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水
☆、天水
他們再次去鏈子口,是兩天之後的事兒了。韓慶跟顏止約好了,要去那詭秘的天水看看。
游有餘說什麽也不肯踏足鏈子口,譚溪卻是個混不吝的,一聽說天水不是随便開放給外人,就抱着韓慶的大腿跟過來了。
韓悅興奮道:“哥啊,上次我求曾明義帶我來,可廢了老勁,這次你随便一說守護人就答應,真是太走運了。”
譚溪嘲道:“你哥跟守護人是啥關系?這不就跟他家後門似的,随便就可以進去撒泡尿。”韓悅隐約聽聞過他哥跟顏止的事兒,但他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月亮灣的守護人他都見過,除了林已還能喝酒聊天,其他幾人就跟怪物似的不通人情--他壓根兒就沒把他們當人。
譚溪:“天水名字是好聽,說白了不就一石礦嗎?月亮灣幹嘛把它當老婆的內褲那樣藏着掖着?”
韓悅:“流星石采摘方式很危險,聽說不少人死了。他們大概是怕引起外面的議論,不想被外人見到吧。”
譚溪:“啧,哪個礦不死人,小題大做。”
韓悅:“流星石不一樣,據說一摸就得掉根手指。”
譚溪搖頭:“這叫苦肉計行銷,你見過掉手指的?”
韓悅笑道:“沒有,要不你一會兒伸進去摸摸?”
譚溪打了個冷顫,這句話真他媽熟悉,上次被扔進月亮河前,游有餘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車子駛近顏宅,從車窗能看見顏止一個人站在門前。譚溪看到顏止就心跳加速,心想一會兒一定要離他八丈遠。
顏止沒帶随從,甚至連個包都沒有,那樣子就像要出去扔垃圾順便曬會兒太陽。他說:“不遠,我們走着過去。”
他們穿過民宅,走進一條不寬的小街。這天正好是趕集日,街道兩旁擺着小攤子,人來人往的倒是熱鬧。顏止随口跟人打招呼,向一賣粉條的老頭借火,抽着煙悠然自得地走在前面。譚溪在韓慶耳邊道:“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錯,有點人味兒了。你還不趕緊去搭搭話?撒潑打滾或者自抽下跪都行啊,說不準他就原諒你,跟你回家了。”
韓慶本來是這麽想的,但被譚溪一說,味兒就不對了。他道:“我幹嘛要道歉,我他媽是被甩的那個啊。”嘴裏這麽說,到底端不住,走了兩步就湊到顏止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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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嘻皮笑臉道:“逛個集買顆白菜就能溜達到天水門口了?我以為起碼有機槍大炮架在路邊吧。”
顏止看了他一眼:“天水不用保護,能進到裏面的,除了月亮灣的人,就是死人了。”
韓慶伸伸舌頭,道:“好厲害。”但他始終緊張不起來,現在這感覺,就像他和顏止回到了馬蹄坊,兩人悠閑地逛着街,想着一會兒要吃黃馍馍呢還是花馍馍……
他想,要是能跟顏止這麽走下去就好了,他真想現在就拉着顏止的手離開,開着車也好,跳上他的飛機也好,一起離開這吃人的沙漠,回去他那臭護城河的家,蓋被子睡大覺,永遠忘掉月亮灣。
可一看到顏止木然的臉,他就告誡自己:行不通的。他想過很多次,為什麽一個人會離不開他厭惡的家鄉呢?或許石頭真有什麽東西瞞住他--一個把他釘在這裏,走不掉的緣由。又或許,這只是一個人給自己下的魔咒,他把自己束縛在這裏,作為對自己過去的懲罰。
他真想去拍拍顏止,告訴他:醒醒吧,跟我走吧!月亮灣快完蛋了。我們回去馬蹄坊,去吃炒餅好不?
這麽想着,他果然伸手去拍了拍顏止。顏止一驚,韓慶也被自己的舉動吓到了,他定了定神,指向前方道:“我們要到了?”
房屋到了盡頭,前面是起伏的沙丘。月亮河流到這裏,突然消失了,就像被黃土吸進肚子裏去,如果從上面俯視,這裏大概就是月亮的尖頭吧。
幾百米開外的一個沙丘前,搭着個簡陋的棚子,幾個灰頭土臉的當地人在棚底下打牌。
顏止道:“棚子那兒就是入口。”幾人踩着柔軟的沙子,沒多久就看見棚子下靠沙丘的一面,有個黑乎乎的洞。
譚溪失望道:“這狗洞就是天水的門口?不,說狗洞都侮辱了狗。我們家的黑貝就鑽不進去。”
顏止目無表情地道:“你要鑽不進去,我把你踹進去也行。”
譚溪立馬躲到韓慶後面,不說話了。
韓慶摟着譚溪脖子,拍了拍他的腦袋道:“你還不如你家黑貝的智商呢。這沙子地什麽支撐都沒有,開個故宮那樣的大門有可能嗎?”
說着他們走進了大棚。顏止跟老鄉寒暄兩句,轉頭對他們囑咐道:“我們要到地底下了,洞口狹窄,裏面也沒有燈光,你們聽着我的指示走,不要觸碰任何東西,不要大聲說話。”
他貓下身子,率先鑽了進去。
譚溪沒有誇張,這洞口只怕是狗也不肯鑽的。他們幾個人高馬大,把身體蜷成最小的面積,還能感覺到手腳都緊貼着四周做為支撐的石板,脖子都擡不起來了。爬了幾步,他們已經感到呼吸困難。
周圍一點光線也沒有。他們只能聽着顏止的指令,預先判斷前面的地勢。顏止讓他們匍匐着爬了一段,然後可以舉起上半身了,最後終于能站起來。通道越來越寬敞,但仍然黑得怕人。突然眼前一絲光閃過,譚溪眼尖,看到燈光後一只布滿紅絲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瞪着他。譚溪吓得大聲喊叫,差點腳軟坐了下來。韓慶及時拉住了他,小聲道:“閉嘴。”
譚溪結結巴巴地道:“那是什麽鬼?”
顏止冷冷地道:“礦場裏有人會進進出出,你們看到燈光,就側身讓讓。這沙洞不結實,不想塌方的話,管管自己的嘴巴。”
譚溪感覺到剛才那眼睛的主人擦身而過,因為通道狹隘,幾乎是貼着他的肩膀過去的。譚溪撣了撣肩膀,道:“顏老大啊,這裏怎麽一盞燈也沒有,人來來往往豈不危險。”
顏止道:“洞裏有可能會有流星石滲過來,亮着燈怕看不清楚,不小心接觸到,就更危險了。”
通道越往前越寬闊,進出的人更多了。大家不發一言,但韓慶能感覺到這些人都在注視他們。這裏确實不需要武器,人的眼睛和狹隘的甬道就是最好的防禦。
他們慢慢适應了黑暗,漸漸能看到模模糊糊的牆面和人影。譚溪嘆道:“來到月亮灣之後,白天是大太陽,晚上是霓虹燈,我都忘了黑暗是怎樣的了......卧槽!”譚溪一句話沒完,大叫了一聲。
韓悅推了他一把道:“譚哥又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譚溪道:“你們沒看見嗎?腳下!”譚溪說着踩了一下地,卻什麽都沒發生。
這時,韓慶“咦”了一聲,道:“腳下是什麽?”他踏着有點潮濕的土地,泥土居然顯出一個藍色的熒光腳印。“石頭,這是流星石嗎?”
顏止道:“不是。”說着他向前走了幾步,有些地方顯出了腳印。他道:“這土滲進了月亮河裏的微生物,受了外面的刺激,會發光。”
譚溪覺得挺好玩的,四面八方踩了一圈,地上出現了零零散散的印跡,在黑暗中分外好看。
他們繼續向前,越走腳印越頻密,土地也越來越潮濕。
顏止突然道:“通道到盡頭了。”他帶着衆人跨出一個像是門的缺口,衆人的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被眼前的景觀所震撼了。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河谷,在黑暗的地下空間裏,靜靜地流淌着一條美麗光亮的河流。看不到起始,也看不到終端,不知從何而來,就像天上的火龍不小心在這裏睡過去了,睡過了千萬年,他的璀璨的藍麟逐漸融化成了水,悠悠千裏地奔流着,自找活路去了。
譚溪眼睛都不舍得眨,想起該拍張照片發instagram時,卻見顏止走到河岸邊,把手伸進了水裏。
韓慶驚叫:“石頭!”,趕緊跑到河岸,緊張地看着顏止。卻發現顏止慢悠悠地把手抽了出來,掌心裏掬着一把藍幽幽的水。
韓慶恍然大悟:“這是月亮河,不是天水。”
顏止把手伸到他眼前。只見這水像是濃稠的藍色顏料,卻要比外面月亮河的藍明亮許多。
水從顏止指縫間流下,滴落進幽深的河裏。肉眼看來,這河裏竟似沒有別的生物了,連水草都沒有。
顏止站了起來,道:“前面就是天水,走吧。”
他們沿着月亮河往前,這河水越來越明亮,到後面亮得發白,閃出了璀璨的光。不用顏止解說,他們也知道,這月亮河裏開始混了流星石。
河道一路往上。幾個人看着眼前的景物,感覺像一腳跨進了夢境裏。
承載着流星石的河流蜿蜒而上,像星星墜落成了天梯,誘惑人踏上去,卻不知要把人帶到什麽境地。這天梯靜靜發着光,美得讓人恐懼,因為它的存在是無緣無故的,是一個人不應分得到的恩典,但又讓人忍不住去妄想,妄想進入它那絢爛的場域。
它的光是節制的,只恰如其分地映照着自己。一行人走近天水邊,那光微微地落到他們臉上。
譚溪的腦子快當機了,他像個傻子般問:“這就是天水嗎?”
顏止不答。韓慶凝視着顏止,他第一次在顏止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深切的厭惡,啊不,是憎恨。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