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英珍看見鏡子裏不止有她,還有姚謙,他不知甚麽時候進來的,又在門邊站了多久,是否看見她在哭泣,自來水仍然流淌的很歡暢,熱氣騰騰,四方鏡被氤氲成一塊徽州毛豆腐,白蒙蒙的密麻感,他的影子高大模糊。
英珍伸手去鏡子上抹一把,看清了,并不是自己眼花,整顆心驟然緊縮起,急速轉過身,盯向他面無表情的面龐,嗓音因為慌張而尖利:“你要做甚麽?”
“我能做甚麽?”他的聲音似在叩心自問,或也在問她。
“我好了!”英珍以為他要用水,瞥過目光緊走兩步,擦肩而過時,卻被他用力抓握兩只手,他說:“你好了?我沒好,沒有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好了!”
英珍臉色陡然雪白,她本來就白,此時簡直血色盡失,牙齒都在咯咯打顫:“不可能了,我們不可能了!”
“誰說的?”他不同意,俯首就要親吻她的嘴唇,英珍迅速地躲開,耳環一串水滴碎鑽墜子甩打過他的鬓邊,他的吻輕落在她涼滑的腮上。
縱使聶雲藩在外吃喝嫖賭,對婚姻不忠,英珍也從未想過出軌之事,并且還是和姚謙,他們之間恩恩怨怨太多了,多得無法支撐起一場突如其來的親熱。
她開始拼命掙紮,奈何手被他緊緊擒住,他的唇滾燙似火,不但把她的淚水烘幹,面頰細細的絨毛伸張開來,透散出一絲絲熱氣,交織地整張臉都開始酥麻,他往下尋找她的嘴,她執拗地抗拒,偏頭抵在他的肩處,死咬住他絹白襯衫的衣領,他便去親吻她耳垂軟嫩的一吊肉,他知道她哪裏最敏感,雖然已經過去這麽多年。
英珍止不住地哆嗦:“你瘋了!你會害死我的。”她松開嘴喘息着,他的衣領被咬出了兩瓣胭脂紅。
“我會保護你.......”姚謙嘴裏噴出的熱氣,撲簇在她頸子處,她此處的汗毛都豎起來。
我會保護你,十八年前他也是這麽說.......此時聽來卻如當頭一棒。
“混蛋!放開我!”她擡起腳狠踢他的膝蓋,他吃痛悶哼,抓她的手有所松弛。
她摒住一股勁兒趁機掙脫出來,揚手就朝他臉上打了一巴掌。
“啪”的清脆徹響,姚謙半邊臉發紅,被英珍小指留長的指甲劃破一條血痕,而她也怔住了,耳裏嗡嗡的。
姚謙目光陰鸷地看着她,英珍心底反有些怯弱,硬撐着奪路要逃,卻又被他堵住:“只打一下?總是不夠,現在随你打,打多少下都可,只要你解恨!”他又添了一句:“不過也就限于現在,往後就不能夠了。”
“我不恨你!”英珍回答的很快:“你不過是我年輕時的故人,十八年了,若不是你突然出現,我連你的樣貌都早已忘記。”
“我們可不比故人。”姚謙笑了一聲:“十八年?你記得倒清楚。”
英珍不想和他辯:“你有妻子,我有夫女,天各一方,各活各樣,半輩子過去了!各自安好不好麽,何必再次糾纏不清呢!”
姚謙不答反問:“你安好麽?”
英珍聽到自來水還在嘩嘩流着,仿佛要流進她的心裏去,再從眼底冒出來。
她沒聽見自己的聲音:“我過的很安穩!”
姚謙默了默,忽然問:“你确定不想再多打我幾下?”
“我哪裏敢打你!方才也是被你逼急了。”英珍道:“時辰不早,我得走了!”
姚謙站着依然未動,不知在想甚麽,她皺起眉頭伸手推他,哪想又被他趁勢抓住手腕。
她說了那麽多話,他全當成了耳旁風,不由怒騰騰地瞪圓眼睛:“你又想做甚麽?”
姚謙喜歡她此時的樣子,總算有了些活人氣,緩緩道:“我調查過你,你在聶家過得實在談不上安穩。”
英珍覺得自己最後一片遮羞布被狠狠扯了下來,她的萬千狼狽和落魄,誰都可以染指,唯獨他不能。
想都不想的又擡手掴了他一巴掌,紅着眼眶罵:“卑鄙、無恥!”
姚謙突然笑了:“你還和從前一樣,罵人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他強抱起她坐到洗手臺上,她的腰抵在水龍頭上,嘩嘩聲沒了,熱流汩汩地浸濕了旗袍。
他說:“我也過得不好。”又說:“阿珍,我想了你十八年,今日決計不會放過你。”
她不信,被他吻住嘴唇後,手掌拼命拍打他的肩膀,鬓邊夾碎發的彩珠琺琅發卡掉下來,磕到白瓷臺面,哐當反彈起來掉落到了地面罅隙處。
他們都沒有察覺,防守進攻正激烈地演練,姚謙先還由她,但她太無章法,把他頸子撓破了,後就抓住她的手擡至頭頂摁在鏡面上,碧玉镯子也從手腕褪到了臂彎。
當英珍明白到他勢在必行的決心後,身骨一軟,簡直精疲力竭。
她的背脊緊抵着涼滑的鏡面,被他吻的喘不過氣來,他的手在摸她的小腿,全是水,真成了小鍋裏慢火煨炖的湯年糕,柔彈滑膩。
姚謙終是如願以償吃到了嘴裏。
不曉過去多久,房裏漸次安靜下來,他關掉水龍頭,再抱起她回到卧室床上,動手解開盤香紐,替她脫掉濕透的旗袍和細紗襯袍,看見她肋處一塊碗口大的青紫,雖然在消退,但依稀得見當初的暴戾。
“是他踢的麽?”姚謙撫摸着硬聲問,沒見她回答,卻也沒有否認,他俯首很溫柔地親吻那處,不一會兒複又火熱起來。
英珍呼吸變得淩亂,手指用力攥緊了錦褥,她側首,看見大幅雪青的絲絨窗簾,繡着金黃蟹爪菊圖案,沒有拉攏的嚴實,一線午後陽光從縫裏溜進來, 亮晃晃地映在梳妝臺的鏡子上,她便看見了自己充滿情欲的面容,那一刻,她的心境是難以言喻的。
姚太太從理發店出來,用手撫了撫鬓角,有些心神不寧地問:“你看燙得怎麽樣?和聶太太的發型可一樣?”
趙太太打量半晌,有些遲疑:“是這家麽?你确定沒聽錯?”
姚太太語氣很肯定:“聶太太說的就是人民理發店,尋的也是這位範師傅,怎麽?差別很大?”
趙太太深曉她脾性,不便明說,笑了笑:“像倒像的,只是你和聶太太臉型不同,發質也有厚薄,所以看着又有些區別。”
姚太太知曉她說話的藝術,這樣便是完全不像了!
她心慌意亂,突然很想再照照鏡子,思忖稍許,方道:“我在這附近還有一處公館,海格路上的,我們去歇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