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老師先坐,一會兒就做好。”
顧驀走到沙發旁坐下,趙言殊的家被她收拾得很幹淨。茶幾上放着她剛剛做的水果拼盤,果塊大小均勻,果盤邊上倚着幾根牙簽,戳水果用的。
趙言殊家裏簡直像個小型植物園兒,有很多她栽培的綠植,電視旁邊的櫃子上還有兩個魚缸,一個裏面是一對金魚,另一個裏邊有只小烏龜。
雖是冬天,陽臺上卻生機盎然,一片綠色。
朝廚房看過去,雖然隔着玻璃門,但仍能看到趙言殊的身影在廚房裏忙來忙去。
如果自己當初——
顧驀越想,心中越是有股莫名的情緒慢慢升起。
其實有些想法在他腦海中存在了三年了。
而随着這股情緒越來越濃,顧驀突然想起幾年前,第一次見趙言殊時的情景。
那也是一個下雪天,只是地點并不在古都,而在首都。
他本科時期私交甚好的語言學老師歐立從X大調去S大教書,在S大也帶研究生。那年他應歐立的邀請去S大交流學習,落地後是歐立親自過來接他。
顧驀是歐立最得意的學生,卻沒想到顧驀在研究生時期竟然讀了文學,而沒讀語言學,不然師生緣分會更牢固些。
但也無妨,這樣一來,朋友緣分便更深了。
歐立不是只身一人去接顧驀的,他還帶了自己帶的一位研究生,一個小姑娘。
古都的冬天是不及首都冷的,雪也沒有首都的大。顧驀一下飛機就被狂風吹了個冷顫,漫天的雪蓋下來,他沒有下雪打傘的習慣,拉着行李箱走到歐立面前時,肩上已經全是雪了,拂了一身還滿。
歐立這兩年已經習慣了首都的氣候,冬天自覺穿得厚厚的,裹得像熊。而就在顧驀和歐立打了個招呼後,有個小腦袋從歐立身後探了出來:“顧師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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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甜甜的、輕輕的,一張臉蛋白裏透紅,頭上戴頂飛着白毛邊兒的紅帽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怕冷似的。她穿着件藕荷色棉襖,黑發及肩,眼睛幹淨又漂亮。
說完就要回到歐立身後去。
這是三年前的趙言殊,那年她研二。
剛跟歐立從首都圖書館查完資料,就被歐立帶着去機場接顧驀。
趙言殊被歐立像拎小雞一樣從自己身後拎了出來,站到歐立身邊,顧驀聽歐立道:“別躲,這是你親師哥。”歐立是趙言殊的長輩,常會擔起長輩的責任,多關照她些,包括為人方面。
親......師哥。
“顧師哥好。”
“言殊你好,我叫顧驀。”
“師哥好,趙言殊,我的名字。趙州橋的趙,殊言別語的言殊。”
……
顧驀收回思緒,視線停留在手機屏幕上與“殊言別語”的對話框。
他加了趙言殊之後一直沒有給她改備注,就那麽放着。他始終覺得“殊言別語”于他而言是特別的,因為這是他認識她這個人的方式。
當年——
“顧老師,”玻璃門拉開,稍異于印象裏的趙言殊的聲音道:“可以吃了。”
顧驀看過去,她的聲音更成熟了,人也是一樣。
白色骨質瓷碗裏冒着熱氣,鵝黃色蛋花懸在上,攜着些白色醪糟,湯圓擠藏在碗底。
顧驀和趙言殊面對面坐着,一人面前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醪糟湯圓,還有趙言殊做的幾道小菜。
在趙言殊等湯圓涼下來時,顧驀已經吃完了,兩人就這麽沉默着。
顧驀先打破:“言殊。”
趙言殊應了聲,手裏拿着湯匙不斷在碗裏慢慢攪動,心裏覺得這樣就能讓更多熱氣放出來,能涼得更快些。
“那天我沒發錯消息。”他說話尾音與往日不同。
瓷質湯匙與碗沿時有碰撞,響聲清脆。
“嗯。”她手裏動作不停,看着被自己攪起的蛋花和醪糟。
“是記得?”
答案顯而易見,但趙言殊還是善解人意地口頭回答了一下:“記得的。”
“既然記得。”
趙言殊呼吸一窒,既然記得,那他要說什麽?
可顧驀的話卻出乎她意料:“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趙言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道什麽歉?如果是為了當年,該道歉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是自己一個無意之舉傷害了他的感情所以要道歉才對吧......
“顧——”
“對不起,當年沒有弄清楚你的心意,就送了你東西。”
趙言殊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他當年送的那件不算便宜的禮物,竟就被他稱作“東西”?
趙言殊心裏默默替那塊紅寶石感到惋惜。
“我送了你東西,冒犯你到讓你不知所措了,對不起。”
“沒有的。”趙言殊搖搖頭。
“你不用這麽善解人意,”顧驀笑,坦然道:“不然你當時也不會馬上回我。”
如果不是因為收到了意料之外而不想收卻又不知如何拒絕的禮物,怎麽會那麽着急回禮?
還是差不多同等價格的......
他讓她為難了。
“真的沒有。”趙言殊聽他說這些,一時說不出什麽,明明不是這樣的。
“沒有嗎?”
沒有的話,怎麽會在加上微信好友之後和他那樣生疏地打招呼?怎麽會見面叫他“顧老師”,連“師哥”都不叫了?怎麽會在上班的時候躲着他不回辦公室?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當初的莽撞和笨拙,顧驀一直在自責。
“嗯,沒——”
“不過,”顧驀自動屏蔽趙言殊否定的話,在他眼裏趙言殊的否定只是在為他寬慰。他話鋒一轉:“既然已經過去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所以,請給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什麽?”什麽重新開始?趙言殊想不明白。
接下來顧驀說的話,讓趙言殊足足怔了半分鐘:“趙言殊,我要追你。”
這句整整遲到了三年的話,現在終于說出口了。
顧驀的心跳聲傳至自己耳畔,可他覺得也沒什麽好丢人的。面前是自己喜歡的姑娘,她聽到的是自己真心的話,看着她傻愣愣的樣子,顧驀還是覺得,她真的好可愛。
也覺得足矣。
性本貪婪的人啊,什麽時候這麽容易滿足了?
“你、你說什麽?”
倒不是沒聽清,只是想讓顧驀想清楚再開口,剛才那一遍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我說,”顧驀重複道:“趙言殊,我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