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雪
少女的話語坦蕩又熱烈,讓一向能言善辯的顧太尉顧大人,難得不知該如何言語。
上京之中,與聞櫻年歲相近的姑娘家,要麽是已嫁做人婦,要麽是已定好了人家,安心待嫁閨中了。
而聞櫻,雖早早便同顧清之定下了娃娃親,可自打聞櫻及笄後,不論是太傅府還是太尉府,都未再主動提起這件事情。
之前原主對顧清之的抗拒之情表現得太過明顯,太傅夫婦心疼女兒,便不曾主動提起。而顧清之不知懷的什麽心思,也從未開口說過婚約一事。
雖說有顧夫人先前的那句話在,哪怕顧清之如今大權在握,太傅府奈何他不得,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退了與聞櫻的親事。
但若是聞櫻不滿于他,傾心旁人,到時顧清之主動解了婚約,再将聞櫻收為義妹,以兄長之姿護她周全,這樣一來,不僅算不得違背顧夫人意願,還能落個成全良緣的美名。
說起來,還是在前段時日裏,聞櫻抱着顧清之日日送來府上的書信,忽而咂摸出了這麽個道理。
他寫的東西不僅枯燥乏味毫無看點,還日日不落,纏人得很,若不是聞櫻早就打定主意非抱上他這個金大腿不可,只怕不多兩日便會覺得他又磨叽又煩人。
原主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裏琢磨得透顧清之的心思,被牽着鼻子走了還不自知。不過顧清之雖存了讓聞櫻心悅旁人的心思,卻還是念着兩家長輩的舊情,并未算計于她。
而何予洛的出現,好巧不巧幫了顧清之一把。
若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人還是原主,只怕顧清之這算盤,已然打成了。
但聞櫻能讓顧清之将他自己從這場婚約裏摘得幹幹淨淨嗎?
不,她不能。
唯一的金大腿,可要牢牢抱住了。
顧清之垂下眼眸看着她,卻久久不答話,聞櫻也不着急,只淺淺笑着看他。
待又過了幾瞬,見顧清之仍未開口,聞櫻才語氣輕快地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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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之看着面前笑容純真的少女,忽而不知要如何回應她這句話。他原本想着随意糊弄過去,可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的杏眼裏盛滿了認真與期待,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又忽然說不出口了。
聞櫻知曉顧清之于這場婚約無意,也沒打算從他口中聽得一個準确的答複,正要說些別的将這事兒帶過時,卻聽得顧清之道:“再等等,待西北戰事平定。”
聞櫻生生忍下問他西北戰事與你婚事又有何關系地念頭,面上歡喜道:“謝大将軍鎮守西北,有他在,那些蠻族定掀不起浪來。”
話雖這麽說,聞櫻心中卻一點點沉了下來。她為了多了解大周一些,看了不少史書,知曉大周西北往上,居住着以游牧為生的夷族。
馬背上長大的夷族男子,各個能騎善射,每當冬日來臨,草枯水竭之時,夷族人便來到大周邊境,搶掠村莊,将過冬的物資全都搜刮幹淨,帶回部落中以緩解因無法放牧而帶來的損失。
起先夷族只冬日時騷擾大周子民,可大周富庶,村民們又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夷族嘗到了不勞而獲的甜頭,便時常偷偷潛入村鎮中掃蕩,擾得百姓苦不堪言。
大周皇室重視起這件事來,不斷加強西北的兵力,可夷族人精得很,從不與大周的軍隊正面對上,每次只派出一隊輕騎溜入村莊,搶了東西便跑。
而若是大周軍隊想追擊,夷族便拔營而起,往草原深處逃去。草原茫茫,大周人若想尋到夷族,定費時又費力,于是每次便都不了了之。
說起來,大周與夷族已糾葛數百年,每一任大周帝王都以消滅夷族、還邊境子民一個清淨為己任,可每回大周傾力圍剿夷族後,不多幾年,邊境周圍又會出現夷族人的蹤跡。
他們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春風吹又生。
顧清之說待西北戰事平定,若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待到消滅了夷族,只怕聞櫻這輩子都等不到太尉府花轎的那一天了。
先輩為之努力了百年的事情,怎會在短短數年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顧清之當她不懂朝堂之事,便說出這些話來糊弄她?
顧清之見少女面上神情雖是高興的,可眼中光彩卻暗淡了下去,心中忽而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地情緒來。
待行至太傅府前,聞櫻攏緊了披風從馬車中下來,正要向顧清之道別,就感覺到他一手落在她頭頂之上,隔着鬥篷揉了揉她的發,對她道:“今日你送的那幅畫,我很喜歡,多謝。”
他這番舉動和這句話都來得有些莫名其妙,聞櫻不明所以,卻還是順着他的話笑了一笑道:“清之哥哥喜歡便好。”
顧清之從未哄過小姑娘,方才聞櫻情緒低落下去,他雖不知是為何,卻還是不喜她這般脆弱地模樣,有心想要安慰她一番。
可面前少女還是如同方才一般,面上雖挂着笑,可眼中卻情緒淺淡,全無今日她抱着畫站在他書房中那般靈動地神采。
顧清之不知是哪裏出了岔子,想起之前她曾主動向他讨要書信,便再接再厲道:“今日的書信,我回府便給你補上。”
聞櫻略略應了一聲,而後便帶着碧落往門內走去。
顧清之瞧着少女緩步離去地背影,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更甚。
她為何有些不開心了?
幾日後,上京之中下了一場大雪。
聞櫻曾是江南女子,年幼時雖見過雪,卻都是只在地面上薄薄覆了一層,而這日裏一推開房門,待瞧見院子裏仿若被鋪上厚厚的棉絮一般,興奮得差點兒沒直接跑進雪地裏打個滾兒。
碧落瞧見她這般開心,心中也跟着高興,卻還是記得她身子弱,仔仔細細将她襖裙系好,又用鬥篷将人裹的嚴嚴實實,再抱出一個燒得微微有些發燙的手爐來,這才讓聞櫻出了房門。
聞櫻站在廊前,看了好一會兒,才伸出腳尖,試探着在雪地上點了點。
新落的雪蓬松而柔軟,聞櫻一腳踩實下去,發出輕微地“咯吱”聲響。
聞櫻覺得新奇,撩起裙擺,在院子裏小跑起來。
碧落一瞧,忙追了上去,想出聲勸她小心些,又不忍擾了她好興致,便只跟在身後,小心地護着她。
少女清脆的笑聲越過院牆,落在一旁的小徑上,似乎帶着感染人心的力量,引得路過之人不自覺頓住了腳步。
顧清之來太傅府議事,正随着聞松吟往書房走去,沒料想聽到了這般無憂無慮地笑聲。
這聲音對他來說,耳熟不過。
見顧清之停下腳步,目光尋着笑聲而去,聞松吟朗聲笑道:“小女年幼,玩心尚重,太尉莫見怪。”
見太傅口中說着責怪地話語,語氣卻滿是偏袒與寵愛,顧清之便也笑道:“伯父說笑了,蓁蓁這般靈動可愛,很是難得。”
說罷,便不再做停留,繼續邁開步子,與聞松吟一道往前走去。
聞櫻尚不知顧清之來了府中,在雪地裏玩兒得正開心,一時興起還甩開了手爐,捧起一捧雪揉了幾個團子,拼了幾個小雪人出來。
碧落站在一旁,幫她抱着手爐,待看見聞櫻手指已然被雪浸得發紅,忍不住勸道:“小姐,外邊兒這樣冷,先進屋暖暖身子,可別受了寒氣呀。”
聞櫻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也自知身子弱,便不逞強,依着碧落的話進了屋,坐在碳盆邊暖身子。
碧落去打了一捧熱水來,端到聞櫻面前道:“小姐快暖暖手,可莫要生了凍瘡。”
聞櫻雖覺得碧落有些太過緊張自己,卻也知曉她是好意,便乖乖将手泡進了熱水裏。
舒适地暖意從指尖蔓延來來,聞櫻不自覺眯了眯眼,仿若一只曬着太陽的貓兒般輕輕嘆了口氣。
她方才在雪地裏跑了這麽久,鬥篷與鞋靴的外層已然微微濡濕,碧落又捧來幹燥的衣物為她換上。聞櫻一身幹爽,頓覺舒服不少,眼見碧落又要忙活着為她去熬姜湯,忙把人攔下道:“行了,沒那麽嬌貴,姜湯就不必了。”
見碧落還要再說什麽,聞櫻繼續道:“晚些時候從畫梅園回來,再喝姜湯也不遲。”
碧落這才放下心來,又去添了幾枚碳火,讓屋中更暖和幾分。
一說起畫梅園,聞櫻便不禁有些頭疼。
前幾日她收到了朱璃的帖子,說是邀她至畫梅園一聚,為上回馬車一事賠禮道歉。
聞櫻躲着朱璃還來不及,自然不想與她有何牽扯,便委婉地回絕了她,并表示上回自己并未受傷,叫朱璃不要放在心上。
誰知朱璃鐵了心要見她一面,帖子一封封往府上遞,頗有些她不答應便不罷休的架勢。
聞櫻無奈,只得應了下來。
去畫梅園的日子,便定在今日。說來也巧,昨日夜裏新下過一場雪,畫梅園現下定是極美。
踏雪賞梅,想想便惬意,只是要去見一個無論如何都讓她惬意不起來的人,可惜了。
聞櫻稍作休息,便又裹上鬥篷出了府。
待行至大門前,見不遠處停着一輛頗有些眼熟地馬車,聞櫻眼前一亮,朝那邊走去。
馬車後剛巧繞出來一個人,與聞櫻打了個照面,四目相對間,聞櫻眸色更亮幾分,開心道:“清之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聞櫻:別以為我不知曉夷族是個什麽玩意兒,不想娶我便明說,不用拐彎抹角的。
顧清之: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聞櫻:你解釋我也不信。
顧清之: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周景初嗎?
聞櫻:那行,待西北戰事平定的那一日,我等你迎娶我過門。
顧清之:……???
顧· 醋壇子一發不可收拾· 清之:周景初比我說話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