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安
顧清之正打算直接回府,見到聞櫻此時出門,也有些意外。
見顧清之面上沒什麽多餘的神色。聞櫻仿若不覺,就當顧清之已經問了她話般繼續道:“清之哥哥,我要去畫梅園呢,昨兒夜裏下了雪,想必今日裏景色極美。”
聞櫻方才看到顧清之時,眼中仿若看到了救星,心中想着若是能拉上顧清之一道去畫梅園,便也不必太過擔心朱璃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聞櫻雖不指望顧清之能處處護着她,可到底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算朱璃作妖,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顧清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日後自然也不會聽信何予洛一面之詞,任由何予洛給她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可話到嘴邊打了個轉,聞櫻到底沒能說出來。
若是她直接邀顧清之同她一道去畫梅園,似乎太過直白了些,也不知他喜不喜。
顧清之淡淡應了一聲,聞櫻定定瞧他一會兒,這才道:“清之哥哥,那我便先過去了。”
說罷,便轉身朝着太傅府的馬車而去。
瞧着少女離去的背影,顧清之忽而想起上回他生辰時,送少女回府,她也是這般緩緩轉身,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
顧清之還未來得及多想,話已脫口而出:“雪天路難走,我送你過去。”
聞櫻正懊惱着方才怎的不面皮再厚些,直接挑明讓顧清之與她一道過去,大不了就是被拒絕而已,現下冷不防聽見他主動說出這句話,立刻便回過身來,眼眸亮晶晶地朝他笑道:“清之哥哥,你真好!”
話音剛落,便見顧清之耳尖似乎染了粉色。
這人,一句話便害羞了?
不是說當朝太尉鐵血無情雷厲風行嗎,怎麽面皮這麽薄的?
不論如何,有顧清之這句話在,聞櫻心中一顆大石頭也算落了地,一改方才不情不願地心情,開開心心地上了馬車。
馬車內軟墊、手爐、湯婆子一應俱全,碧落心細,想到她在畫梅園中可能也會同方才在院中一般起了興致去玩雪,便還為聞櫻備了兩身幹淨衣裳,若是她又被雪濡濕了鞋襪,也有的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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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櫻靠在軟墊上,懷裏抱着滾燙的湯婆子,想到顧清之現下正不遠不近地跟在她馬車後面,心中莫名一陣安定。
因得新落過一場雪的緣故,上京街道之上比往常要安靜些許,可畫梅園內卻要比平時熱鬧不少,想來都是為了紅梅欺霜傲雪之景而來。
聞櫻下了馬車,見顧清之站在一旁,并未有同她一道進去的打算,方才心中那股滿滿漲漲的安定感,似乎一下被人用針戳破了。
“雪天路滑,你小心些莫跌跤,也莫太過貪玩,當心受了涼氣染上風寒。”
顧清之一身玄色衣袍,在雪地之中負手而立,面上神情也如同他身後的冰雪一般清淺疏冷,可話中語氣卻是柔和的。
聞櫻察覺到了這般細微地變化,心中驀地一動。
金大腿的态度好像變了一點呢。
聞櫻想了一想,對顧清之道:“我今日來,是赴朱姑娘之約。朱姑娘因得上回馬車一事,心中十分歉疚,我雖表示叫她不必放在心上,可朱姑娘心中過意不去,仍想向我當面致歉,待一會兒見到她,說上兩句話,我應當便會直接回府了。清之哥哥,你一會兒再送我回去可好?”
這話着實有些厚臉皮,但顧清之已經見怪不怪了。上回馬車一事他也在場,知曉事情始末,覺得朱璃賠禮道歉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畢竟若是車夫再撞偏一些,只怕聞櫻少說也要去掉半條命。
在畫梅園門口等她一會兒,似乎也不礙事。顧清之正要應下,卻忽而又想到了什麽,徑直擡腳帶着聞櫻一道往裏走去:“我同你一道進去。”
聞櫻雖不知顧清之為何忽然改了主意,但他能陪着她進去是好事,便也顧不得多問,跟在他身後一道進了畫梅園中。
朱璃還是同那日一樣,披了件緋紅色的鬥篷,正與一錦袍男子笑着說些什麽。
二人站在梅樹下,遠遠瞧着那背影,便叫人覺得是一對璧人,女子仿若冬日裏的一抹烈焰,生機靈動,看着便賞心悅目。
可聞櫻無論如何也覺不出賞心悅目來。
好嘛,難怪朱璃鐵了心要向她當面致歉,原來是還順帶捎了一個何予洛出來。
雖說何予洛那日不分青紅皂白便将過錯都推到聞櫻身上,的的确确是該向她道歉,可聞櫻卻覺得,何予洛永遠不出現在她面前,才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不過她雖知曉原書中往後的劇情,可眼前這幾人卻絲毫不知,何予洛現下還能特地過來向她道歉,倒也算件好事。
至少馬車一事,何予洛能明白錯不在她,那日後想揮劍斬殺她的理由便少了一個。
聞櫻與顧清之離朱璃二人還有一段距離,朱璃尚未注意到他們的到來,正側着身與何予洛說着什麽,而何予洛低頭細聽,目光滿是缱绻。
聞櫻隐約記得,原書中這二人磨磨叽叽的感情進展得可沒這麽快,此時也不過是互相心生好感而已。
可現下何予洛看向朱璃的眼神,已然不止是原書進度裏那點朦朦胧胧的好感了。
難道是她硬掰偏了原書劇情,反倒還讓他二人跳過了不少磨叽?
聞櫻腦中想着這些事情,目光便一直落在何予洛與朱璃身上。她的目光向來不遮掩,顧清之很快便注意到了。
想起前幾月何予洛剛回京時,聞櫻還曾為了何予洛與朱璃起過争執,顧清之看着那邊梅樹下的二人,忽而覺得有些礙眼。
聞櫻瞧了他二人一陣,收回目光,發覺顧清之也正靜靜瞧着那邊,心中忽而一動,伸出手去拉了拉顧清之的鬥篷,待他垂眸看向自己時便問道:“清之哥哥,你方才忽而改變主意陪我一同進來,是料到何将軍也會在嗎。”
顧清之略一點頭,算是承認了聞櫻這般說法。
聞櫻聞言,面上笑意更擴大幾分,朝顧清之道:“清之哥哥,我們過去吧。”
說罷,二人并肩朝前行去。
待走到近前,朱璃才似有所感般地回過頭來,朝聞櫻笑道:“聞姑娘。”
聞櫻也回予朱璃一道淺笑,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得朱璃語氣略帶詫異道:“太尉大人也來了。”
何予洛也很是詫異顧清之怎會一并出現在此處,不過詫異歸詫異,還是拱手朝顧清之二人行禮道:“太尉大人,聞姑娘。”
顧清之略一颔首,朝何予洛與朱璃道:“雪天路難走,太傅擔憂聞姑娘在路上磕着碰着,我便送她過來。你二人有何安排,照做便是,不必顧及我。”
聞櫻聽着有些好笑,明明是他主動提起要送她,現下卻全變成了受她爹爹所托?再者,再多給朱璃與何予洛一人三個膽子,也不敢當真全不顧及顧清之吧?
幾人客套了幾句後,場面忽而安靜了下來。
顧清之往日裏積威甚深,有他在,何予洛與朱璃難免有些拘謹,不好貿貿然提起當日馬車相撞一事,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而聞櫻樂得看戲,捧着手爐站在一旁,仿佛對朱璃身後那株紅得剔透地梅花産生了濃厚興趣。
顧清之站在一旁,長身玉立,也是閉口不言,似乎當真只是接送聞櫻而已,絲毫不插手他三人之間的事情。
只是顧清之身上氣勢太強,朱璃與何予洛壓根兒做不到忽視他的存在。
幾人靜默了一陣,最後還是朱璃開口打破了沉默,朝着聞櫻歉意道:“聞姑娘,我與何将軍今日邀你出來,是想為前幾日馬車一事道歉。”
朱璃說着,與何予洛對視一眼,而後繼續道:“聞姑娘大度,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這件事到底是因我而起,差點釀成大禍。這幾日來,我夜夜翻來覆去不能寐,心中難安,想着定要親眼見着聞姑娘無礙才行。”
朱璃說着,聲音已然有些哽咽,一副為了此事心中難受至極地模樣。
聞櫻那日并未受傷,朱璃又當面懲戒了那魯莽車夫,也賠禮道了歉,因此她壓根兒未将這事兒放在心上,回府後就翻篇了。
可朱璃這一番話,倒叫她心中重新不舒服起來。
聞櫻冷眼瞧着朱璃,聽她話中已然帶上細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說着什麽“聞姑娘,你可能原諒我”之類的話,聞櫻不禁嗤笑一聲,淺淺吸了一口氣,語調溫和道:“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朱姑娘言重了。”
見朱璃擡起頭來頗有些驚喜地看着她,聞櫻繼續溫聲道:“我那日便說了,你懲戒了行事魯莽的車夫,又已向我表示了歉意,這事兒便過去了。但你方才又說此事壓在你心中,攪得你夜不能寐,我可否鬥膽猜一句,這事兒可另有隐情?否則怎會讓你輾轉難眠?”
朱璃面色蒼白幾分,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麽,聞櫻卻沒給她這個機會,繼續道:“還有,你說這回邀我出來是為了親口向我道歉,可你方才張口閉口都是你心中有多愧疚多不安,朱姑娘,你到底是真心實意想像我道歉,還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只想求個心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