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樓裏的人聽得津津有味,大殿後偷看了全程的人,內心也不平靜。
解決紛争後,女皇帶着躲在後門的容華回了養心殿。
關了二人禁閉,女皇現在心情相當不錯,興致大起,執将要筆練字。
容華柔順的低着頭,一邊磨墨,一邊怔怔地想着剛剛的情形。
不知不覺說出了聲:“真會有女子覺得夫郎比前途還重要嗎?”
狀告皇女,從某些方面來講就是打女皇的臉,朝內正五品以上的官職升遷都要友女皇批準。伍月這麽做,即使是女皇罰了三皇女,但對她的印象肯定極差了。
畢竟,就算是威嚴的天家,也避免不了會護短。
女皇聽清了他這話,哈哈一笑道:“有人愛天下不愛美人,有人愛美人不愛天下,皆屬常情。”
“是嗎?”容華茫然低頭,研磨的動作遲緩了半分。
他上輩子不曾談過情愛,一直卷在紛争裏,見慣了宮中的爾虞我詐。
雖然知道伍家人品行皆正,可再見伍月一片赤子之心,仍然免不得有所觸動。
心,微微刺了一下。
“怎麽?華兒這是羨慕了?”女皇打趣道,“說起來你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明日去朝堂後躲着看看,若有喜歡的女子,母皇就替你做媒。”
容華勾了下嘴角,佯做羞澀,瞳孔卻深了深,道:“母皇莫要打趣兒子了。”
若是将這滿朝文武都拉下十八層地獄與他陪葬,他會——更喜歡。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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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暗訪三皇女府。
“三皇女,老朽願祝你一臂之力,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三皇子望着來人,漫不經心地笑道:“宋相,這般玩笑可不好笑。”
“當然不是開玩笑。”穿着黑色鬥篷的人,正是宋雲白,面上雖然憔悴卻多了股狠意。
“你可要想清楚,眼下七皇子受寵,陛下若真受了他的蠱惑哪一天把大皇女召回來了,到時沒有我支持,你真有把握對付羅家?”
三皇女目光閃了閃,宋雲白眼下擺明就是被母皇棄用了,會有這樣孤注一擲的想法也正常,可她不同,她在羅家軍裏有其他安排。
“宋相說笑了,母皇如何做都不是我們這些當女兒的可以置喙的。”
見她還在打太極,宋雲白憋了一口氣,道:“太醫可是說了,女皇若是仔細調養鳳體,再撐個十年不是問題,你真有這個耐心?”
三皇女沉默了片刻。
“三皇女若是肯,明日上朝,我頭一個擁護您稱帝。”
“您便是大元國第三十二代——女帝!”
這個字眼一出,三皇女終于心動了。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對視一眼,彼此在獰笑中達成了共識。
頃刻間,風雲變幻。
第二日一早,宮門封鎖,街市禁行,商鋪皆關,街上巡視着的禁衛軍一個個面容肅穆,禁止一切無關人等出門。
宮內屍首遍野,三皇女帶來的一萬私兵殺紅了眼,但凡有人稍一抵抗,都免不了落個人頭落地的結局。
七皇子容華躲在金銮殿後的一個密室中,冷眼看着事情發展。
上輩子他無意中得到了一份皇宮裏的地圖,知道了這個地方。
那時這件事也發生過,但比現在晚了許多,時間大概在三年後,當時三皇女已經假借了女皇之手以謀反罪名清除了大皇女。
所以,哪怕現在三皇女已經挾持了女皇,逼她立下诏書,甚至讓女皇喝下了毒藥,容華也無動于衷。
可讓他不解的是,宋雲白與三皇女竟然沒有狗咬狗撕起來。
再仔細想了想他也明白過來,前世三皇女謀反,宋雲白那個老狐貍打的是為國君複仇的名號,可這輩子大皇女沒死,就算她打這個旗號,也沒機會問鼎那個位置。
後面的情形已經沒必要再看,容華順着密道慢慢向外走,兩個時辰下來,赫然出現在城外的某個莊子裏。
一封密信被送往北關。但等大皇女收到這封急信,最快也是七天後。
這幾天,城內一片動蕩,好在因為着秦無雙與宋雲白的關系,秦府沒受多大牽連,只是被封了起來,可這婚卻短時內成不了了。
伍月恨的牙癢癢的,不過好在三皇女現在的注意力在前朝上,也顧不得對付她這種小卒。
第三日,三皇女對外宣稱女皇病重,暫時代理朝政,并掌握了宮外五萬禁軍。
而後朝中有人上奏大皇女與蠻夷勾結,意圖謀反,三皇女即刻奉女皇旨意,召大皇女回京複旨,且不得帶一兵一卒。
然而,大皇女元天鳳得了容華消息,卻帶了大隊人馬回京。
一群人在京城外遭到埋伏,斬殺了不少叛軍。血戰過後,大皇女順利進京。
羅家軍的戰鬥力自然不是京城裏這些酒囊飯袋可比的,很快就清理了一批人等。
與羅家軍會師的伍月也迅速跟着進宮,大皇女等人還在金銮殿前與三皇子與宋雲白對峙,伍月在混戰中沒有特意辨別方向,無意中進入了養心殿。
不過剛闖進大殿,她立馬感覺有些不對勁。
靜。
與外面的呼聲震天不同,女皇寝殿內靜的呼吸可聞。
伍月屏息走進去,意外看到屋內一個身着紅衣的妖嬈男子,那人挽着雅致的發髻,靜靜地坐在女皇床邊。
女皇雖然被三皇女故意灌下了毒藥,但那毒藥毒性發作慢,所以她此時還吊着一口氣。
看見伍月來了,容華嘴角微勾,緩聲道:“你是來救駕的?”
伍月微微皺眉,感覺有些不大對勁,環顧了一圈四周,恭敬道:“臣只是誤闖,請七皇子恕罪。”說完就想離開。
可殿內卻憑空出現了數十人,将她包圍了起來。
“七皇子這是何意?”
容華狹長的鳳眸中閃着妖媚的光,幽幽道:“你都發現了,當然不能走了。”
伍月目光一凝,握緊手中長劍,她剛剛确實感覺這殿裏藏了人,只是沒想到會是七皇子的手下。
這些人現在攔着她,估計其中大有深意。
伍月瞳孔一縮,忽然想到了那個可能。
“你又猜到了,那就更不能讓你走了。”容華眉眼彎彎,雍容起身,行走時紅裙翩飛,美不勝收。
“你放心,你是伍星的姐姐,我不會殺你的。”
伍月看着逐漸包圍過來的人,沉聲道:“何必呢?大皇女對你很好,到時候你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容華嗤笑一聲,眼中藏着對她的失望,道:“你是不是覺得,男子就不配稱帝,只能一輩子相妻教女,永遠活在女人的羽翼之下。”
“當然不是。”
伍月搖了搖頭,“很多男子的智謀不輸女子,甚至還要略勝一籌。比如你,心思缜密、臨危不懼,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在這場争鬥中,活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三皇女、宋玉白在前,大皇女在後,怕是誰也沒想到,容華這個男子居然有問鼎天下的野心。
容華被她的話取悅到了,聽着遠處隐隐約約傳來的厮殺聲,心情頗好的說,“所以,我更适合稱帝,不是麽?”
看着這個眼中滿是野心的男人,再想想她穿越前那個時代的女人,伍月沉默了片刻,“七皇子,你覺得男子活的難嗎?”
“自然。”
伍月又指了指金銮殿的方向,問道:“若是你坐上了那個位置,你會為天下男子做什麽呢?”
容華看着遠處的火光,翹起嘴角道:“廢除男子不得幹政的條律。我要男子也能讀書,參加科舉。”
“我要他們再也不必遵循三從四德,只能依附于女子存活。我要讓他們随意上街,不必因為抛頭露面而被人恥笑。”
“我要他們可以自立起來,再也不受外人束縛。”
“我要所有男子,都能活成女子的模樣。”
這不僅僅是容華的渴望。
伍月默了默,道:“你覺得,男子現在做不到這些,僅僅是因為那些條律嗎?”
“難道不是”容華冷笑。
“百姓不能溫飽,大部分女子唯一的路也只有科舉,平常人家舉家之力只能供出一個書生,就算廢除這些禁令,你覺得男子能出頭的又有幾個?”
更何況‘三從四德’,‘男子不得抛頭露面’這些并非律法規束,而是道德要求。
伍月想了一下,試圖用他能理解的話解釋,道:“如果普通人家都有銀子,會有人抛棄男子嗎?如果男子能參與的勞作變多,能為家裏帶來收益,還會有家人對其不尊重嗎?”
“你想說什麽?”
容華皺了皺眉,不想再聽她講話,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女子尚且會因為找不到生計而餓死,她們又怎麽會甘願讓出利益來給男子一份喘息空間。”
伍月警惕地拿着劍,快速道:“我只是想說,若要男子的生活真正改變,唯有整個大元國越來越昌盛才行。”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麽不試着和大皇女合力試試?”
最重要的是,如果容華即位,內患必起。他不似另個時代的武則天,已經在朝中積累的無數聲望。而起近年蠻夷多猖狂,勢必會摻一腳。
到時他想的一切,都要被推後許多年。
“合力?”容華諷刺的笑了笑,“你覺她能容忍我指手畫腳?”
“能!”
伍月斬釘截鐵道:“因為她是你姐姐!”
容華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冷眼看着衆人将伍月五花大綁,塞住嘴拖了下去。
殿內又恢複一片寂靜。
良久,又有一隊人闖了進來。
然而,還沒有完全走進大殿中心,其中一人便擡手一揮,制止了所有人的動作。
那人右袖空蕩,左手攔在大皇女身前,環視了殿內一圈,低聲道:“有埋伏。”
大皇女詫異的從殿門看進去,只見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從黑暗之中徐徐走來,宛如一朵盛開的妖花。
“阿姐,裏面的人都是保護我的,你無需多慮。”容華微微一笑,“母皇尚且無恙,你随我來吧。”
羅阿三眉頭擰起,冷聲道:“殿下,等大隊人馬到了我們再進去。”
她們過來帶的人不多,如果裏面的人起了什麽異心,她不一定護住大皇女。
元天鳳搖了搖頭,笑着看向容華,坦然道:“容華不會傷害我,三姨母,你且放心。”
容華笑容複雜了許多。
見勸不住大皇女,羅阿三等人只好跟了進去,一群人走進靜悄悄的大殿,一眼就望到了那個躺在龍床上的身影。
進來後,羅阿三悄悄向旁邊的夏侯殷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随意注意保護大皇女。
這兩個月,夏侯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奮勇殺敵,雖然有時說話比較刻薄,但到底來說功大于過。
因此,她除了得大皇女青眼外,也意外得了羅阿三的好感,也就有了資格跟在大皇女近側。
然而,在羅阿三不曾注意到的時候,這個額頭上一圈紅疤的罪臣之女,卻不着痕跡地與那個紅衣絕豔的男子對視了一眼。
“阿姐。”容華突然開口,“你覺得男子可否上朝為官?”
大皇女正坐在床榻邊查看女皇的情況,聞言道:“你想做官?”
容華輕輕點頭。
大皇女陷入沉思,道:“若是你想,等母皇醒來我幫你說說情,封你個閑職也不是不可。”
“我要做禦史大夫。”
禦史大夫負責監察百官,代朝廷起草诏命文書,可查閱所有公卿奏章。雖不如丞相管轄範圍廣闊,卻是女皇在朝中的眼耳,甚至某些時候,還能制衡女皇權勢。
“這有些難辦,母皇不一定會答應。”
“太醫說,母皇今後就是這般模樣再也醒不來了。”
容華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又問,“阿姐,若你登上皇位,可否封我禦史大夫?”
大皇女震驚了半晌。
羅阿三沉臉道:“男子就當在家相夫教子。”
容華沒理她,沉靜地盯着大皇女。
良久,大皇女道:“阿弟助我良多,若不然我定然已經被元雅安害了。”
“如果你想,我會助你成真。”
容華吐了口氣,臉色變來變去,最終定格在如釋重負的輕松上。
他俯身抽出女皇頭下的枕頭,在大皇女驚詫的眼神中打開,拿出了藏在最中間的一張空白聖旨,以及…——
玉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滿屋皆跪,夏侯殷跟着那個紅衣妖嬈的人跪下,掩下了心中的兇意。
她的命是他救的,雖然不知道容華為什麽會突然反悔,若是他想,刀山火海她也會為他沖。
朝中紛争結束,大皇女即位。
伍月被人警告一番後,也被放回了家。
雖然大皇女這些年出現在京城的時間少,但她在民間的聲望卻不低。
是以,新皇登基,普天同慶,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
塵埃落定之際,已然到了初夏。
伍家等人這次正式拜訪了秦府,重新商讨成親的日子。
伍月郁悶的抱胸坐在伍寒霜下首,望向秦君的眼神裏滿是幽怨。
明明只差一天,她就已經能娶到秦君了,結果兜兜轉轉又回到重新定日子的環節。
娶夫可太難了,只希望今天不要再出什麽岔子。
可大概事情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吧。
就在兩家即将把日子定下來的時候,前府有人來通報,安平皇子來訪。
一襲紅衣絕色傾城的男子緩步而來,端坐在案首上,意味不明的朝伍月看了一眼。
秦無雙恭敬的請他上坐後,皺眉道:“您今日來,可明天的事出了什麽岔子?”
新皇明日欲封七皇子為禦史大夫,這事兒容華給她通過氣,特意差人讓她明日在朝堂上見機行事。
不過,反對之人是有,但估計也不剩多少了。
三皇子叛亂這事,不少大臣的牽扯了進去,按理說這些大人事後也能明哲保身,卻大都在前幾天的混戰中身死,可真是倒黴。
現在朝中缺人,秦無雙一直站隊七皇子,所以也順理成章升了兩級,成了三品太常寺卿,在朝中開始有了話語權。
“不是。”容華輕輕啜了口清茶,淡淡撇了眼下方縮成了一片陰影的女人,眼裏閃過一抹奇異。
他仰了仰下巴,漫不經心道:“我是來找伍大人的。”
伍月的心咯噔了一下,秋後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