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從北到南,又是十天時間過去。
京城秦府。
“司明,欺人太甚!”
伍月滿身疲憊的倚在門框上,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無雙,眼中醞釀着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原本精靈秀氣的少女,大半個月下來硬生生瘦了一圈,下巴處的嬰兒肥悄然消失,輪廓立時被勾勒出來,此時多了些成熟安靜的味道。
樣貌越發出挑了。
秦無雙今日初見她時被她驚豔了一瞬,還沒來得及擔憂這個弟妹以後招蜂引蝶的事,就被伍月塞過來的司明的手書分了神。
剛剛的怒罵也是源自于此。
“我秦無雙做事敢作敢當!當初我雖然反對你們二人的婚事,但我也說過,只要你官至六品,我絕不再阻攔。”
秦無雙氣的渾身發抖,攥着紙咬牙切齒道,“怪我識人不明,結交錯了人。”
恨她當初只知道她那禽獸不如的母親改名換姓娶了貴子,卻不知道那人娶的人姓司。
她回京城之後已經不再與司明有任何書信往來,卻想不到還是被她坑了一把。
伍月目光停在秦無雙眼睛上,語氣平靜的問道,“不是你将秦君帶來的? ”
“當然不是!”
不意外。
她來京城的路上就猜到了,司明這個人太狡猾,心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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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司明說将秦君送來京城這事,伍月确認過确實是真的,沿路的驿站也打聽到過一些消息。
更何況,秦無雙要是真的這麽做了,秦君一定不會再認她這個姐姐。
早先不夠了解,但自從秦君跟着她去北關,伍月看着他做的一件件事,對這個男人的認知越來越多,也越來知道他有多麽固執可愛。
她的秦君看起來沉默,卻再聰明果斷不過了。
尋找秦君的這些日子裏,伍月想了很多。想她當初為什麽一定要娶夫,想她為什麽這麽想要娶秦君,想秦君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也就在這個過程裏,伍月越來越看清自己,她這輩子認定了秦君。
雖然有外界阻攔,但他從未掩飾過自己,他早已将心意表明。
這個男人,就是她想要的。她要給他一個家。
可她卻将他弄丢了。
“不過……”看着伍月眼底由于睡眠不足而導致青灰色,秦無雙神色變了又變,愧疚與憎惡摻雜,半晌,無奈道:“我猜這事确實和我有些關系。”
伍月眼中劃過一絲淡淡的光,環胸的手不由得悄悄放了下來。
“前幾日我得罪了一位朝中大臣。”秦無雙猶豫了一下,“那人是我和秦君的親生母親。”
“嗯?”
“不過她沒有認出我。”秦無雙皺眉道,“那人做事向來不擇手段,眼下我投靠了七皇子,所以她肯定會想辦法對付我。”
伍月眼眸微眯,身體靠着門框,腦中迅速分析這件事的因果。
“所以,是她抓了秦君?”
秦無雙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整了整身上的官服,道:“你在府裏等我,我出門一下。”
宋雲白那裏不能直接去,那人不知道的她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所以,就算秦無雙上門拜訪,恐怕也會被拒之門外,還會因此被大皇女一派的人懷疑是牆頭草。
她現在唯一能求助的只有七皇子。
卻沒想到伍月伸手攔住了她出門的路,淡淡道:“‘她’是誰?”
那個有可能抓了秦君的朝廷大官是誰?
秦無雙本不欲解釋,但看到伍月風塵仆仆的樣子,嘆了口氣道:“當朝丞相,宋雲白。”
伍月點了點頭,這才放她離開。
然而秦無雙的背影剛消失,伍月就立刻離開了秦府。焦急過後,人就變得特別冷靜,伍月目前就處在這個狀态。
身穿淺紅色緞錦的清麗女子,五官明淨清澈,身上似乎有着奇特的風流韻致,剛一走到大街上,便吸引了不少公子的注意。
伍月沒怎麽在意這些目光,而是七繞八繞穿過不少巷子,尋找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去打聽消息。
第一是打聽秦君的下落,第二是打聽宋府的關系。
就算秦無雙有所猜測,也不能斷定秦君是被宋家帶走了,以防萬一,她得多鋪些路子。
撒了不少銀子出去,也不是沒有收獲的。
某個巷子裏,她遇到了一個八九歲的女童,那小姑娘說道:“阿姐打聽的人,我三天前在明月觀裏見到過一個。”
“當真?”伍月眼前一亮。
“容若女子,雖不甚讨喜,但氣質上佳。阿姐形容的這人着實矛盾,要不是我親眼見到過一個,都想象不出來是什麽樣子。”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她前幾日餓極了,想去明月觀偷幾個供餅吃,無意間躲進了一間房間裏,就見到了這個阿姐形容的人。
那個哥哥被帶到另一個房間去了,不過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
事實上,秦君此時就在明月觀中。
明月觀是京城裏香火鼎盛的道觀,觀內環境清幽,男子居多,許多京城貴夫都喜歡來這裏求神上香。
小姑娘将伍月領到了道館後的一個小洞處,心虛道:“阿姐,哥哥住的房間在後院,香客不能進去。”
言下之意,要想進去,只能翻狗洞。
伍月看了看那個只能容小孩出入的小洞,又打量了下院牆的高度,道:“你先進去。”
小姑娘乖巧的點了點頭,等她爬過狗洞,見到伍月已經悠然站在院內時,頓時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巴,“姐姐,你是飛進來的嗎?”
伍月勾了勾嘴角,許是因為有了些秦君的消息,心情微微好轉,拍了拍她的頭頂,道:“□□進來的。”
小姑娘立刻換了一副崇拜的眼神,歡快的帶着伍月繞到了一個院牆後,指了指其中一個房間,“就是那裏。”
說話間,一個二三十歲的道人端着滿滿當當的飯菜,不耐煩的從那個房間裏走了出來。
那人先将東西放在地上,又拿出了鑰匙要将門鎖上。
伍月目光落在那份絲毫未動的飯食上,暴虐的情緒湧上心頭,動作卻冷靜無比。
趁着那男人還未轉身,一個手刀下去,那人便軟軟的暈了下去。
‘咔噠’,門又開了。
剛進門就是幾尊供着三清神像,屋內煙霧缭繞,再加上這間房的朝向并不好,室內幽暗,頗顯得神秘。
秦君靜靜的靠在牆角閉目養神,內心卻煩躁無比。
前幾日他用另一個房間裏的燭臺将門鎖撬開,偷溜出去後才發現自己在的位置是在後院,若要出去必須得經過正門,因此就被人給逮個正着。
那群道人油鹽不進,抓他的人也不知是什麽目的,只将他囚在這裏,哪也不能去。
自他從北關出發算起,這都過去了一兩個月,伍月定然已經回來了。
想起心上人,秦君不甘的咬了咬牙,聽着屋內的動靜越發煩躁。
“不用勸我,除非你放我出去,否則我不會吃的。”
話音剛落,一個溫暖的身軀從他身後覆了上來,緊緊的将他環住。
“誰?”秦君一驚,立刻從牆角摸出一根被他磨得鋒利的樹枝來,剛想紮在那人身上,卻意外聽到了他魂牽夢繞的聲音。
“秦君。”
女子緩緩将頭埋在了他的肩上,聲音悶悶,說話聲裏帶着點鼻音,竟還那麽兩分撒嬌的意。
“我好想你。”她說。
秦君手指顫了顫,樹枝倏得從手中滑落,轉過頭不可置信道:“伍月?”
“是我。”
秦君鼻頭一酸,雖然一路上他表現的冷靜自持,可內心終究是委屈的,他好怕再也見不到伍月。
這會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伍月将他松開,兩人正面相對時,輕輕将他的淚珠吻去,帶着些安撫的意味。
男子清瘦臉頰現在輪廓更為分明,身子也略有些硌人,在北關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明顯掉了不少,
伍月愧疚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秦君眼眶紅紅的,激動的搖了搖頭,拽住她的手不放開。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情緒都平穩下來,伍月打算帶着他離開時,秦君發現來門後暈倒那人時,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如果……我是說如果,”秦君抿了抿唇,問道:“門口有十幾個道人,我們一起的話,能沖出去嗎?”
他知道伍月很厲害,但眼下道觀裏人多勢衆,他不想看到伍月因此受傷。
如果不行,他可以再等等。
“秦君。”
伍月含笑地目光中盛滿溫柔,捏了捏他的手,“只要有你在,誰都攔不住我。”
——所以,你要一直在我身邊。
秦君笑着望她,輕輕回握了她的手。
“等我們回去就成親。”
秦君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答話,又聽到她認真的講道:
“這輩子,你會是我唯一的夫。”
秦君微微一愣,懸着心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放下,突如其來的酸澀情緒幾乎要将他淹沒。
他不是沒有擔心過,伍月樣貌出色,年少有為又待他溫柔。這樣的天之驕女,真的是他一這樣的人可以獨占的嗎?
秦君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的酒窩如梨花般綻開,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