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人物
☆、大人物
譚溪說得沒錯,他們果然是月亮灣稀罕的貴客,接待他們都按最高規格來做。晚上的宴會在主樓的頂層上,堂裏是金碧輝煌的歐式裝潢,巨大的水晶燈垂在頭頂。月亮灣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五席酒宴,雪白的桌布,鑲金的碗碟筷托,衣衫華貴的客人,看起來真是一副人間富貴相,讓人忘了自己身在萬裏荒涼的大漠。
入席前客人們在接連着廳堂的院子裏飲酒喝茶,院子蓋着玻璃棚,也是暖烘烘的,鋪着柔軟的毯子。
譚溪喝了一口茶,卻差點噗嗤吐出來。他在韓慶耳邊道:“這又苦又澀的是什麽東西,比他媽藿香正氣水還難喝。”韓慶卻早領教過西北茶磚的威力,道:“正好給你下下火,省得你看到女的就發情。”
韓慶含一口茶水,讓苦味長長留在舌間。此前他嘗不出這茶的好,現在卻覺得它有着顏止的氣息,進到嘴裏剛猛得很,但繞着唇齒轉了幾圈,苦味變得綿長溫柔。有了這苦托底,之後嘗什麽都是甘甜的,而嘗過各種甜後,最後懷念的卻還是這樸素的苦。
譚溪不敢再喝第二口,手上換了紅酒杯。他掃了一眼道:“嘿,這裏的妹子确實夠甜的。我說什麽來着,要妹子後背開洞,這些妹子就一個個穿露背裝。難怪阿悅說這裏是人間天堂,要什麽就變出什麽。”
韓慶冷笑:“你要妹子長個犄角,估計曾明義也會給你辦到。”兩人對視一眼,表面輕松,警戒心卻更高了。
這三十多個人輪流過來寒暄敬酒,韓慶應酬了一輪,也不記得着許多。他印象深刻的是曾明義身邊的三個人,一個是黑不溜秋的大漢,長相兇悍,張嘴就露出前面四只金牙。另一個男人高高瘦瘦,臉色像剛做完手術似的,韓慶找何末了解過月亮灣底細,知道他就是二師兄林已。跟曾明義寸步不離的,還有一個長相秀麗的女人,見人就溫婉一笑,也不多話,看起來有些年歲了,聲音卻很年輕。
從院子看出去,月亮灣的景觀一覽無遺。天色昏暗,很快就要全黑下來,城區卻沒有多少燈光,看得人意興闌珊的。
韓悅應酬完後他走到哥哥身邊,道:“曾明義要放大招了吧。”
韓慶不解:“啊?”
在昏暗得不正常的城區裏,一個男人牽着個約莫十歲的孩子,慢慢走到了城中心最大的湖邊。他們找了塊大石頭坐下。
孩子道:“叔叔,今天為什麽不開燈,黑咕隆咚的,好怕人。”
男人笑道:“開了燈,就不好看了。”
孩子:“看什麽?”
男人:“時間快到了,你擡頭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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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瞪大眼睛,聽話地看着天。
頂樓院子裏的人都靜了下來,城裏寥寥的燈一起暗下去。沒了燈光,天上的星星分外明亮。韓慶,譚溪和韓悅都在城裏長大,沒見過那麽綿密的星星,都看得入迷。
突然星星的光芒黯淡了,一聲呼嘯,天空炸開了一朵朵的煙花。姹紫嫣紅的星星從平地升起,在墨似的夜空裏張開,墜落。一眨眼,群星璀璨,一眨眼,繁花凋零。
白天的禮炮兇猛霸道,是帶點下馬威的意味的。晚上的煙花卻極盡華麗,是為了炫耀。
韓慶的臉在煙花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他突然覺得寂寞極了。身旁是他的兄弟好友,是把他奉承到天上的客人,他卻覺得自己身在空無一人的沙漠,擡頭看天,星星好像很近,其實又很遠。
下面的城區明明暗暗,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但韓慶知道,他就在某個角落裏,離他不遠,卻始終無法靠近。
秀明坐在湖邊,拉着顏止的手,興奮地道:“叔叔,這花真好看。”
顏止道:“是啊,我們這兒多久沒放花了。”
秀明默默看了一會兒,道:“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嗎。”
顏止摸摸他的頭發道:“嗯,今天有大人物來了。”
最大的煙花在高空綻放,幾乎占滿了整個夜空。然後整個世界就陷入深深的黑暗裏。
五秒之後,城裏燈光一片片地亮起來。那些黑黝黝的方塊兒房子,在黃的橘紅的藍的綠的霓虹燈裝點下,一下子變成了閃耀的珠寶。就像煙花落下來的流星,不甘就這麽沒入黃土,就依附到樓頂、馬路、公園、湖岸,繼續自燃發光。
這燈火一路蔓延下去,無邊無際,竟然像是覆蓋了千裏荒漠。
譚溪舉起酒杯,感嘆道:“上帝說有光,就有了光。曾老,我今天真長見識了,敬您一杯。”
曾明義舉杯回敬,笑道:“小小的把戲,給貴客們看個好玩兒。”他話一說完,跟打開什麽開關似的,樓底下的噴泉突然一起噴水,各式各樣的水柱映照着五彩燈光,交錯碰撞出形形□□的圖案。音樂響了起來,城裏大大小小的噴泉,湖裏的、廣場中的、花園環繞着的,一起湧出了水。
本來死寂的城市,先是被填上了一層顏色,又被鋪上了一層聲音。院子裏的貴客們一下子活了起來,他們贊嘆着,歡笑着,人們的反應全部都在曾明義的計算中,不早不晚。
曾明義見韓慶只是目無表情地看着窗外,道:“韓爺,您不喜歡我們的節目嗎?這荒郊野外,也弄不出更多花樣了,您多多包容。”
韓慶何止不喜歡,他簡直是厭惡的。他笑道:“曾老太謙虛了,能把這麽大的一片地方當玩具,這魄力只怕是古代的皇帝也沒有的。”頓了頓,他接着道:“我只是好奇,聽說月亮河的水不能使用,這城裏這麽多的水,都是從鐮旗縣別的地方運過來的吧。喂,老游,你們老說自己缺水,我看這水明明多得很嘛,都能把天上的老鷹給噴下來了。”
游有餘嘿嘿笑道:“這水啊,在我們鐮旗縣別的地兒,就是活命用的,在月亮灣,嘿,那就是給小狗泡腳丫子的。曾老有的是錢,我們縣裏80%的水,都要往這裏送。”
韓慶慢悠悠道:“要縣裏不送水,這天堂般的月亮灣,可不就完蛋了?”
曾明義心裏警鐘大響,瞪着游有餘的臉,想從這肚滿腸肥的tan官臉上看出點端倪。自他看見韓慶把游有餘帶過來時,心裏就不痛快。他自視甚高,對游有餘從不放在眼裏。月亮灣財大氣粗,對縣裏的財政有絕大的貢獻,上面也認識不少人,一小小的縣官能拿他怎樣?但要是他傍上了韓慶,權加上了錢,效果就大大不同了。他想,自己到底只是一方霸主,說到在上面的影響力,怎麽及得上韓家這種京城的大財閥?
他不确定游有餘屁股坐在哪一端。月亮灣終究是個貧瘠之地,吃喝供度,包括最重要的水,都得靠着外面支援,這可是他的命門啊!
韓慶見曾明義臉色沉了下來,就笑道:“我看,這地兒雖然好,但是經營起來太費心。您還是到我們城裏來舒服。您不是說看上了我們洛中那塊地嗎,您要喜歡就拿去,憑着您的本事,做起來能不比月亮灣好?”
曾明義想,這是給了一鞭子,再給一顆糖吃。
他沉吟一會兒,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大廣場,道:“韓爺,我豈不想享福,但真舍不得這天水啊?您要見了它,也輕易離不了的。”
韓慶心想,這老狐貍終于肯松口了,就順着他道:“我對天水慕名已久,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我看看?”
曾明義一笑,意味深長道:“天水是我們的聖地,只有本村人能去。就是我,要去看天水,也要問過守護人的同意呢。”
韓慶心跳加速,“那我怎麽才能見到守護人?”
曾明義看着廣場道:“您看見廣場上的五個雕像嗎?我們守護人有五個,金木水火土,脾性都不太一樣,要應付他們,可真不容易啊。”
秀明伸手進到噴泉裏,水雖寒冷,他卻玩得很高興。
他笑着問顏止:“大人物會呆到什麽時候,他在的話,噴泉會天天開嗎?”
顏止想了一會兒,道:“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辦完事,就什麽時候走吧。”
秀明讓水留下指縫:“他要走了,噴泉就不噴水了。”
顏止看着秀明的臉,道:“別擔心,他來就是為了帶你走的。去到外面,天天可以看噴泉。”
秀明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顏止。
顏止道:“天太冷,我們回去吧,明兒再帶你玩水。”說完他把秀明抱起來,走進樓之間的暗影裏。
曾明義給了葉管家一個眼色,葉管家把客人都請到席上去,只有韓慶和曾明義兩人留在了玻璃窗旁。曾明義不知道韓慶對月亮灣的底細了解多少,索性就重頭說起。
曾明義:“這月亮灣,原來就是個破落的村子。後來發現了流星石,才發展成現在的規模。但這流星石是不祥之物,流星石開采上來後,村民見天就吵架鬧事,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數。發現流星石的人叫袁順民,是老朽的同學,他把我請來月亮灣,幫忙他整修管理,所以我才會長居在這荒漠裏。”
這段原由韓慶已經從顏止口中聽說過,他道:“自來有寶物,就有争搶傷亡。這裏雖民風淳樸,也不能例外啊。”
曾明義點點頭,嘆息道:“沒錯。這要靠講道理來解決,怎麽講得通。所以袁先生選了他的五個徒弟做這裏的守護人。他是有文化的,依着這些孩子的習性,把他們分成了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五種習性,居然每個都對應了。
“金夕穩重,穩重過了頭,不免有點固執。但金子可沒表面看來那麽堅硬,金夕心軟,處處都為他們哥幾個着想,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林已是木,外面看着細小,底下的根不知道伸得有多長呢,這木啊,最有野心,等你察覺時已經成了森林。
“洪斐是火,一點就着,非把自己給燒得遍體鱗傷不可。”
說到這裏,曾明義頓了頓,看着韓慶,慢悠悠道:“顏止,屬土,跟這黃沙綿綿的地兒最契合。韓爺,他們五個人,我最欣賞就是顏止,你可知道為什麽?”
韓慶不言語。曾明義接着道:“我第一次帶他們出去打獵,顏止十一歲,還是個孩子啊。我教他們向'獵物'開槍,金夕年紀最大,洪斐性格最莽,林已城府深,他們幾個,顏止是第一個敢開槍的。他平時話不多,不哭也不鬧,卻是他們之中最狠的一個。”
韓慶不敢想“獵物”是什麽,他只覺得憤怒。這些事情,曾明義居然能以這麽輕松的口氣說出來,可見他是不在乎的。
曾明義接着說:“最後是何末,屬水。這孩子啊,性格活絡,風吹到哪兒,就流到哪兒,沒什麽主見。這幾個人,各有各的特點,金木水火土,在一起能互補,倒是夠強大的。可惜他們現在拆夥了,只有兩人留在了月亮灣。”
“您要去天水,我做不了主,您得過他們倆這一關呢。”
韓慶心想,這還成過關游戲了。林已他剛才已經打過交道,他是要找他的,但現在不是最好時機。而顏止……要是那麽容易能見到,他還在這裏跟曾明義廢話?他想了想,決定要找就找個能擊中要害的。走到席上時,他把目光投向曾明義身旁的女子,心道,真正的'金'還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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