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魔
☆、心魔
地下室裏,曾明義對韓慶道:“我想要什麽,韓爺想必很清楚,而您要的,我也心裏有數。我們何不痛痛快快地,做成這筆交易?”
韓慶:“行啊,曾老,您要亮籌碼了?”
曾明義:“唉,我籌碼不多了。我們敞開說吧,我的心願只有一個,就是讓月亮灣在這沙子地上長久地存活下去。您知道,這裏耗費有多大,單靠我這衰老的身體,估計支撐不了多久啦。”曾明義看着房間另一頭的大木門,眼神裏竟是哀傷的。
他又道:“韓爺啊,您本事大,一來就說要斷了我們的飲水食量,老實說,我可是害怕得很。不過,我後來想想,要真把我們困死,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兒,您是在城裏做大買賣的,有必要大費周章跟我們一小地方較勁嗎?”
“說到底,您只是要帶那人離開。這事兒容易得很,眼前就有條好走的路。”
說着,他推開了木門。前面是一條漆黑的通道,曾明義按下開關,小小的壁燈挨個兒亮起來,向前延伸。
曾明義嚴肅道:“韓爺,請。”
地下通道挺寬敞,兩邊的牆竟然是上好的大理石,幾百個壁燈也都是精美的黃銅。韓慶恍然間,覺得自己穿越進了40年代的上海諜戰戲裏,曾明義推開門某個門,就會露出一屋子的黃金和□□。
走了約七八分鐘,曾明義果然把他帶到另一個門前,輕輕推開。
韓慶屏住了氣息,只聽曾明義道:“只要你點頭,這裏的東西就是你的。”
門向兩邊推開,眼前豁然開朗,廣闊的空間底下是滿池子的流星石,熠熠生光,延伸到無窮無盡。跟那幽暗的礦場不一樣,這裏光線充足,河岸兩邊也都修得齊齊整整的,倒像是某個王公的後花園,不知哪個姨太太突發奇想,在池子裏鋪了滿滿的燈泡,俗氣是俗氣,這樣的氣魄卻也讓人驚嘆。
韓慶沉聲道:“我們到了天水邊?”看模樣,這裏應該就是厚木板隔着的另一邊。
曾明義笑道:“我年紀大了,怕黑,就自己修了一條道。那一頭,是袁順民的天水,這一頭,是我的天水。”
韓慶聽出了這話裏包含的倨傲,嘆道:“您讓宣兵去鏈子口搶那狗洞,自己卻偷摸打了個洞直通到這裏,真是用心良苦。”
想起月亮河裏漂着的屍體,再看這體面如豪華洗浴中心的天水,他又是惱怒又是傷感。
曾明義卻道:“唉,我老實跟您說吧。那一頭的天水,已經快耗沒了,這邊的天水,是我帶着人艱難地探尋出來的。為了它,我可沒少費心啊。”說到這,曾明義得意道:“要說籌碼,老夫就只有這些了。我知道你對流星石并不放在眼裏,但我想讓你知道,我這兒的天水,規模更大,支撐我們月亮灣十年八年的發展也是沒問題的,我要跟你合作,可不是在敲你竹杠。不要臉的說,我确實想要你的錢,不過也不只是錢,我更想聯接上城裏的人脈、資源和經驗。只要我們倆合作,這月亮灣一定能活起來,成為真正的大城。”
他看着韓慶,眼神誠懇。他道:“我需要你的幫助,作為回報,我願意跟你分享這一切,甚至是整個月亮灣,只要你點頭。”
這話聽起來近乎情深款款了,韓慶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回應。
曾明義嘆道:“我這把年紀了,時間無多。但你要比我更加迫切吧。你千裏迢迢來這兒,想必不是為了打架搶孩子的。老實跟你說,你們真要撼動曾明義在月亮灣的根基,還要下點功夫呢。與其硬拼,為什麽我們不能高高興興地合作呢?你是聰明人,這個道理應該懂的。”
韓慶:“曾老,我見識少,我跟人談合作呢,都是舒舒服服坐着喝酒聊天,大家意氣相投了,就一起做事兒。我可從沒被人用槍追着,用人質脅迫着談合作啊。”
曾明義搖頭:“如果你說的人質是顏止,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們的守護人是自願回來,自願留下的。他回來之後也完全自由,我從來沒來逼迫他做任何事。我想跟你合作的意願,他也知道的,但他就是過不了心理這坎兒。我也在琢磨,這孩子怎麽那麽擰呢?唉,他的根兒在這裏,這月亮灣,有太多他放心不下的東西了。人要放不下,就容易魔怔,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執着于什麽。你為他殺人放火,為他放下自己的家業,又有什麽用?只會讓他陷得更深。韓爺啊,不勞您來動手,現在我就把月亮灣給你;只要月亮灣是你的,你還怕顏止不聽你的話?”
韓慶被說得怦然心動。他不要月亮灣,也不屑于弄死曾明義,他要的就是帶走顏止,回到他的家、他自己的生活軌道裏。而現在,他覺得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曾明義見韓慶沉默不語,又道:“你花了那麽多的心思對付我,但我知道你不怕我,你害怕的是顏止,是嗎?不瞞你說,我也害怕他呢。他那樣的人,是不那麽容易把自己交出去的,你覺得,他真的相信你嗎?”
這話又刺中了韓慶。曾明義繼續道:“恕我直言,你在山裏,就看不清山的全貌,恐怕你對顏止的了解,還不如夏玲這可憐的孩子呢。唉,老夫年輕時,經歷過那最恐怖的時代,親眼看過一個好好的人怎麽變瘋,怎麽把自己的親人打進地獄裏。那人啊,在自己承受不了的壓力中,只要見到暴力的好處,就會管不住自己呢。”
韓慶聽得心驚膽跳,皺眉道:“那不能承受的壓力,可不就是拜您所賜嗎?”
曾明義一笑:“我也是沒辦法啊,要當時你站在我的位置,也會做同樣的事。韓爺,說到底顏止的心魔就是這天水,這月亮灣,只要你控制了這裏,也就控制了他。我說的,可有道理?”
韓慶默默想着曾明義的話。他承認曾明義說得對,比起這個糟老頭,他內心更防備的是顏止。曾明義跟自己是一樣的,都是逐利而行的人,怎麽能辦好事就怎麽來,心裏沒有太多的負擔。但顏止不一樣,他內裏總有一塊韓慶看不清、踏不進的地方。
曾明義逼視着他,道:“今天,我們就把這爛攤子給了結了?你得到顏止,我得到我想要的月亮灣。你說,可好?”
在回城的路上,韓慶腦子裏只有曾明義的話:“我們把這爛攤子了結了,可好?”
能了結,那當然是大大的好。他想:“現在宣兵倒下了,夏玲關起來了,林已見風使舵,早就倒向我這邊。可這又有什麽用?曾明義還是開着他的賓利招搖過市,向我炫耀他的耗子洞。他媽的,我可等不下去了!”
到了酒店門口,他又見到一個熟人。游有餘背着手在大堂徘徊,顯然等了很久。
韓慶頭都大了,現在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游有餘。
兩個多星期沒見,游有餘整個人萎縮了下去,肚腩消了一半。
韓慶知道他的日子不好過,只好笑道:“老游啊,最近苗條了不少呢,我都認不得你了,還在想這老帥哥是誰呢。”
游有餘苦笑:“帥哥不敢當,老是真的,我這半個來月,頭發都白了一半啦。”
韓慶看着蕭條的街道:“人生苦短啊,該玩玩,該吃吃,那麽想不開幹嘛?”
游有餘知道韓慶是什麽意思,酸澀道:“韓爺,我搭上了你這艘船,就沒想過能回頭。我....連墳地都買好了。”
說完游有餘退後一步,突然跪了下來,對着韓慶直叩頭。
韓慶吓了一大跳,忙蹲下來扶着他的肩膀,連聲道:“你這是幹嘛呢,快起來!”
游有餘的聲音緩慢而堅定:“我來月亮灣,就沒想過要出去。我只求求你,保住我的老婆和孩子。”
韓慶低聲道:“老游,你來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麽了?”
游有餘擡頭看着他:“我都記得。所以我不敢求你救我,我只希望你行行好,保住我家人。”
韓慶為難之極,不置可否。游有餘當下又磕起頭來,韓慶沒法兒,只好說:“我會盡力的。”
他不忍看游有餘,起身回房間去了。
套房裏寂靜之極,韓慶看着落地窗外的樓宇,燈光燦爛依舊,卻已經不是那紙醉金迷的頹靡景象了。正要回房時,他看見譚溪房門開着,裏面黑漆漆的,卻像是有人躺在床上。
他的心怦怦亂跳,快步地走了進去,只見譚溪卧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走到床邊,輕聲叫道:“譚溪!”
譚溪“嗯”了一聲。
韓慶這才松了口氣。他坐在床邊,感覺腳都吓軟了。
譚溪張開眼睛,那雙眼卻了無神采,看上去又疲憊又空虛。
韓慶道:“累了?”
譚溪:“嗯。”
韓慶:“老譚啊,我們回家吧。”
譚溪擡起上半身:“什麽時候?”
韓慶:“就這兩天。飛機馬上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