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暖意自身前襲來,但沒持續多久,只是輕擁了一下。
“走啦。”
他見到那雙耳朵的耳根又是紅的,手指便探過去,發覺是燙的。
冰涼的觸感讓趙言殊輕輕顫抖了下,接着覆過一陣溫熱。
他的手被趙言殊輕輕拿下來:“做什麽呀?”
“晚上吃什麽?”顧驀不答反問。
她擡擡肩膀,想動動他的手:“現在這裏可是會被看到的。”
被看到的話,給他的家長留下不好的印象怎麽辦。
“不怕,爺爺肯定已經去書房了,看不到。”
顧驀從她身後抱着她,吐出的每個字都伴着陣熱流,呼在她耳朵上。
“你想吃什麽?”趙言殊拍了拍他環在她腰間的手,問他。
“今天這麽冷,去吃火鍋吧。”
他之前聽她和谷冬說過,她想吃火鍋的。
還聽到她說吃火鍋喜歡吃什麽菜、什麽蘸料,以及她不喜歡什麽。
顧驀所說剛好是她所想,趙言殊一口答應:“好!”
“那好,去路邊打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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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車?”兩人并肩走出院子:“你不是開車了?”車就停在兩人面前。
“研究方言最好的方法是學習這門方言,學習方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和人用方言對話,”顧驀笑笑:“去和出租車師傅對話。”
“那為什麽不是和你?”
“因為我會為了讓你聽懂而降低我講的方言的純度。”
“喔。”
顧驀的這一解釋,她很滿意。只是——
“那你不要降低純度,我聽一聽試一試。”
“殊殊,以後做這個項目,做古都方言工作早晚是要接觸更多古都人的。”
且不說為了項目,多練習練習和人交流的能力也不賴。
趙言殊碩士和博士期間跟着導師做項目,發音人都是導師選定的,她只需要跟着過去,負責采音,再進行後期分析。
且導師選定的人都是很可靠的,基本沒有出過什麽波動很大的出格的随機事件。
可放在現實生活中就不一樣了。
現實生活複雜多變,而她才算是初入社會。
因為她不是本地人,不會說古都的方言,所以可以把每一次出門遇到的每一位說方言的人當作發音人去學習方言發音,還會有意外之喜。
這都是對她的工作有益的。
“我......”
顧驀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邊靠了靠:“有我呢,別怕。”
古都是個旅游城市,司機雖都是本地人,但不免會載到外地游客,一般情況下都根據乘客的口音決定自己是說普通話還是方言。
北風呼嘯,枯枝窸窣。
天氣雖冷,可顧驀的懷裏卻是暖的,趙言殊埋在他寬大的大衣裏,緊緊依偎着他,兩人都沒在零下兩位數的天氣裏受涼。
顧驀手揣在大衣口袋裏,隔着衣服內側布料抱着她,趙言殊能清晰感受到他手環在自己腰後,她面對着他,看他發紅的鼻尖,一時有了頑皮的想法。
“小醜先生。”趙言殊伸手點了點顧驀鼻尖,她的小手被顧驀暖得很熱,可顧驀的鼻尖很涼。
“那你呢?”顧驀說話時呼出白霧:“你是小醜先生的女朋友,要記得來給小醜捧場。”
說到捧場,趙言殊回想起今天從他課堂出來時那幫學生打趣他們兩人的眼神和起哄聲,不由得羞了起來:“最近不是一直在去嘛。”
“不止要最近,有時間我也要去你的課。”
“我的課哪裏有文學有意思,”趙言殊馬上反駁:“說不定語言學對你來說很枯燥的。”
“胡說,”顧驀頭又低下些:“我語言學成績很好的,歐老師還想讓我做他研究生學生。”
“可惜你只對文學感興趣。”
顧驀挑眉:“興趣——”他只看她:“都感興趣。”
這句話落,沒在趙言殊身上瞧見什麽反應,顧驀深知自己撩人失敗,下次該把對什麽、或說是具體到對某人感興趣說得明白點。
他如實道:“算是對文學更熱衷吧。”
“我明白的,我對語言學也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就這麽站着也沒動地兒。
這兒地理位置比較偏,兩人站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車。
上車後,顧驀用方言報了個地名。
“你們得是去吃火鍋?”
聽顧驀講方言,司機便用方言和他對話。
“是,吃下午飯去。”顧驀答完,伏在趙言殊臉旁問她:“聽得懂嗎?”
“嗯,這種程度的聽得懂。”趙言殊小聲回他。
不然總覺得如果讓司機師傅知道她在“偷師”似乎有點不妥。
等紅燈時,司機師傅放下窗子感受了下溫度又馬上關好:“今天這天冷得很,适合回家去睡覺啊!”師傅想到他們的目的地,回過頭來比了個大拇指:“冬天火鍋就得要麻辣,嘹咋咧!”
......
趙言殊發現,顧驀很喜歡抓着她的手摸她的手背,也不知道為什麽是這樣。
她用另一只沒被他拉着的手遮住半邊臉,湊到顧驀面前:“剛剛說的那個'嘹咋咧',意思就是好吃嗎?”
根據語境和司機師傅的語氣分析,大概是這樣的。趙言殊想。
“要看情況的,”顧驀為她答疑解惑。
“哦——這樣。”
“就比如說,可以說你'嘹咋咧'。”顧驀輕捏了下趙言殊挺翹的鼻尖。
“嗯?”趙言殊不解:“我是好吃的?”
“要看語境,比如剛剛就是好吃的意思,還有很多種形容,大多數都是褒義。據說'嘹'這字出自《詩經》裏的'佼人嘹兮',也就是說美人漂亮,後來才有的'美好'這層含義。”
他的意思是,她是美人。
......
“殊殊,要不要這麽容易害羞。”顧驀又摸了摸她紅得要滴血的耳垂。
可她耳根子不軟,不好說話。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殊殊。”
她的眼裏含着些埋怨,但顧驀找不到源頭,只能問她,聽她解答。
“怎麽?”
他還覺得“殊殊”和“末末”都是AA式詞語,還挺般配的呢。
“因為我總覺得你在叫我叔叔......”
“哈哈哈,人女娃說的是啊,談朋友不能亂了輩分啊!”
出租車師傅聽了趙言殊的話笑個不停,顧驀也笑着把她抱進懷裏喊了幾聲“言殊言殊”作糾正。
言殊,言殊,太可愛了。
趙言殊窩在顧驀懷裏,額前碎發也淩亂地攀在顧驀身前,好不親昵。
“要不你試試跟師傅講講古都話?”顧驀提議。
“不要,”趙言殊臉就埋在顧驀懷裏,聲音悶悶的:“我不會講啊。”
“我教你。”
顧驀側臉快貼上她的發頂,距離近到已經能感受到她溫度。
“我要去吃火鍋,”趙言殊擡頭看他,眼睛亮瑩瑩的,滿是他的倒影:“怎麽說?”
不是要和師傅說,單純想知道這句話怎麽說。
“那先從單字來。古都話裏,'我'就是'nge',鼻音'ng'和'e'拼在一起,”顧驀拍了拍身旁裝着設備的袋子:“剛剛你采音的時候采到了。”
就在這裏邊存着呢。
“我......”
“是nge,”顧驀糾正道:“去聲。”
趙言殊:“......”
對于一個從小并不是生活在古都環境的人來說,學習古都方言有一定的難度。
掌握語調發音規律需要多聽多練,在不同語境裏不同的字、詞也有不同的發音。
趙言殊先是将這個“nge”的發音在腦海裏過了幾遍,又想起前幾年看的電視劇裏某位主角說的古都方言,總會說到這幾個字,再是想到采音時顧爺爺說的,還有顧驀剛剛教她的。
“nge。”
“......”
趙言殊的聲音比蚊子煽動翅膀聲音還小,可顧驀還是聽見了。
她像是太要強,一次說不好又說了第二遍,第二遍又覺得不滿意于是又說了第三遍、第四遍。
在她“nge”、“nge”、“nge”了許多次之後,終于敢于向顧驀這位方言實踐老師展示自己的成果。
她抓着顧驀大衣的袖子,因是羊毛的,有些紮手,但她還是抓着,她不看顧驀,看向他衣服的紐扣,黑色的紐扣表面光潔卻不平滑,周邊一圈凸起,還有四個穿線孔。這紐扣上現在倒映着她的扭曲面容。
她拉了拉顧驀的袖子:“nge。”
這一次是她說的最滿意的一次。
她看向顧驀,眼裏有幾分薄薄的自豪之情,歪着頭看他。
顧驀誇獎她的話才要說出口,卻見她得意地輕舔了下唇。
這該算是她慣有的小動作。
她的得意不輕易顯露,只有觀察她的小表情才能看出來。這一下便是了。
之前察覺時,他們是師兄妹。
現在看到時,他們是男女朋友。
顧驀覺得,他現在有權利做當時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兩人臉龐不過咫尺,趙言殊見他啓唇,以為他要說什麽,可又見他抿上了唇。
沒聽到想象中的誇獎,趙言殊以為自己說得并不好。才垂下眼皮又要開始“nge”、“nge”、“nge”,一片陰影便挪了過來,接着,先是側臉的接觸,她能感受到顧驀側臉上早上剛剛刮過的胡茬痕跡。
可她來不及思考顧驀到底是用自動剃須刀還是手動刮胡刀刮的胡子,唇上便傳來觸感,像早上那樣,一觸即離。
同樣短暫,這次和早上卻又不一樣。
早上她吻到的,是他的側臉。
而剛剛,他吻她的嘴唇了。
早上,是不小心。
剛剛呢,顯然是故意的。
“講得很好的,言殊。”
他聲音有點低啞。
今天她去了他從小到大長大的地方,說了他自年幼時一直在講的方言。
總覺得她又離自己更近了一步。
不,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