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拐帶
☆、拐帶
夜晚的墳場,總有許多不知來由的細碎聲音。在這孤墳前,突然響起了幾聲槍聲。然後是人的慘呼,和摔倒在地的響聲。
這之後,墳場變得一片寂靜,仿佛其他的聲音都被吓怕了,一起躲了起來。
顏止冷冷道:“你說你是一個人來的?”
夏玲怨恨地看着他,不說話。
顏止轉身離開,道:“師兄不會來,你知道的。不用等了。”
他走了幾步,見林已倚在前面一棵樹上,地上橫七豎八躺着五六人。
顏止道:“在師父跟前,你真下得了手啊。”
林已:“嘿,不知好賴,我要下不去手,你後背就要多幾個洞了。”他突然想起來什麽,又道:“而且,你也不是沒在師父面前動過手。”他還記恨着顏止在師父靈堂裏把他撂倒的事兒。
顏止掃了周圍一眼,這無人的山墳,站着的,躺着的,活着的,死了的,多了一圈的人和鬼,倒是熱鬧了起來。他頭也不回地道:“把夏玲送回家吧。”
走下斜坡時,他聽到林已對夏玲道:“玲兒啊,這曾明義的月亮灣要完蛋了,你還犟個什麽勁兒?”
夏玲不回答,嗚嗚地哭了起來。
月亮明晃晃的,天空一片雲也沒有。韓慶敏捷地爬上了樹,輕輕扣了扣窗。
秀明聽到響聲,跑到窗前道:“爸爸,是爸爸嗎?”
韓慶笑道:“是我。”
秀明打開窗:“大人物叔叔!”
韓慶摸摸他的頭:“來,我帶你走。”
秀明瞪大眼睛,想了一會兒道:“我媽媽.....也會走嗎?”
韓慶點頭:“等你走了,你媽媽也會走的。”
秀明放心了,拿了他的書和藏在衣服底下的零食,爬上了窗戶。韓慶把他抱下樹,頂着月光,從金家的後門溜了出去。秀明在韓慶的後背上,又是興奮又是擔心,問道:“叔叔,你住的地方是怎樣的?”
韓慶:“外面啊,像你這麽大的孩子,都在被子底下偷看漫畫、玩iPad,天天吵着吃漢堡和炸雞,欺負喜歡的女同學。”
秀明:“什麽是漫畫?”
韓慶:“就是圖畫書,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畫,講好人怎樣打倒壞人的故事。”
“什麽是iPad?”
“.......你沒玩過電子游戲嗎?”
“電子游戲是什麽?”
韓慶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孩子真是一張白紙啊。不過要教壞一個孩子還不容易嗎?他耐着性子,把花花世界的一切細細解釋給秀明聽。
第二天一早,韓慶剛走出酒店門口,就見一個黑影撲了過來。韓慶吓了一大跳,定眼一看,卻是夏玲。
夏玲頭發淩亂,臉上的眼影和口紅化了開來,把她的臉渲染得跟墊過飯桌的報紙似的。夏玲抓着他,大聲喊道:“你把秀明帶走了,是你把秀明帶走了對嗎,把秀明還我!”
韓慶甩開她:“你放過他吧,我會帶他離開月亮灣。”
夏玲狠狠瞪着韓慶:“放過他?我是他母親!你把我兒子拐走了,你叫我放過他?”
韓慶沉聲道:“沒錯,我讓你放過他,也放過自己,讓他回到正常的世界,過孩子正常的生活。”
夏玲厲聲道:“我和秀明過我們的日子,有什麽不正常的!”
韓慶實在無法直視她的臉,又惱她昨晚傷了顏止,他粗暴地按住夏玲的頭,讓她轉頭看着外面的街道,道:“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正常的嗎?我告訴你正常的世界該是怎樣的。你要蓋一棟樓,要符合市政規劃、要審批,建築師要扁的要圓的,老板要省錢要鋪張,民工有沒有把磚頭換成紙殼兒,蓋好了老百姓有沒有投訴擋了他家的光,喝多了的熊孩子有沒有在牆上噴他家妞兒的名字,最後那樓是什麽樣兒,誰說了都不算--這才是正常的地兒。”
他把夏玲推前幾步,道:“你看清楚,月亮灣不是一個城,它只是曾明義的一個夢。你要秀明一輩子活在別人的夢裏?”
夏玲愣住了。她動也不動地看着整齊幹淨劃一的街道,那一磚一瓦怎麽有條不紊地疊出個龐大的城,她是親眼目睹的。她期許它穩若磐石,在這吃人的黃土上,她沒有別的依托,只能把自己和秀明交給了它。
夏玲閉上眼睛,搖搖頭:“它是誰的夢有什麽關系?我只想秀明有個地方活着。”
外面行人稀少,偶爾一輛車子飛駛而過,也像是趕路的,恨不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夏玲忽然睜開眼睛,叫道:“我只想秀明有個地方活着,安安全全,穩穩當當地活着。現在你們不但要毀了這個地方,還要搶走秀明!”
她撲向韓慶,撕扯他的衣服,尖尖的指甲劃破他的手背。韓慶打也不是,踢也不是,只好使勁推開她。夏玲卻不依不饒,撲過來叫道:“把秀明還給我!”韓慶伸手一擋,夏玲卻就勢咬了下去,他的手臂頓時破了兩個口,流出了血。
韓慶後退躲避,他正措手不及時,腦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模模糊糊的,說不出是什麽,但韓慶直覺這很重要。
這時,一輛汽車停在了他們身旁。韓慶和夏玲同時看向汽車,只見曾明義從車裏走了出來。走近夏玲,擡手給了她一記耳光!
夏玲懵住了,不哭也不鬧了。曾明義冷聲對他的随從道:“把她帶走。”
夏玲也不反抗,被兩人架着離開了酒店門口。
韓慶眼望她皺巴巴的衣服,心裏不落忍,只好轉過頭,不去看她。曾明義卻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那樣,笑道:“韓爺,有時間去我家喝杯茶嗎?”
曾明義的賓利不慌不忙地開在大道上,韓慶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道:“好長時間沒見您了,最近挺忙?”
曾明義謙和地說:“怠慢貴客了。唉,最近孩子們不聽話,老是打架,我這副老骨頭真是疲于應付啊。”說是疲于應付,語氣倒是蠻輕快的。韓慶發現保安巡邏多了起來,腰間鼓鼓的,顯然別了槍。雖然宣兵倒下了,但人和武器還在曾明義手裏,難怪他淡定得很。
曾明義又道:“夏玲沒吓着你吧。這孩子啊,可憐,您多多包容。”
韓慶心想,你剛才給她老大一巴掌,可沒半點可憐她的樣子。他嘴角一牽:“不礙事。”
曾明義嘆道:“本來是請您過來玩兒的,沒想到卻讓您看到如此不堪的一面。想必韓爺也不愛看這尋仇傷人、家庭離散的場面吧?”
韓慶冷笑:“曾老這話問的。我要有功夫,喝喝酒聽聽書多好,誰喜歡掉進這狗血劇裏,沒事弄得一身傷。”
曾明義嘆道:“唉,這其實完全可以不用發生的。都是老朽無能,沒及時控制局勢。”
韓慶心裏特別不自在。曾明義假惺惺的話戳中了他心窩子--偶爾看看打擂沒問題,但要他天天在這兒主導殺搶掠奪的事情,他也難受得很。
他實在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曾明義的家在郊區,這讓韓慶挺意外的。從方向看,這地兒應該毗鄰鏈子口,已經到了沙漠邊緣。房子是方正對稱的一獨立洋房,前面有一收拾得平頭整臉的草坪,跟韓慶想象的重度強迫症患者的喜好基本符合。
曾明義領着他一路走進去,即沒有在客廳停留,也沒讓他坐到清爽的院子裏,而是下了三層樓梯,直接來到一個地下室似的房間。房間不小,但空蕩蕩的,連個凳子都沒有。
曾明義停下腳步,對韓慶說,“韓爺啊,我知道你的時間不多了。你時間不多,我又何嘗耽擱得起?我們就不兜圈子了,有話直說吧。”
韓慶不知道他要搞什麽,但他的語氣變得急切了,那讓人讨厭的儒雅氣也沒了,下巴到脖子的線條又變得尖銳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