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耕
☆、春耕
韓慶吓壞了,避着天水跳到韓悅身邊,把他扶了起來。韓悅疼得半昏迷過去,他的半個臂膀淋淋漓漓的,紅紅黃黃的液體流淌而下,也不知道是河水還是血。
顏止跳了過來,在傷口上倒了一瓶清水。水一接觸傷口,韓悅疼得大呼一聲,醒了。他抓緊韓慶的手,流淚道:“哥,我的手是沒了嗎?”
韓慶心疼得不行,道:“在呢。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都在。”
韓悅安心了,又昏過去。
工人瞬間控制住了局面,把缺口堵上,大桶大桶的沙子傾倒在流散的天水上邊,很快就把天水吸收了。
顏止沉聲道:“我把他背出去,要馬上送醫院。”
韓慶道:“我來背,你帶路。有別的通道嗎?”
顏止輕聲回答:“......沒有。”
于是他們輪流背着韓悅,跳過了斷橋,跨回去對岸,奔跑到甬道。在狹隘的地方,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拖屍體那樣把韓悅拖出去。
從天水邊到醫院,韓悅昏昏沉沉的,一時感覺自己在冰水裏泡着,一時又被沙漠的太陽暴曬。一出了甬道,顏止就給他注射了某種藥品,可能是嗎啡針之類的,他不再感到疼。非但不疼,他甚至感受到一種輕飄飄的快樂,他夢見自己終于踏上了銀光璀璨的天梯,一步步地向上,向上......冷不防地,天梯斷了!他一腳踏空,身體墜落了下來,掉進了無盡的黑暗裏。
韓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他被送進外賓的專屬醫院,病房裝潢得像酒店,主治醫生是個美籍華人,問他什麽都是“別擔心”“情況良好”。醫生說,他的創口被及時清洗,又很快注射了藥物,腐蝕物沒有侵入得很深,只是傷了部分皮肉,痊愈後會留下疤。
這些天韓慶一直守在醫院。顏止把他們送過來後,就沒出現過,韓慶有滿肚子的疑問要他解答,天天盼望他過來,結果來的卻是林已。
林已向韓慶打過招呼,對臉色蒼白的韓悅笑道:“二爺,您真行啊。您是第一個被流星石幹倒的外地人,在我們這兒要出大名啦。”
林已艱難地翻了個白眼,道:“二爺在我們那兒是罵人的話。而且,我在家排行第三,別搞錯了。”
林已不在乎地笑了笑:“看來精神不錯,傷口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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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悅皺眉:“半斤肉都化沒了,能不疼嗎?快疼死了。”
林已:“你這是趕上好日子了,要幾年前,啥藥物都沒有,你這只手鐵定廢了。”
韓悅想象自己變成那個木乃伊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林已告辭要走。韓慶把林已送到醫院門口。林已道:“韓爺,阿悅的傷是怎麽回事。有石頭帶路,你們不可能掉天水裏吧?”
韓慶不知道林已屁股坐哪一邊,于是打馬虎眼道:“聽說是上游下雪,河的水位漲了,我們沒注意,不小心踏淺灘上。”
林已笑了笑,道:“唉,別的小孩是光屁股在河邊玩兒大的,我們哥幾個,卻是打小就守着這吃人的臭溝子,別說下場雪,就算裏面掉了個石子,我們也能馬上發現。顏止會把你們帶進溝子裏?沒那事兒。”
韓慶不語。林已又說:“您是不信任我啊?”
韓慶看着他,嘴角一牽:“那是當然的。”
林已嘆道:“我先給你交個底吧。曾明義在那地底下搞什麽鬼,我真不知道,但我想也能想出來。他到處跟人說流星石快挖空了,哄擡市價,但私底下卻.....卻又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找到了新的礦源。”
韓慶:“他說要離開月亮灣,也是假的?”
林已冷笑:“你以為他會放着老大不做,去城裏蹭飯?曾明義不是那種人。”
他湊近韓慶,輕聲道:“曾老啊,他眼界高得很,他想在城裏紮根不假,不過不是為了養老,而是想用你們的資源,養他這個鬼城。”
曾明義的企圖,韓慶第一天來月亮灣就猜到了。這事兒遲早要攤牌的,曾明義大張旗鼓地迎接他時,也沒想要隐瞞。
韓慶淡淡道:“這想法不賴。然後就有我這凱子巴巴上門讓他宰。”
林已笑道:“這是哪裏話。曾明義欣賞你得很,他可是真心想跟你合作。”
韓慶問道:“他對顏止是什麽态度?”
林已道:“還能有什麽态度,顏止可是他的大寶貝,在他看來,一個顏止比地下所有的流星石都值錢多了。顏止怎麽鬧脾氣,他都得哄着忍着。不過這次不知道能不能哄得住了。”
林已看着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在人多的地方,說話反而更安全。他笑道:“唉,顏止犟是犟,可一點也不傻,天水又在他眼皮底下,曾明義在裏面幹的事兒,顏止怎麽可能不知道?不過知道歸知道,真親眼看見,估計心裏挺難受的吧。”
韓慶心裏有一個很大的疑問,他掂量了一下,道:“天水雖然害了不少人,但也讓你們過上了好日子。你們就那麽讨厭它?”
林已悠悠道:“何止我們,這村子裏每個人都讨厭天水,甚至是曾明義。他平時能躲就躲,輕易不去鏈子口的。”
韓慶嘆道:“那天水,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林已盯着韓慶:“其中的緣由,我們在師父跟前發過誓,不能跟外人說。”他笑了笑,又道:“這話,你應該問顏止,你們關系那麽好,說不準他就告訴你了。”
韓慶無奈:“我連他人影都看不見。”
林已:“哎,要見他還不容易。今天是春耕,傍晚有慶祝儀式,他鐵定會出席的。”
韓慶一聽,頓時有了精神。
在獵獵寒風中,一輛輛的豪車停在了漠漠黃沙上。這地兒離鏈子口不遠,卻更是荒涼,放眼望去只見起伏的沙丘和高遠的天空。在沙子和天空之間,是一個半米高的平臺,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麽大。
韓慶和譚溪下了車,被領到臺前的一個巨大的白色帳篷裏。蓬裏每隔五米就設有一個火爐,比外頭要暖和得多。伺女穿着整齊莊重的灰長袍子,在巨大的燈籠之間傳遞點心和酒水,連笑容都比平時收斂幾分。
譚溪道:“這沙漠深處能耕出什麽啊?月亮灣的花樣真多。”
葉管家在他後面說:“譚爺,這春耕祭後土,可是原來村子裏的傳統節日,比元宵節還要重要。正因為我們這兒貧瘠,才要地母賞飯吃呢。”
韓慶:“今兒村裏所有人都會來?”
葉管家:“是的。”他機靈地指着最前排的一條鋪着白桌布的長桌子,“我們的頭領們早就到了。”
韓慶看到顏止果然坐在了那裏,在曾明義的左側。
他正猶豫要不要過去,葉管家就把他們拉到另一張長桌。長桌旁坐着他們的酒友賭友等世界各國的閑人,兩人還沒坐下,就被卷進熱鬧的寒暄和碰杯中。兩意大利兄弟摟着譚溪,要脫他褲子看他今天穿什麽顏色內褲,譚溪一腳把他們踹開,正色道:“這是月亮灣祭神的日子,露屁股神會生氣的,當心把你倆扔沙漠裏。”
兩兄弟猥瑣地笑道:“嘿,等天黑了,這裏每個人都要露屁股的,神管得了那麽多?”他們眼神飄移,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鐘聲響起,儀式要開始了。演員戴着色彩鮮亮的面具登場。黃昏時分,天層層地黯淡下來,只剩下地平線處的一線暮光。演員配合鼓點,做着簡樸的動作,跳着跳着,人就成了剪影。鼓聲簡單有力,一下下的,猶如在敲開那頑固的地殼。
這土地原是死的,你偏要它開出花。幾千幾百年那麽祈求下來,這不合理的妄想竟然就動人心魄了。醉醺醺的西方人不鬧了,那些來月亮灣揮霍的纨绔們也靜了下來。
韓慶想,如果沒有流星石,這黃土上的村子會怎樣?依然延續千百年來的耕作和放牧,跟天苦苦祈求,苦苦鬥争嗎?臺上的表演要是變成了現實場景,就沒有那麽可觀了,就是瑣瑣碎碎的煩惱,不能一下打動人了……
他突然就理解了曾明義。曾明義不愛錢,或許也是不愛權的,他要的,只是戲劇性而已,讓自己從泥潭般的現實裏掙脫出來。他那猶如布景版的城市,放大了所有的欲求,能按照他的意願亮起來暗下去,可不就是活生生的舞臺嗎?
表演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是豐盛的食物,各種交際應酬。天黑了下來,更多人醉了。譚溪道:“跳幾下就完了嗎?這節過得挺沒勁的。”
一深圳來的富商道:“兄弟,你第一次來吧?真正好玩兒的,要晚上才開始呢。”
譚溪來了勁:“還有什麽花樣?”
富商做了個猥瑣的挺胯動作,道:“春耕嘛,當然要耕過才算。”
譚溪看着韓慶,怒道:“我就知道曾明義是假正經,搞這麽個高尚的儀式,背後還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喂,兄弟,晚上的活動在哪兒?”
富商笑道:“哪兒都有,一會兒準有人邀請你,去哪兒看你的喜好了。”
譚溪興奮地摩拳擦掌,一拍韓慶肩膀,道:“咱們......”卻見韓慶眼巴巴看着顏止,完全沒理會自己。
他嘆了口氣,心道:“耕個石頭有卵用,又不能開出花?”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方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