柔的把他額頭的碎發拂開,調皮的探頭觀瞧着心上人的神情。
他擡眼望着石倩倩,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粲然一笑,一掃憂郁的氣息,如同寒天雪地裏霎時綻放的虞美人,魅惑不拘,攝人魂魄。石倩倩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明白,自己已經徹底的淪陷,再沒有半點招架之力。
“等機場這個項目完成吧,沒有成績,我也不敢冒失娶你這個公主……”,他攬過她的肩膀,吻上臉頰,言語輕柔的勸慰。
“我不在乎,錢有什麽了不起,我們家有的是,我只要你!”,石倩倩坐起來,掙脫了秦霄的懷抱,柳眉倒豎,秀目圓睜,将心中的迫切全盤托出。
對于秦霄,她總是有種忐忑和惶恐,覺得雖然他人在身邊,口中說愛,卻飄忽難控,全無半點真切踏實之感。所以,只盼着趕快塵埃落定,恨不能二十四小時把人拴在身邊才放心。
“機場這個項目,我想讓寧宏集團參與進來,他們資質雄厚,很适合結果之後的經營和發展……”,秦霄卻不理會石倩倩的激動情緒,将眼神落到窗外,手指握緊,近乎蒼白。
“嗯?好端端的,提這些沒意思的事情幹嘛?”,石倩倩有些不明所以,撅起嘴撒嬌,“好好好,既然是你的意思,就都依你,改天我去和爸爸提一下。你想自己玩,還是找人陪你玩,都沒關系,只要你開心就好。”,她看秦霄表情冷淡,生怕惹他不高興,趕忙摟住他的脖子,滿口應承,急着讨好。
“你最乖了……”,秦霄把石倩倩的手臂拿下來,吻了吻她的額頭,起身下了床。
陪我玩?說的不錯啊,讓寧宏的人,好好陪我玩一玩……
作者有話要說:秦霄直言要和寧宏集團的人玩一玩,這句話,可見意味深長。他到底是何來頭?霍汐已經察覺了不尋常之處,他會不會告訴寧凝呢?到底寧凝又何時會與秦霄見面呢?嘿嘿~~~~很快揭曉~~~
16彼岸之花
‘My Beloved’,京城最高端的定制婚紗店,每季度店內買手們都會從巴黎米蘭大量挑選最新婚紗,且和不同知名婚紗設計師合作,從Vera Wang到桂由美一應俱全。
身着剪裁合體黑色西裝的專業形象師,緩緩拉開帷幕,露出整整一排珠光寶氣的華服,“小姐,這裏面都是店裏最新一季的婚紗,我們根據您的形象,為您選擇了相對比較簡約現代的款式,您可以先浏覽下,再将具體的需求告訴我們”,說罷,恭敬有禮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将寧凝讓到身前。
“呃,不用這麽隆重,先只是訂婚儀式而已,有沒有簡潔點的禮服?”,寧凝擺擺手,退了幾步,她想象不出自己穿着白色婚紗,和霍汐宣誓接吻的摸樣,打從心裏上,就完全沒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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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婚紗店,是寧國慶選的,他只是讓秘書給了寧凝地址,讓她今天下午一點半務必到場,說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一周後,麗思卡爾頓酒店,在諸位客戶、寧宏集團員工,以及商界同仁的面前,宣布她和霍汐的婚訊。因為時間太過倉促,所以只是個訂婚儀式,真正的婚禮,寧國慶說另尋适合的時間再舉行,想當然的,會在他需要的時機。
“也不問問我的意見……”,寧凝百無聊賴的翻着禮服冊,口中嗔怪着寧國慶的武斷專橫,雖然她心知這一切遲早會不可避免的到來,可是女人一生中最珍貴的婚禮,背後居然是如此尴尬的真相,難免有些郁悶。
“選好了?”
背後忽然出現的熟悉聲音,令寧凝有些詫異,她猛地回過頭,差點撞上霍汐的額頭,他俯身彎腰,用雙手撐住椅子扶手,清新的香氣沁入鼻息,細窄的Alexander McQueen暗黑金色領帶若有若無掃着寧凝臉頰。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下午兩點半?你居然不在公司?”,寧凝頗為詫異,她搞不清自己選衣服,霍汐跑來是要做什麽?難不成找自己有事情?
“我溜出來了……”,他倒是不以為意,嬉笑着坐在寧凝身旁,搶過她手中的禮服目錄,“我太太在選訂婚禮上的衣服,我哪兒能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他一頁頁翻着,看得倒是認真起勁,不時對款式評頭論足。
“少來!油腔滑調的,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報出你的真實目的!”,寧凝不為所動,一把搶過冊子,放在一旁,懷疑的上下打量霍汐。
“我真心實意的好不好?你自己狹隘,就不要妒君子之腹……”,霍汐确實沒有說謊,他在早上無意中聽聞了寧凝和國慶秘書的對話,看她靜靜在客廳裏坐了許久,輕輕嘆着氣,落寞又無奈。
心知她不忍拒絕寧國慶安排的婚姻,卻難免委屈不快;所以下午的時候,他以拜訪客戶為借口,推遲了部門會議,跑來婚紗店來陪寧凝選禮服。其實,他來的很早,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外,看寧凝的神情從糾結、遲疑、猶豫,到嘆氣、平靜、接受,一點點的展露着她心情的變化。
“真的?”,寧凝不是疑心重的人,霍汐的話,令她方才還陰雲密布的情緒,漸漸明朗清透起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喜悅感動浮上心頭,她咬了咬嘴唇,掩不住的笑意映進了眼眸中。
“當然,我得監督把關一下,看你會不會故意選個綠婚紗給我難堪……”,霍汐撇了撇嘴,故作不悅,打趣着身邊的寧凝。
“綠婚紗?我為什麽選綠婚紗?”,寧凝一時沒反應過來,皺着眉頭苦思冥想,不知他話裏的隐含深意。
“綠帽子……”,霍汐低聲給了寧凝解釋,看她漲紅了臉色的窘迫樣子,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我明白了!你不拿我尋開心,就渾身難受!”,一言不合,兩人又打鬧起來,寧凝拿起禮服冊,朝霍汐肩頭拍了過去。
兩人正說笑間,卻聽聞隔壁有吵鬧聲傳來,透過蕾絲隔斷,寧凝望見那頭的新娘子穿着浪漫的綴錦刺繡拖地婚紗,臉上卻怒氣沖沖,兩頰緋紅。
“我告訴過你,我今天要來選婚紗的!這樣的大事,你居然不出現……”,新娘子對着電話高聲嗔怪,氣的撅起紅唇,眉頭皺緊。
大概是電話那頭的回答令她太不滿意,新娘子一怒之下憤而把手機重重摔出,鑲着水鑽貼飾的手機沿着地面滑到牆沿,把薄薄的仿洛可可風格的隔斷板撞的直發顫。
霍汐的面色一凜,眼前的女人正是石倩倩,她來這裏選婚紗,只能證明,和秦霄的好事将近。
這位官二代千金發了如此大脾氣,猜不透秦霄會不會妥協,霍汐低頭看了看毫不知情的寧凝,心下泛起了猶豫。
“寧凝,既然你選不到中意的禮服,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不然以後再說吧。趁今天陽光好,我請你喝個下午茶,好不好?”,直覺中,霍汐不想再耽擱下去,他不着痕跡的向窗外張望,不知熟悉的那個人,什麽時間會出現。
聽聞霍汐的邀約,寧凝詫異的擡起頭,“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少爺幹嘛對我這麽好?小的真是受寵若驚!”,她淺淺笑着咬了咬嘴唇,臉上泛起腼腆的羞澀。
“因為我人正心善氣質佳,五講四美好青年,好了,別磨蹭了,走吧……”,是非之地不久留,說罷,拖起寧凝的手腕,快步走出了VIP間。
正待造型師将厚重的絲絨門簾打開的一瞬間,卻恰巧迎上怒氣沖沖、淚痕未幹的石倩倩。寧凝神色頗為尴尬,這位準新娘方才的電話争吵,她和霍汐聽了個一清二楚,眼下想裝成毫不知情也很難,只好假裝若無其事的低頭快步往前走。
霍汐平靜的朝石倩倩輕輕颔首,算是與這位‘公主’打過招呼,石倩倩卻顯然對他印象不深,眉頭蹙起神色淩厲的上下打量幾番,不屑的撇了一眼,轉頭疾行離去,看來她眼下的心情算是糟到極點。
早春的天氣寒涼,白晝仍是極短,沒坐多一會兒,就已經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晖斜灑在粗糙的原木桌面上。小野麗莎經典《I Wish You Love》歌聲從老式唱片機裏傳出,如同杯中氤氲泛起霧氣的牙買加藍山咖啡,柔滑醇厚。
“德國的冬天特別冷,樹上會凝着白霜,下雪時的雪片很大,落在眼睛上,就跟貼了白色假睫毛一樣。我人懶,周末下午的空閑時間,會在這樣的小咖啡館裏,一窩就是一下午……”,觸景生情,寧凝講起之前念書時的往事,只是,她刻意小心的隐藏了一些細節。
“和秦霄啊……”,話一出口,霍汐就後悔了,他在嘴裏咬着舌尖,暗恨自己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鬼使神差的,大腦就不聽使喚了。
寧凝詫異的瞪大眼睛,好笑又吃驚的望着他,半晌,忍不住輕輕笑出來,“哎,霍汐,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刨根問底的,可愛死了……”,她站起身,彎腰擡手捏起霍汐的下颌,強迫他和自己四目相對;看他柳眉淺淺入鬓,修長睫毛下目光深邃清澈,鼻梁英挺,緋紅色嘴唇就像蜜糖。
“別鬧了,人家直看你,真丢人!”,頭一次,寧凝看見霍汐臉上出現窘迫的神情,他垂下眼睫,使勁掙開寧凝的魔爪,将頭往窗外一偏,小聲辯駁着,“自作多情,想的美……”。
“好啦,生什麽氣嘛,我和你開玩笑呢。我當然知道是自作多情啦,咱們家霍少爺,翩翩年少,俊逸出塵,身後多少狂蜂浪蝶的跟着,還能吃我這種無名小輩的飛醋,簡直是莫名其妙!”,看來寧凝今天是鐵了心拿霍汐尋開心,索性擠到他身旁,一臉促狹戲谑。
“今天早上,你聽見祁嫣的話了吧……”,冷不防的,他回過頭,冷峻自若的眼神,像是要看進寧凝的心裏去。
“你想問我什麽?你想我問你什麽?”,寧凝輕笑着湊過去,玩味的觀瞧着霍汐的臉色,不着痕跡的把燙手的山芋回抛給他。
“沒什麽,走吧……”,霍汐知道寧凝在故意拿他打趣,沒有再接話,只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拿起桌上的賬單夾,自顧自走向接待臺。
“你什麽時候想和我說,我都會聽……”,寧凝輕柔溫和的聲音,從霍汐背後響起,她懶懶坐在沙發當中,眼中似藏着星辰,笑意盈盈,悠然嬌憨。
那一瞬間,霍汐的心中有根弦怦然微動,他只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卻又不知是哪輩子的記憶,模糊又清晰。仿佛自己有天就算遺世叛道、萬劫不複,她也會這樣淡定等在原處,恬靜淺笑,接納包容一切。
“前女友,十八歲交往,二十一歲分手,天涯陌路,想忘于世,沒了”,他回身,神情坦然,目光澄澈,簡明扼要,卻毫無一絲保留。
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當愛情蔓藤在心中滋長的一刻起,彼岸就已經開出了花朵……
周一的下午,寧凝接到出版社任執行出版人的學姐電話,安排了她擔任簽約攝影師之後的第一份工作。
出版社旗下新銳女性時尚雜志的風格版編輯琪琪順路接上了她,人物采訪欄目,設備不用很多,只需要簡單記錄現場,和拍幾張場景作品而已。
隔天上午十點,經過近乎一個小時的擁堵,兩個女孩子終于抵達北京東部的著名時尚藝術區,早前明明是只是舊廠房改造的區域,各種先鋒的獨立設計師、自由藝術家在這裏紮根,開設工作室、畫廊。結果沒幾年的功夫,因為慕名前來的大批游客、學生、攝影愛好者的緣故,商業氣息愈發濃厚,早起的窮藝術家們都無奈遷出。
這裏成為藝術大鱷,資質雄厚的畫廊,成熟設計品牌,各種高端展覽和藝術商店的聚集地。
世上無巧不成書,琪琪今天采訪對象,恰巧是近十年來聲名鵲起,在藝術和時尚圈都炙手可熱的女藝術家、設計師,霍汐的親生母親,寧凝記憶裏美如仙的紅豔阿姨,霍槿言。
“哎,親愛的,你之前聽過霍老師的名字吧?她現在可紅了,各大雜志都争着采訪她,想要約她的稿子或采訪,要提前兩個月時間,和她助理溝通呢。唉,也是,人又美,作品升值潛力大,非常具有話題性和報道價值……”,沿停車場到霍槿言工作室還有好一段距離,琪琪閑來無事,和寧凝八卦起今天的采訪對象。
“是嗎,這麽厲害,你怎麽約到采訪的……”,顯然琪琪是不會知道寧凝和霍槿言的關系,所以寧凝心中尴尬,也不敢表現出來,她只能假裝文靜的簡單附和。
“對啊,可不是,不過沒關系,我剛畢業的時候,做過工作室的實習生,和她助理很熟的,簡單開個後門咯!”,琪琪的話裏有幾分得意,她是個開朗熱情的姑娘,淺褐色的短發,配着玳瑁圓框眼睛,前衛個性。
“是嗎?那你應該和霍老師很熟了,她人很好吧……”,寧凝随口問着,她心知肚明,以霍槿言淡漠的個性,估計和底下人不會太親近。
“還好,霍老師屬于氣質美女,話很少,我們平常很少見她。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創作室,或者去世界各地旅行、看展,不會常來工作室這邊。哎,對了,我跟你說,霍老師有個兒子,特別特別特別帥,和他媽媽一樣,氣質超級好!長相簡直就是金城武加吳彥祖加木村拓哉加李敏鎬的結合體!我見過幾次的,他偶爾會來工作室這邊找霍老師,溫柔又有教養,天啊,聽說還是單身!”,冷不丁的,琪琪的小宇宙八卦魂陡然旺盛燃燒起來,她表情誇張,連比帶劃的開始提及霍汐,極盡誇獎之能事,眼中全是崇拜和向往。
“這,這幾個人,都加一起,那還是人嗎……”,寧凝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應才好,面部神經開始不自覺抽搐,顫抖着提出質疑。
“胡說八道!什麽叫是人嗎?當然不是人!簡直是男神!”,琪琪假意打了下寧凝肩膀,鄙視她的不上道,然後,就再次給了霍汐近乎頂級的評價,仿佛閃着耀眼金光。
兩人正說笑着,霍槿言的工作室就在眼前,琪琪歡快走在前頭,和出來的相迎的助理,熟識的打着招呼。
作者有話要說:寧凝要和霍小姐見面啦,下章絕對童叟無欺,霍小姐親口道出霍汐的身世和她與國慶的往日情,并且也捎帶手的,會提到寧凝身世的一些隐秘,盡請期待。咩哈哈~~~
17往事不堪
霍槿言工作室是簡約的現代風格,大面積延展的落地玻璃窗和直線條設計,勾勒出上下三層的白色loft空間,純粹利落,毫無一絲累贅。毫無掩飾的展示着主人獨立、積極、果敢的性格與處事作風。
走廊、接待臺和大廳裏,各種大師的設計品、家具,以及古董畫作被随意擺放,據說都是霍槿言去世界各地旅行時所收集,她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三個月以上,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會在各地參展,尋求靈感,或是享受人生。
偶爾會有靈動禪意的藝術綠植或枯枝點綴着空間,助理說,這些都是霍老師親自設計完成的,她喜歡凡事親力親為,很少去麻煩別人。
“哦,對了,一會兒見到霍老師,你千萬別透露你知道她有個兒子。霍老師不喜歡外人窺探她的私生活,也不想讓人知道她有兒子,她是單身,你明白的。她兒子的事情,都是我們這些熟人才了解,其他人不知道的……”,趁助理不備的時候,琪琪猛然轉過身,仔細嚴肅的囑咐着寧凝不可以透露秘密。
這讓寧凝哭笑不得,她不知如何作答。心想這人真是奇怪,你若怕我走漏風聲,又何必散布人家的隐私。既是已經宣揚的滿城風雨,就別怕自己會濺上一身水,現在擔驚受怕又是何苦來?人還真是奇怪的動物。
助理去告知的時候,霍槿言正在打電話,她朝門外等候的琪琪友善的揮了揮手,示意她先行稍坐;不經意間撇見一旁的寧凝,她忍不住輕輕挑起秀眉,似是也頗為驚訝,只是瞬間又收斂了神色,背過身,快速結束了通話。
彼此做了簡單介紹之後,琪琪就趕忙打開了錄音筆,霍槿言貴人事忙,接受采訪的時間相當有限,不盡快進入主題,大概就無法完成今天的任務。
她和寧凝客氣的點了點頭,就并未再展現出半點熱絡熟識,想來也是不打算拆穿彼此的關系。
看琪琪眉飛色舞聊的起勁,寧凝倒樂得清閑,她今天任務不重,随意拍了幾張工作室的環境,還有霍槿言的個人照片,就算交待了差事。
油畫濃烈的色彩卻暈染出水墨般的氤氲效果,以西方現代派表現形式來突顯傳統中國的古典韻味,這正是霍槿言繪畫當中的獨到之處,也是飽受高度評價的一點。雕刻作品大都以白色為主題,線條柔和,主題卻尖銳,矛盾之中又可見女性的細膩。
寧凝的在展廳裏獨自閑庭信步,看當年的紅豔阿姨怎麽就搖身一變,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女藝術家霍槿言。
“槿言,謹言……”,寧凝從前臺的白色骨瓷盤子中,拿起工作室的名片,小聲的讀起來,這個女人,她活一輩子,或許頂的上普通人幾輩子都沒有的經歷和精彩,只是有多少隐秘必須要藏在心中,才能給自己起個名字,叫謹言。
聽見琪琪的招呼聲,寧凝趕忙放下手中的名片和介紹冊,快步跑了過去。
“寧凝,我們這邊采訪結束了,給霍老師再拍幾張單人肖像好嗎?我要放進欄目裏”,琪琪整理着手中的錄音筆和記事本,笑着拜托寧凝再補幾張片子。
霍槿言擡眼看了看寧凝,會心一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當中,優雅且随意。
“霍老師,我能再冒昧的問您一個私人問題嗎?聽說,京城商界大亨,寧宏集團創始人,總裁寧國慶先生正在熱烈的追求您,請問,是真的嗎?”,琪琪嘴上宣稱着冒昧,卻還是把問題一股腦抛了出來,恐怕她若不這樣強勢,霍槿言會直接把她後面的話,堵在喉嚨裏。
像是料到她會這個問題,霍槿言絲毫沒有詫異和驚慌,她抿嘴笑了笑,偏頭望着琪琪,“強烈的追求我倒談不上。寧先生只是對藝術抱有相當程度的狂熱,所以,我們最近接觸比較多而已……”,她聲音婉轉,巧笑倩兮,說起莫須有的謊話,半點磕巴都不打。
“噗……”,寧凝實在一個沒忍住,蔑視的笑出聲來,所幸的是她聲音不大,只是惹得琪琪怪異懷疑的打量了她幾眼,沒明白這句話的笑點何在?
可霍槿言卻聽意味深長的掃了她一眼,裝作無動于衷……
寧凝為什麽會笑?她才不關心霍槿言和寧國慶誰追求誰。而是她覺得,霍槿言一定在嘲諷寧國慶,他會對藝術抱有狂熱?呸!國慶最關心的藝術,就是鈔票票面的設計!
“攝影師小姐,不好意思,我們老師說,既然您今天已經來了,她希望您能幫個忙,順手再幫我們補拍幾張作品,你們看可以嗎?”,正待告辭的時候,霍槿言的助理追了出來,他不好意思的拜托着寧凝和琪琪,希望能讓寧凝再多幫個忙。
“我是無所謂啦,只是這部分的稿費,你們單算給寧凝就好……”,琪琪是爽快人,公事公辦,瞬間撇清了關系,把決策權抛給寧凝。
“嗯,沒關系,我馬上去,不用客氣……”,寧凝直覺霍槿言是不會占這點小便宜,去白白使喚攝影師的,她必然是找個借口留下自己,想來有話要講。
果然,寧凝的直覺異常準确,霍槿言并不是要她去拍什麽作品,而是直接由助理把她帶到了工作室旁邊的小西餐廳。玻璃頂棚的溫室花房,幾張鄉村風格的桌椅随意擺放,爵士樂奏的醉人,一派小資情調。
“寧凝,耽誤你休息了,如果願意賞光,我們吃個飯吧……”,霍槿言讓服務生拿來菜單放在寧凝面前,笑的溫婉,氣勢卻絲毫不容拒絕。
“紅豔阿姨,呃,不是,霍小姐您太客氣了,怎麽好讓您破費呢?”,寧凝嘴上說着客套話,心裏卻十二個別扭,面對這種尴尬的關系,讓她怎能踏實吃飯,而不得胃痙攣?!
“你不用太拘謹,就當是朋友見面,随意吃了午飯而已”,霍槿言端起咖啡,小品一口,将目光落向窗邊垂落的常春藤,“你不用對我太過芥蒂,或許,你把我當成了你父母婚姻失敗的導火索?也曾對霍汐的身世好奇?那我,就給你講個故事……”。
霍槿言果然是不拖泥帶水的個性,無比敏銳的察覺了寧凝內心所想,不等她繼續猜忌,索性迎面直擊,打破了死水一潭的局面。
“我家是傳統知識分子,我是獨生女,父母都是老師;但因為曾經的歷史原因,所以在那個時代,我的出身條件,并不算太好。我和寧國慶算是青梅竹馬,鄰居,也是同學,一路同班念到高中,我去念大學,他高中畢業就去了工廠工作,可這并不影響我們的關系。兩個人少不經事,吵了再愛,愛了再吵,和大多的情侶一樣。寧國慶這個人聰明、腦子活,工廠裏的同事都很信服他,他們抽煙喝酒成日混在一起,講兄弟義氣,一身江湖氣。那年代大學生不多,女大學生就和珍稀動物一樣,我年輕,有才華,心高氣傲;随着環境不同,兩個人的價值觀逐漸分歧越來越大。我不甘于像老實巴交的父母一樣安于現狀,也不願意和粗俗的工人男友過上一眼就望到頭的人生,嫁人生孩子伺候丈夫公婆,勞累世俗。也适逢那時候出國潮正盛,我心心念念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終于……”,霍槿言講到這裏,稍微頓了頓,她端起咖啡杯的手有些顫抖,似是回憶這些往事,讓她也很難堪。
寧凝不敢妄然插話,只能寂靜聆聽,讓這個經歷複雜的女人,把故事講完……
“終于,在大二那年,我遇到了一個機會,學校裏來了個美國外教,講西方雕塑藝術。我領悟力極高,被他大力賞識,成了得意門生。也正因如此,他說,窩在這個閉塞的東方古國,對我來說太過憋屈,要帶我去見識西方的前衛藝術。鬼使神差的,我答應了;或許,我清晰的意識到,能夠改變人生的機會,僅有一次。我背叛了相識二十年的男友,和所有熟識的朋友斷了往來,當然,也和家裏徹底鬧翻。趕在八十年代的尾巴,登上了美利堅的土地,只是,上了飛機,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我還單純愚蠢到,以為是暈機……”,霍槿言自嘲的笑了笑,她目光依舊堅毅淡然,不疾不徐的訴說着遙遠的過去。
“寧國慶氣到快要死過去,他罵我不要臉,為了出國,嫁給一個五十幾歲的美國老頭兒,自甘下賤。其實他冤枉了漢森教授,我們是假結婚的,他只是為了給我一個合理的身份,并且資助我順利在那邊拿下學位,他現在已經去世了,每年我還會去他的墓地悼念,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當然,寧國慶也沒有錯,是我對不起他……”,提及自己的‘美國丈夫’,霍槿言的言語中全是敬重,看得出她确實因此獲益良多,甚至如願改變了人生的軌跡。
“那我媽媽,是寧國慶後來認識的?”,寧凝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霍槿言的神色,希望她可以透露一些過往,讓自己了解身世的隐秘。
“你的事情,我不太清楚。霍汐六歲的那年,我和漢森教授表示了想回國發展的意思,他很支持,也說自己老了,不想再離開美國。所以,我們辦了離婚手續,我帶着霍汐回了北京。回家看望父母的時候,才聽鄰居說起,寧國慶早已不在工廠工作,娶了個官員的女兒,岳父在機關給他安排了穩定的工作,還生了女兒……”,霍槿言輕輕點着頭,向寧凝講起她所聽來的見聞。
“可您知道的,我不是,國慶的親生女兒……”,寧凝情緒稍微有些激動,她并不想聽國慶的發家史,只是想了解問題的關鍵所在。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比你早不了多少,就是他來和我談,讓霍汐幫忙的事情,才跟我講出來的。我罵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妹怎麽能結婚?真的假的都不成!’,那時候,他才告訴我,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可并沒有透露你的具體身世。但好像,當年你母親要和寧國慶離婚,鬧得與家人決裂,你外公外婆和她幾乎斷絕了關系,不準她帶走女兒,說會教壞了你。所以,你母親才獨自嫁人去了南方,是吧?也可以說,雖然你表面上是判給了寧國慶,可實際上,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對不對?看來,問題的關鍵還是出自你母親身上,我也只知道這麽多了……”,霍槿言不同于她冷漠的外表,脾氣直率親切,知無不言的解答着寧凝的疑惑。
“謝謝紅豔阿姨,我只是想不通,以國慶的脾氣,為什麽能容忍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寧凝有些落寞,她低下頭,極力掩飾着內心的陰郁煩悶。
“寧國慶這個人野心十足,他放棄了工廠小領導的身份,捧上公務員鐵飯碗,又嫌棄公務員那年代工資低的可憐,和朋友下海做生意。出了問題差點進監獄,被你外公靠關系救了出來,這裏頭,藏着多少故事我也不知道。但你放心,他肯接受你,養大你,就一定有他的考慮,不用太過于擔心。時間會證明一切……”,霍槿言的笑容溫和寧靜,彷如穿透了時光,看盡了世事,她見過太多變故;寧凝的煩惱,或許在她眼中,不過滄海一粟。
“嗯,您能告訴我這些,已經非常感謝了,紅豔阿姨,您真是好人……”,寧凝有些不好意思,她懦懦的像霍槿言起身道謝,對方才提問的唐突,表示歉意。
“客氣什麽?還有,叫我霍小姐,不要叫紅豔阿姨。其實,我也談不上什麽好人;只不過,霍汐現在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們是真結婚還是假結婚,畢竟同處一個屋檐下;這個孩子脾氣別扭,個性不好,勞煩還要請你多擔待,就算是我給你透露情報的報酬吧……”,她俏皮的眨眼笑着,話中別具深意,讓人不由心生古怪。
“霍汐?他脾氣個性蠻好,談不上擔待,您太客氣了……”,寧凝搞不清霍槿言話中的意圖,她局促的應和着,心裏覺得莫名其妙。
“你才認識他幾天?往後就見識了,混世魔王!”,霍槿言站起身,爽朗的笑了幾聲,似是在鄙視寧凝的天真和愚蠢。
“混世魔王是孫猴子和賈寶玉……”,寧凝小聲嘀咕着,跟着起身告了辭,她心中疑雲密布,很難這兩位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和她認識的霍汐聯系在一起。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黑,寧凝進門就看見霍小姐口中的混世魔王霍汐眉頭緊蹙的坐在客廳地毯上看報表,各種文件散落了一地。
才要與他打招呼,卻又想起了今天琪琪對他的高度評價,越想越好笑,擡手朝霍汐揮了揮,“Hello,男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說罷,就狂笑着倒在沙發上,花枝亂顫。
她笑的漸漸不能自持,肚子都快要抽筋,偏頭望見霍汐瞠目結舌的摸樣,笑的更加誇張。
“你今天在外面吃什麽了?是不是吃錯藥了?”,霍汐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心中惶恐,渾身發寒,自覺不妙,不屑的撇了撇寧凝,就快步溜進了廚房。
“哎哎,你等等,別跑啊男神!你猜我今天去見誰了?”,寧凝用盡內力止住笑意,捂着肚子賤兮兮的跟着霍汐的腳步跑進了廚房。
作者有話要說:女王霍小姐終于肯吐口和寧凝講起往事,霍小爺的身世算是逐漸清晰,可寧凝的身世仍舊撲朔迷離,疑團密布,這裏頭到底藏着什麽陰謀捏?以後會逐步展開~她與霍汐之間的發展,也會随着秦霄開始從暗處走到明處,而從暧昧甜蜜,慢慢糾葛起來。
霍小姐的話,可不止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包含着很多隐秘和內情喲~~~
18無妄之憂
寧凝跑進廚房的時候,霍汐正坐在島臺的凳子上喝水,他似乎今天心事重重,也沒發現寧凝已經跟了過來。
背逆的光線太暗,看不太清臉上的表情,卻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光潔的額頭,濃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還有柔和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