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月裏冰雪消融,平原中出現點點綠意,大地初露生機。以游牧為生的夷族漸漸退去。
北關這個冬天似乎比往年輕松許多。
戰事進入尾聲,除了伍月被封為六品雜號護軍将軍之外,另有一位年輕女郎也在戰場上厮殺出了錦繡前程。
——夏侯殷。
誰都沒有想到這位罪臣之女竟有如此本事,一人一騎于戰場上直取敵軍好幾位小頭領的首級。
兩位在這場戰事中異軍突起的傑出女郎,進入了不少人有心人的視線。
羅阿三等将軍歲數都不小了,雖然她們仍是羅家軍的定海神針,但再過個十年,她們定然是要卸任的。
再加上大皇女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此時急需自己的虎翼,伍月兩人年紀和大皇女相當,必然能進入大皇女視野中。
前途不可限量。
事實上,大皇女本打算召她倆見見,卻據聞伍月已經向羅将軍請了假離開兩個月,只得宣了夏侯殷一人觐見。
夏侯殷也因此得了在大皇女的青眼,頓時在軍中風頭無兩。
這些事,對于興奮的連夜趕回蘭城的伍月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呵,再風光能風光得過她娶夫?
一路快馬加鞭,原本騎馬也要十天的路程被她硬生生縮到了七天。
蘭城。
巍峨的古城門口守着幾個衙役,伍月牽着馬風塵仆仆地在衆人身後排隊,雖然衣服已經皺皺巴巴了,可她的精神卻始終亢奮,那雙眼睛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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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出色的容貌也招了守門衙役的眼,那女人拿了伍月的身份文書仔細看了看,又看了伍月兩眼,猶豫了下,道:“進去吧。”
伍月沒怎麽介意,主要是她現在衣着确實不怎麽雅觀,會被人懷疑也正常。
當務之急是趕緊回家洗漱一番,去見秦君。
秦君的出發的比她早,按理來說應該已經到了半個多月了。
牽着馬的人剛走,剛剛檢查了伍月文書的那衙役立刻臉色一變,急急忙忙喚了個人來,“快去通知縣令,伍家又有動靜了。”
伍府門前依舊立着兩只石獅子,但其中一只的顏色明顯要更新一些。
伍月感慨的拍了拍右側的獅子,“早知道那傻丫頭那麽有勁兒,我就不折騰自己了。”
随即,還沒等她去敲門,門房就已經将門打開,恭敬的迎出自家少爺。
容貌清新脫俗的少年,舉手投足都透露出一種清貴之氣,讓人一看便知道這是為傲氣不凡的大家公子。
可此時他卻眉頭緊鎖,走出大門的動作也透出幾分急切。
“伍星。”
伍星詫異地擡頭,見到伍月後,并沒有她預想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是慢慢紅了眼眶,沖上來拉着她的袖子哽咽道:“二姐,秦君前幾日被歹人抓走了。”
“什麽?”伍月如遭雷擊。
“秦君哥哥剛回來的時候是待在家裏的,可那日他說想去給二姐你買些禮物,給你個驚喜,我想了想便沒有跟上,誰知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伍星自責的直掉眼淚,“都怪我,當時我該跟上的。”
伍月眼前一黑,腦海中轟鳴一片,秦君被歹人抓走了?
萬一遭了什麽不測……不,肯定不會的!
驀的一下,伍月猛地抓住弟弟的手腕,眼中只餘一片冷意,“他在哪裏消失的?帶我去看。”
“別去了。”身後又傳來一道溫厚的女聲。
伍寒霜形色匆匆的趕回來,臉上憔悴之色難掩,她連忙推着弟弟妹妹進去。
好不容易才将冷着臉的伍月推進門裏,伍寒霜這才沉重的開口,“小月,我托了形師爺才得到些消息,那日帶走秦君的其實是衙門裏的人,似乎與縣令有關。”
伍月眼中寒光一閃,冷哼一聲就要踹門出去。
還是伍星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驚恐道:“二姐,你要去哪?”
伍月摸了摸腰間的匕首,冷靜道:“去衙門要人。”
“月兒,別沖動!”
伍寒霜順着她的手望過去,駭然道:“民不與官鬥,你要是拿着武器沖進衙門會被抓起來的!”
“不會。”
伍月皺着眉掰開大姐的手,壓制住心中的怒氣,淡淡解釋道:“我如今是正六品護軍将軍,就算是蘭城縣令也不敢動我。”
說完,伍月‘砰’的一聲踹開了大門,轉瞬間消失在門外的大街上。
望着剛剛離開的氣勢十足的人,剩下的姐弟倆面面相觑。
伍寒霜震驚無比,“正六品?”
伍星也一臉恍然,不可思議道:“這才四個多月。”
“先別管這些了,我們也快去衙門。”
府衙門口值守的兩人是老面孔,依舊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見到伍月時,兩人漫不經心的将權杖向前一橫: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伍月懶得跟她們解釋,從腰間掏出不久前得到的棗木虎紋玉佩,直接怼到她們臉上。
作為衙門裏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要能辨認不同樣式的官紋,避免得罪朝廷裏的大人物。
不過蘭城一般沒什麽大人物駕臨,這些人也就勉強認得五品以下的樣子。
見到伍月拿出來的正六品官令,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官,但這材質确實做不得假。
兩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恭敬道:“不知大人大駕光臨,大人請。”
說完便谄媚的放了伍月進去,其中一人則飛快跑去到司明那裏報信。
伍月沒有跟着領着她的人,反而冷笑一聲,迅速跟在跑的那人身後,直奔正主。
此時司明正心情極好的在書寫奏折,本來她正愁怎麽完成那位姨父布置的任務,信上讓她抓秦無雙的親人,顯然目的并不純良。
可司明很清楚,雖說秦無雙是蘭城人,她的父親兄弟也在,可那些人就算抓了,也動搖不了秦無雙分毫。
唯一對秦無雙有威脅的就是她那個弟弟,可那小公子悄悄溜了。
多虧早前她留過一手,讓守着城門的衛兵看了秦君的畫像,這才在秦君剛一回來就有了消息。
不過伍府明面上是七皇子照應着的,她不好直接下手。
所以十天前,司明才找到機會暗地裏将人抓了,悄悄送往了京城。
雖然這事兒做的還是有跡可循,但司明也不怕伍家,她此時作為蘭城縣令,才是真正的地頭蛇。
到時被發現的話就咬死不承認,伍家也奈他不何。
司明滿意的吹幹了奏折上的筆墨,她這次做的事情只要能得到那位大人的認可,三年後定能調任回京城。
正得意時,門外跑來的衙役上氣不接下氣,慌張道:“大人,外面來了個……”
“祖宗。”
伍月面無表情的接話,堂而皇之的踏過門檻,在司明詫異的眼神中舉出令牌,憎惡地問道:“秦君在哪兒?”
司明一愣,立刻揮退了那人,笑盈盈的站起身來,道:“原來伍将軍,下關有失原因,還望恕罪。”
伍家有對雙生子的事情她聽人說過,司明也巧合下見過伍星一面,再聯想到城門有人來報信,她瞬間就将這關系理清了。
可下一秒,司明唇角萬年不變的笑意就僵住了。
因為,她的脖子上多了樣東西。
伍月環住她的肩膀,右手匕首尖端抵在司明脖頸的肉上,手柄在她眼前晃過一圈,冷飕飕地問道:“秦君在哪?”
“伍大人這是何意?”司明氣息有一瞬間的不穩,很快又茫然的問道:“秦君是誰?”
伍月沒做聲,冷冷的将匕首往裏送了一分。
鋒利的刀尖與柔軟的脖子相觸,冰冷刺骨的觸覺瞬間讓司明頭皮發麻,尤其是那股疼痛越來越明顯,顯然這人是動了真格的。
被挾持住的司明慌了,“我真的不知道秦君在哪。而且,你若敢謀殺朝廷命官,你跑不了。”
“可我是武将。”
大元國律法,若武将失手殺人,則革除功名,或流放邊關三年。
伍月聲音森冷,刀尖又往裏送了幾分,“用官職換你一條命,我覺得很值。你說呢,縣令大人?”
“再問你一遍,秦君在哪?”
脖子上的力度越來越重,司明寒毛直豎,她甚至感覺到有一股液體從她脖子上緩緩向下流,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也彌漫到了她的鼻尖。
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覺到伍月是真的想殺了她。
一邊是以後的前途,一邊是現在的小命。
随着越來越重的心理壓力,司明嘴唇發白,道,“京城,在京城!”
“十天前我就派人将他走了,眼下應該已經送到京城了。”
還好伍月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寒聲問,“誰讓你送的?”
司明閉上眼睛,掩住了其中的恨意,“是秦無雙。”
伍月一怔,“你騙人。”
秦君說秦無雙已經答應了她倆的婚事。
“真的。”司明咬了咬牙,道:“秦無雙不願意讓她弟弟嫁給普通人,她想要與京中權貴結親,自然看不上你。”
手裏的匕首又緊了緊,伍月眼中神色複雜無比。
說真的,她到真希望是秦無雙将人帶走了,這些至少證明秦君現在沒有危險。
可這個縣令的話也不能全信,伍月想了想,壓着她走到書桌前,只将手中匕首稍稍拿開了一些,繼續威脅道:“把你剛剛說的話寫下來,然後蓋上你自己的官印。”
不管怎麽樣,眼下她都得去京城一趟。如果真的是秦無雙,那這個人指認的話就是證據。
如果不是,就讓大姑姐幫着一起找人。
最終,司明還是眼含不甘地寫了。
等候在縣衙外的姐弟兒二人焦急萬分,她倆只是普通人,進不去,只能在門外守着。
等了半天,終于見到自家小祖宗拿着一張紙黑着臉出來了。
“秦君現在在京城,我現在就得走。”剛一出來她就丢下了這一重大消息。
姐弟二人拿着剛剛縣令手寫的稿書還沒看上幾眼,就被伍月面無表情地奪了過去。
“歇半天再走吧?”伍寒霜苦惱的揉了揉眉心,“你這才剛回來,連水都還沒喝一口。”
伍月沉默一下,突然伸手抱了抱大姐,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等我找到他就回來。”
好不容易等到親人從戰場上回來,此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她離開。
伍星鼻尖一酸,擡頭眨了眨眼睛,咽下眼眶中湧出的淚意,愧疚道:“都是我的錯。”
一只大手緩緩揉上了他的頭頂,伍寒霜面上居然帶了笑意。
“你要是愧疚,咱們一起去京城找他如何?”
伍星呆住。
“小月兒出息了,你的嫁妝都是宅子不用操心,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去京城看看,你覺得呢?”
伍星遲疑,“大姐你那些生意……”
“賣掉!”
伍寒霜毫不在意的揮手,眼中似乎閃着耀人的光芒,“去了京城,我賣畫養你。”
伍星“……”等等,我們剛剛讨論的不是去找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