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梅檢到麥當勞時, 言澤就在角落坐着,低着頭, 臉是白的, 眼睛是紅的, 看起來像午餐被熊孩子搶了, 可憐又無助。
梅檢掏出錢包:“哦, 坐着等我買吃的?”
言澤:“我可能知道汀雪去世的原因了。”
梅檢收起錢包,撤回腳步, 坐了下來。
“手機呢?”他伸手。
言澤把手機遞過去,又縮回, 又遞過去, 又縮回。
梅檢:“快點的!到底讓不讓看?!”
言澤:“看日志。”
他眼一閉, 把手機放在了梅檢手上。
梅檢點開,問道:“丈母娘生日。”
言澤翻了個白眼, 搶回手機, 給他解了鎖:“拿去。”
梅檢看了起來。
言澤突然又把手機搶了回來, 說:“你還是只看最新的吧,其他的不要看。”
梅檢:“是男人就幹脆點!”
言澤再次把手機給了他, 紅了臉。
梅檢低頭一看日志裏大多數的标題:“行行行,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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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戀愛日記啊……心裏有點發酸。
言澤知道他猜出來了, 解釋道:“也不全是寫我倆的……也有備忘錄的性質, 她還要給媽媽三袋紅小豆熬粥。”
言澤說:“……出事前的記錄。”
梅檢點開了最新的,開頭就像言澤所說,汀雪把這個當備忘錄用, 寫着準備三袋小紅豆,下次回家前給媽媽。
回家前記得去充值油卡。
某廣告商送了什麽什麽化妝品,記得使用過後做分類寫總結告訴言澤。
言澤坐過來,給梅檢做解說:“有時候代言的東西,她比我還上心,她不想我随便代言不好用的,讓粉絲罵我……你知道的,我這個名氣,會有很多人罵我,我看淡了,但汀雪非常不喜歡,她說罵我的人能少一個就少一個。”
“這些都是她記的。”言澤道,“你看這條。”
上方備忘區域最後一條:“給光雨打電話,不能再麻煩她。”
“什麽意思?”梅檢問道。
“王光雨我給你說過,就是顏亞茹的經紀人助理。”言澤道,“我昨天看見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但你看接下來的那個文章。”
梅檢滑到下方,看到一篇文章。
“這是汀雪寫的。”言澤道,“她說兩周前,王光雨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汀雪爸爸的朋友找到了王光雨和顏亞茹,聽說了謝汀雪要和我結婚。”
梅檢臉色一沉。
“看這個。”言澤指着汀雪記的日志中的一段話。
“不能讓他們糾纏亞茹。為什麽每次到這個時候,他總會來找我?明明讓媽媽受了那麽多的苦,他為什麽還有臉來?光雨說,他帶着不三不四的人去找亞茹打聽我的住處,還讓亞茹借了他十萬塊。亞茹給了,又要麻煩人家。”
“不想告訴媽媽。好難過,日子明明好了起來,為什麽我還要為那樣的人提心吊膽。”
“好煩。希望明天醒來後,是新的一天。”
言澤:“看完了嗎?還有這個。”
他又點開了第二篇。
“看這個。”言澤指着一條備忘錄。
備忘錄一欄,有這麽一條提醒:“後天上午10點,和謝楓和邢紅星見面,友誼路樂享之家飯店。”
“這個是什麽時候的?!”梅檢看了日期。
“汀雪墜樓前一天。”言澤道。
梅檢放下手機,直直盯着空白的桌子看,他在思考。
“你能推測出整個事件嗎?”
梅檢:“我……不敢随便亂猜。”
“這事和顏亞茹絕對脫不了幹系。”言澤道,“顏亞茹有行程表,就像佟興叔叔說的那樣,一個在聚光燈下的女星,絕對不會親自去動手殺人,包括她的助理也一樣。她們沒這麽膽大,如果要做,被曝光的後果她們承擔不起。”
梅檢:“所以你的意思……”
“邢紅星,就是在時光傳奇捅我的那個男的。”言澤道,“聽謝汀雪說,他是她爸爸賭博時結識的朋友,沒有正當職業,每到過年就上門催債。現在警察查出他身上有多起命案。還有謝汀雪爸爸……”
言澤恨恨道:“他可是吸毒的人,吸毒的人六親不認禽獸不如,為了吸毒向親生女兒要錢根本不是什麽稀奇事……”
“我知道。”梅檢撐着頭,脫掉眼鏡,使勁回想,“我在想他當年被判了幾年。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初我和小雪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同意,正準備領證,她爸爸找到了我家,帶着人,應該就是你說的這個邢紅星,我當時不在家……我媽媽說,小雪爸爸帶着朋友上門要錢,說謝汀雪是他女兒,他要嫁閨女,就必須給錢……”
梅檢道:“後來出了事,報了警,到了公安局做了檢測,才知道他吸毒了……還從他身上找到了毒品。但好像只有他一個人……當時上門要錢陪同的那個朋友,沒聽說被抓。”
“死刑吧!”言澤一拳砸在桌上,“就讓他死刑吧!”
“謝汀雪爸爸怎麽辦?”
“……就汀雪說的。”言澤面無表情道,“一個人死外邊,別給家裏人添亂,我算他積大功德。”
梅檢淡淡笑了笑,很無力。
顯然,他也是這麽想的。
“到底……怎麽回事。”梅檢自言自語道,“怎樣才能找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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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到家時,顏亞茹的爸爸來了。
這次,兩個爸爸坐在一起聊了起來。
自打上次顏亞茹媽媽帶着顏亞茹登門拜訪失敗後,顏亞茹爸爸坐不住了。他以前是做藥代的,後來趕上了好時代,搭上了便利車,又依托妻子唱戲時認識的戲迷——言澤媽媽,順利和言澤家建立起了友誼。
有了言澤家的背景,顏亞茹家這些年的生意順風順水,甚至開起了私人醫療中心,并拿下了各大單位的年檢入門券。
這種事情,細究起來,任誰都會感慨一句官場真黑,二把手們坐在酒桌上推杯換盞之後,顏亞茹家的私人醫療機構,就蹭上了三甲醫院的牌子,每年只是幾個單位職工的體檢,就能賺不少錢。
言澤家對顏亞茹家的生意有所耳聞,但這一家三口包括老爺子,都不是下海經商的料,性子也都直,人家不說,他們也不會去猜,也沒當面問過,因而就被鑽了個空子。
顏亞茹爸爸每次和政府部門談生意,打的旗號都是未來的兒女親家,孩子的幹爸幹媽,稍微潤潤色,酒局的生意辦的如魚得水。
言澤當面指責顏亞茹這事,原本老顏是沒當回事的,結果這幾天有人給他通了個風,他家那個醫療機構資格到期,需要再次申報,意思也就是——政府部門領導換屆了,機靈點,又該疏通關系了。
想着年後還得用一用言澤家,老顏坐不住了,加之老婆回去說那天是言澤外公下的逐客令,老顏更加焦灼,決定親自來走動走動。
沒想到這次的走動走動,徹底走不動了。
言澤回來後,聽了一耳朵,聽到老顏提起家裏的生意——醫療中心年後資格審核的事,腦內一道雷劈下來。
班主任老蔡以前在醫院說過的話,忽然又讓他想了起來。
“歷史老師郝峰。”梅檢說的話,言澤也想了起來,“得病去世了,據說是大腦的問題,一直沒查出來,結果發現不對勁時,已經晚了。”
“……原來如此。”言澤端着杯子,怔怔站在兩個大人面前。
“澤澤,怎麽了?”
“沒那個資格,就別開了。”言澤說道,“人命關天的事,你倒是挺能賺。拿着這錢,花着開心嗎?怎麽我以前就看不出來,你們家惡心透了……一家子都什麽人?怪不得女兒沒教好。臉是假的心是髒的,各種陰毒手段都是跟誰學的?未成年就這麽惡心,可想而知,家裏的成年人是什麽貨色!”
“言澤!”言澤爸爸驚呆了,一時間忘了詞。
“我們一中老師也是在你們醫療機構檢查身體的吧?”言澤道,“聽說你們的護士都是從社會上雇的,血檢中心還有你自己的親戚當護士,做項檢查各種收費,血液檢測抽完就扔,體檢報告随機生成,是不是?”
顏亞茹爸爸拿出家長之姿:“言澤,你小子活膩了?”
“你他媽活膩了?!”言澤拽着他領子把他提起來,“人渣,不想挨揍就給我滾出去,再敢來我家,我廢了你!”
“喂喂!!”言澤爸徹底懵了,“言澤你幹什麽?!”
“聽見了嗎人渣!”言澤推着顏亞茹爸爸,打開門,把他扔了出去,臉色鐵青,恨聲道,“滾!!!”
他把對汀雪死的無助和憤怒,轉移到了顏亞茹爸爸身上。
言澤雙目幾乎要滴血。
“人渣,滾!!滾!!不想做人就滾回你自己的糞池!少他媽髒了我家的地!”
“言澤!!”言澤爸爸非常想糾正他的說話習慣,但目前這個情況,他保持了沉默。
等言澤重重關門之後,言澤爸爸傻傻站着,輕聲問他:“怎麽了?”
言澤忽然脫力,坐了下來,掩面哭泣。
言澤爸爸:“怎麽了我的兒子?你怎麽了?哎喲喲……”
他蹲了下來,一邊用力幫言澤順氣,一邊問道:“是出什麽事了?顏叔得罪你了?”
“人渣。”言澤說,“都是因為他們這些人……都是因為這些人。”
言澤爸爸大力摟着兒子,使勁抱了抱:“男子漢哭什麽哭……”
言澤說:“……爸,咱能不跟他家來往嗎?他女兒一肚子壞水,每次出去跟人結仇就推到我身上,汀雪在學校那麽難過,全都是她,全都是她……現在她爸也來利用咱家,咱家是什麽?專業背鍋替他家洗名聲的嗎?!爸!!”
言澤爸爸道:“爸知道,我知道了……兒子放心,爸會做好的,這種人,咱以後不來往了。好兒子,不難受了啊……吓我一跳,臭小子,這脾氣……真把我吓死了,還以為你怎麽了。”
言澤捂着腹部往地上一倒,說:“爸……傷口疼。”
言澤發燒了。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誰塞進了熱水裏,水中還有座喧鬧的集市,悶着,熱鬧着。
嘈雜聲中,他聽到了時鐘的聲音,異常清晰,在整個世界回響。
滴答,滴答……
他回頭,看到了十年後的住宅,落地窗開着,石臺裝修時被設計師拆了,改成了矮小镂空的木栅欄,方便種出花籬笆。
他聽着呼呼的風聲,看到汀雪,從窗外倒回來,像是電影的倒放。
“咔嚓——”
齒輪扣合了。
言澤聽到有人說話,集市上許多穿着鬥篷行走匆匆的人,他們的手裏都拿着一塊金表。
“我這個終于撥正了。”一個黑鬥篷說。
“之前壞了?”
“是啊。之前出了點意外,一個小零件,明明給他制造了機會,發條也上好了……竟然沒走對格子。”黑鬥篷道,“結果我的整塊表都慢了,關鍵零件還崩掉了好幾個……我給拿回鐘表鋪重新修了,把整個表盤摘了,時針撥回去了十圈,才找到沒走對格子的那個,重新走了一遍,這下終于走對了。”
“哈哈哈,修好就好,可喜可賀。”
“是啊,這下全都回來了,零件們也都能正常歸位了。再見。”
“再見了。”
閑聊的黑鬥篷們相互說了再見,匆匆擦肩。
言澤如同溺水,沉入深深的湖底,慢慢又飄了上來。
一大口新鮮空氣灌進來,言澤猛地睜開眼睛。
家裏的表,滴答滴答走着。
謝汀雪輕輕放下一杯涼好的白開水,扭頭,見言澤坐了起來,歪頭問道:“現在要喝藥嗎?”
言澤神情茫然,慢悠悠給她笑了笑,張開手臂:“你抱抱我就好了。”
謝汀雪:“神經病!”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看老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