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作報答?”
顧驀問,而趙言殊确實是這麽想的。
可是顧驀這人似乎對“報答”兩個字過敏,就像幾年前那樣,于是趙言殊對這兩個字閉口不提。
問出這句話的顧驀令趙言殊震驚,可她又說不清楚這算不算改變,畢竟時間、地點、情景都不同,語境也不同。
壞了壞了,趙言殊心道,她怎麽又犯了職業病,開始在自己的處境上分析起來語境了
“也......不算吧。”她突然別扭起來,如果非要歸類,就算是同事之間的友好互動好了。
車子緩緩行駛,到趙言殊小區門外停下。現在是下午四點,時間還早,沒到吃完飯的時候。而等顧驀辦完事,五點左右,剛好是吃完飯的時候。
“到了。”顧驀卻沒直接把車鎖打開。
“謝謝顧老師,"趙言殊解開安全帶,猶豫片刻問道:“那你幾點忙完"
“五點見。”
“好。”趙言殊溫順地點點頭,乖巧得不像話。她一點頭,顧驀心裏軟塌塌的。
車鎖打開,趙言殊慌張和顧驀道了個別,開門下車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車外和車內本是兩個溫度,顧驀駕車時一直在調整,在趙言殊下車前也調整到了讓她在下車時能夠很好适應的溫度。
趙言殊下車後,顧驀沒有很快離開。而是側頭目送着白皚皚一片中的那個身影慢慢走遠。
就在這時,顧驀的手機鈴聲響起。
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垂眸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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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老師。”
歐老很有精氣神兒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他開門見山:“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
“誰問你!我說言殊。”
顧驀佯裝委屈道:“您跟言殊分開才不過三個月,您與我可是小半年沒見了。”
“還好意思說!”歐老訓誡的語氣中又帶些嚴厲,可下一句卻又放緩:“當初誰說的常來首都看我?哼,事業有點起色就忘了我這老頭兒了!”歐老回歸正題:“別打岔,言殊在古都怎麽樣?”
顧驀看向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視線裏的青色點點:“一切都好。”
“我擔心什麽?當年就是因為我擔心太少!不然言殊你們倆——”早就成了。
“師父。”顧驀很久沒這樣稱呼歐老,把歐老也叫得一愣。顧驀接着開口道:“當年我年輕氣盛,但這次不會了。”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語氣決絕,擲地有聲。
“你最好是!”歐老哼了聲,突又笑了笑:“這些年你也變了許多,你想要的,你自己都能争取到。”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顧驀語氣變得輕松起來:“您可別給我使絆子。”
“臭小子!不說了,你師母給我煲湯了,挂了。”
電話傳來忙音,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顧驀把手機放好,驅車離開。
這兩天分明都是雪天,可今日卻偏比昨日熱,起碼趙言殊是這麽覺得。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古都今日溫度與昨日無異,從小區門口走到家門口,呵出的霧氣不少,臉頰也是紅撲撲的。
不同的是,昨天臉蛋兒凍得發紅,今天臉蛋兒熱得通紅。
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被無限放大,像是連雪都發現了今日的她不同尋常。
到了門口,找鑰匙這事兒也變得手忙腳亂。
趙言殊回到家之後先是打開冰箱檢查了下食物,醪糟和黑芝麻湯圓具備,只是雞蛋只剩一個,不夠。
回過頭來想出門去超市,才看到自己踩得地上髒兮兮的一大片,竟是忘了換鞋。
她的屋子一向收拾得整潔,此時玄關到冰箱前的腳印卻顯得格外不和諧。
此時此刻,趙言殊忽覺自己的心情很異常。被幾種情緒充斥着,這幾種情緒分別叫作“慌張”、“緊張”和——“害羞”。
不是第一次做雞蛋醪糟湯圓,可趙言殊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要做好。
出門前,趙言殊把地打理幹淨。出了門,趙言殊進了電梯迎面遇到對小情侶,原本正在你侬我侬,見她進去分開了些,電梯裏的旖旎氣氛瞬間淡了不少。
LED屏幕上的紅字不斷跳動,最後停在了一層。
趙言殊先出了電梯,身後兩人稍停留了會兒才出去。
下午四點五十,顧驀的車出現在趙言殊半小時前下車的地點。
顧驀沒有馬上将車子熄火兒,而是整理了下儀容儀表,将手表重新戴好、将襯衫領子又立了立、把胸口的衣服平整了下,才下車。
這時是四點五十五分。
無比守時的趙言殊出現在顧驀視野裏。她沒再穿着他送她回家時穿着的棉襖,而是穿得很居家,披着一件披肩,比在學校時随意很多。
而這樣的趙言殊,是只有顧驀才能見到的。
思及此,顧驀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拍,正如他幾年前初見她時那樣。
“顧老師久等了。”
“沒多久。”顧驀笑笑,從車的另一側繞過來:“走吧。”
靠近了,走在他身側的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并非香水的氣味,而是沁在趙言殊身上的氣味。
是茉莉花香,很好聞。
上一次他們這樣肩并肩一起走,已經是幾年前了?
顧驀側目看了眼身側的人,她的發型有兩個小小的發旋,俗話說“一旋橫,二旋倔”,趙言殊倒真的一點都不橫,倒也真的倔得很,一根筋得很。
當初——
顧驀在心裏無聲嘆了口氣。
當初也不怪她倔。是他當初沒勇氣,是他當初要面子,是他當初年少輕狂。
幾年時間過去,機會又在眼前,還有不抓住的道理?
可沒這個理兒。
顧驀跟着趙言殊走到電梯前時,電梯前剛好等了兩個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這是一對兒,依偎在一塊,頭挨着頭,好不甜蜜。
可進了電梯,兩人見了趙言殊和顧驀卻像突變成了同極磁鐵一樣,馬上分開了。
“明天還會下雪。”顧驀冷不丁開口。
“嗯?”趙言殊側頭看向顧驀,不太理解他為什麽突然說這話。
“早上要早些出門,以免遲到。”
“哦。”
可二人身後的兩個人卻瘋狂對視,在目送顧驀和趙言殊出電梯之後才又轉了磁極黏到一起。
女孩瞠目結舌:“剛才是顧老師和趙老師吧?我沒看錯吧?他們有沒有認出來咱們啊!”
“應該是沒有看錯,不過沒事的,趙老師沒看出咱們來。”男孩見女孩樣子可愛,摸了摸她的頭,将人抱在懷裏。
他們是中文系上大四的一對情侶,正準備考研,想搬出來住,今天過來看房子。下樓去看小區整體情況,也是讓房東等在家裏,他們出去商量商量,結果出門在電梯上遇上了趙言殊。看完一圈兒回來,卻剛好看到了和趙言殊一起回來的顧驀。
這是——
趙老師去接晚一點下班回來的顧老師去了?
那顧老師那話的意思是,明天要早點過來接趙老師?
他們竟然這麽恩愛!
不過,不管他們恩不恩愛,這對小情侶知道,這房子租不成了。
學校不允許外出居住,誰還會選在有本系老師、本系兩位老師住的同一棟樓上住?
趙言殊領着顧驀進門,從鞋櫃裏拿出一雙男士拖鞋,看上去不像是新的。
看着顧驀對着這雙拖鞋愣了愣神,趙言殊道:“放心,但凡用過的我都會刷幹淨。”顧驀聞言又看向鞋櫃,裏邊還有幾雙男士拖鞋,他斂眸蹙眉。
他想起在那年他見過她最後一面後的幾個月後見到的那張照片。照片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好不般配。悶意無聲爬上心頭,卻被她的下句話沖散:
“我媽媽幫我準備了很多拖鞋,怕有同事朋友過來,”趙言殊稍有停頓:“不過她想多了。”還沒有什麽人是因為她來過她家。
之前趙言殊媽媽過來,說希望她能和同事好好相處,給她買了幾雙男士拖鞋和幾雙女士拖鞋。之後她爸媽過來看她,有時會帶親戚來,有男有女,不過每次用完拖鞋她都會刷好再放進去。
只一句話,讓顧驀忽覺“守得雲開見月明”,煩悶之意一消而散。
雖說按趙言殊的性格,這話該是随口一說,而不是在解釋什麽。
但起碼她說了,說了就好,說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