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亮灣
☆、月亮灣
飛機再往下降,從河的盡頭慢慢顯出樓宇的身影。這一片樓宇就像從山後面爬出來的晨光,一開始只是細薄一片,随着飛機貼近,越來越巨大,霎時間就占滿了整個視線。
譚溪爬起來了,韓悅顧不得喝酒了,韓慶也從磨人的回憶中回到現實來。這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寬闊的馬路,亮閃閃的玻璃,整齊的路燈,放在城裏不算什麽,但這可是荒漠啊!
就像深山裏的旅人遇見的華夏豪宅,總會疑心一夜醒來後,雕梁玉棟會變為古老的荒墳。他們的驚嘆裏是帶着警戒的,覺得不真實。
飛機越過一個巨大的廣場,滑進一宏偉的建築群,徐徐下降。
韓慶的心跳加速,全身都熱了起來。連那涼透的心,也終于被血液溫暖。
平安夜過去了,元旦過去了,春節也過去了。城裏的河水表面結着冰,下面卻已經暗流湧動。韓慶按捺着自己,暗中做着各種準備。他這次栽得太慘,痛定思痛,最主要原因還是自己太掉以輕心。他既低估了曾明義,也看不清顏止。既然要找回場子,而且還在對方的地盤上,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過完春節,韓慶收到了曾明義的禮物。那是一封邀請信,請韓慶百忙中拔冗到月亮灣見面。随信一起送來的,是一個雕成天鵝的流星石,兩翅膀閃着光,就像映照着繁星點點的天際。
韓慶把信留了下來,天鵝卻沖進了馬桶裏。在他和小滿的大婚前一個月,他坐上了飛機,進入那傳說紛陳的鬼蜮。
飛機滑翔了一陣,正要停靠時,突然轟隆一聲,飛機震了幾震,停了下來。一眨眼的功夫,飛機就被濃霧包圍了。
譚溪吓得面無血色,道:“慶哥,怎麽回事,有人對我們放炮嗎?”
韓慶也搞不明白,他一拉譚溪肩膀,說:“阿悅,老譚,你們坐好,扣上安全帶。”
副機師走了出來,慌張地說,“韓總,好像遇到了襲擊,不能往前走了。”
韓慶沉聲說:“要襲擊我們,早就把我們從天上打下來了。先看看怎麽回事。”
煙霧逐漸散去,卻沒見到什麽大炮。只見一輛黑色的悍馬慢慢靠近,車頂打開,曾明義和兩個人站了起來。
天空響起巨大的轟隆聲,一炮一朵花。濃霧彌漫,等煙霧再度散去,曾明義已經到了眼前,溫文爾雅地笑了起來。一個聲音在空中響起:“歡迎韓總莅臨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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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溪掩着耳朵,惡寒道:“韓總,原來是歡迎禮炮啊,這大概是月亮灣最高的接待規格吧,都快把天上的雲打下來了。”
韓慶不說話,盯着曾明義和他的悍馬。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道:“走吧,別讓主人等太久。”
從舷梯下來時,一陣幹燥的風在身邊吹過。韓慶掃了一眼這比國家廣場還要大三倍的地兒,不由得有點緊張。他感覺到有千百雙眼睛在看着他,在這些眼睛中,有沒有他日思夜想那一雙?
曾明義伸出手:“韓爺,我在這兒可等了你好久啦。”
韓慶跟他的手一握,笑道:“唉,我這嬌生慣養的,想到要來沙漠,不得不多做點準備,耽誤了些時間。”
曾明義笑了一聲:“韓爺多慮。這兒吃的喝的玩的啥都有,雖然比不上城裏精致,但韓爺想要的,我這兒一定滿足。”
韓慶看着他,懶懶說道:“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們登上寬敞的悍馬,駛到一個巨大的臺階旁。臺階之上,是個莊嚴的羅馬立柱式建築群。韓慶看到這架勢,忍不住嘲諷道:“曾老特地下來接我們,真是有勞了。要是我,在上面等着,讓人一步步地上來朝拜多好,就算在京城裏也沒這威風呢。”
曾明義但笑不語。
他們爬了四十多步階梯,譚溪臉色跟便秘了十天差不多,游有餘更是猛喘着氣。“呼哧呼哧”已經不是他的語助詞,而變成他的本體了。曾明義對這個縣長似乎不太看重,他都快背過氣去了,也沒人扶持一下。
進入高聳的大門,譚溪突然道:“我操!”他們眼前赫然立着五個猙獰的雕像,比真人大兩倍,居高臨下地瞪着他們。韓慶一一看過去,獨眼怪阿爾格斯、人頭馬身、賽壬,牛頭怪、勒納九頭蛇。
曾明義笑道:“這是我們月亮灣的守護神,吓着各位了嗎?”
譚溪不解道:“這好像是希臘神話裏的怪物吧,怎麽成了守護神?”
曾明義看着他:“譚老板不知道,你們城裏好風好水,自然是拜菩薩,但我們這塊自來不是什麽福地,要守得住鬼魅魍魉,就得是極惡之妖啊。”
譚溪笑道:“那也不能找個洋鬼子的……”他還沒說完,韓慶就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哪來那麽多廢話,人家要拜太陽還是拜牛糞,關你丫什麽事兒。”
從空曠的大堂往裏走,曲曲折折地經過一條條隧道似的走廊,他們從一個小得多的拱門裏走了出來。眼前的風景驟然一變。
房子低矮多了,環繞着一個綠草如茵的院子,院子裏竟然有一不小的池塘。
韓慶乍舌道:“曾老真是大手筆,這水比黃金貴的地兒,居然養了這麽個塘子。”池塘上靜靜地開着幾朵紫色的睡蓮,細看之下,池塘冒着微微的蒸氣,水還是溫的。
曾明義淡淡道:“我自小在蘇州河邊長大,去到那兒都離不開水。這池塘雖小,也能稍慰思鄉之情。”
韓慶環目四顧,只見這周圍的房子确實有幾分石庫門的模樣。
剛才廣場裏還感覺寒風刺骨,進來這後,卻覺得暖和多了。曾明義旁邊的一個中年男人笑道:“我們這地兒太大,燒暖爐也不管用,所以都采用的地暖,熱水循環到池塘裏,算是廢物利用吧。”
在這打一桶水要走十裏地的幹旱之地,水竟然成了“廢物”,也真夠奢侈的。
這男人姓葉,模樣和善,未語先笑,聽曾明義介紹,他負責主管這裏各種生活雜務。譚溪身體暖和後,心情好了很多,對月亮灣漸漸有了好感。他摟着葉先生的肩膀道:“大管家,這全城都用的熱水采暖嗎?”
葉管家笑道:“主城區是地暖,城外還有燒柴禾燒煤的。”
他們又穿過幾個走廊,然後上了一個直梯。直梯在23層停下,門徐徐打開。
看到眼前的景象,譚溪驚得合不攏嘴。前面是一大片落地玻璃,玻璃外面就是傳說中的沙漠神跡月亮灣。
高高矮矮的樓宇排滿了整齊劃一的街道,馬路筆直而幹淨,樓房之間有充足的綠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湖。這高樓林立的繁盛景象,真不比墨西大街差那兒去,但人和車都少多了,絲毫沒有城裏的喧鬧和烏煙瘴氣。這不像個城市,倒像是城市的微縮景觀,專門放在售樓處正中間,等客人前來推銷和購買。
韓慶想象中的月亮灣,應該是充滿50年代那種蘇俄式的宏大建築,沒想到這裏卻更像外灘,有着混雜的殖民地風格。
他嘆了口氣,道:“曾老,您真有本事,回不去家,就把家整個搬過來了。”
曾明義微笑:“老朽确實花了不少心血。現在也就仿造個樣子,等日後有了餘裕,慢慢經營,這城才能活起來呢。”韓慶聽這話,心裏驚詫:曾明義野心不小,他真想忤逆天時地利人和,在這鬼地方造一座自己的大城?
曾明義又道:“唉,只是個人能力有限啊。還得仗賴韓爺這樣的貴人,扶持我們一把,老朽的心願才能實現一二。”
韓慶一笑:“我是生意人,唯利是圖。虧本買賣我可不做,曾老要扶持,就得看您手上的籌碼了。”
曾明義:“韓爺快人快語。我手上的籌碼,自然是夠的,要不也不好意思讓您千裏迢迢地過來。”
韓慶看着他,等他說下去。曾明義卻笑了笑,道:“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買賣嘛,可以慢慢聊。你們舟車勞頓,想必是累了,先去歇歇。有什麽需求,找我們葉建國就行,他會給你們安排妥當。”
韓慶心裏罵了一百遍,嘴裏卻說:“好。有勞了。”
這一大片建築群是相通的。他們走到一個酒店,上到了最高的15層,葉管家把他們領進一個寬敞的套房內。套房裏的裝潢倒是挺現代的,米白色的牆靠着弧形的大紅沙發,旁邊立着木頭柱子的落地燈。同樣有巨大的玻璃落地窗,面對着錯落有致的大廈樓宇。
葉管家走了之後,譚溪點燃了一根雪茄煙,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拍拍旁邊的茶幾,道:“這些玩意兒不怎樣,但大堂裏的妹子真不錯,腰細腿長,就是穿得不夠奔放,要後背開幾個洞就好了。”
韓慶嫌棄地看着他:“你能要點臉嗎,眼睛粘人家身上,撕都撕不下來了。”
剛才他們走進酒店大堂時,才感覺有點人氣。住客們來來去去,裏面還有歐洲人和中東人。服務員穿着皮毛短裙,都是二十幾歲、長相端正的女孩子。
譚溪嘲道:“就你目不斜視啊,大情聖。你的金睛火眼找到了你要的人嗎?”
韓慶道:“那老混蛋,一點口風都不漏出來。不給他點糖吃,他能亮出底牌?”
譚溪正色道:“我看他胃口大的很,你要小心些,別被他一口吞了。”
韓慶不語。從下飛機開始,他已經有點沉不住氣。他從口袋掏出一個貝殼兒,兩只大手合起來,把貝殼兒掩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那是顏止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放在了原本安置藍凰和紅虎的架子上。
貝殼上是韓慶原來畫的小雞和簽名,顏止在下面加了一行字:聖O快樂。不知道是因為不會寫,還是時間太匆忙,他的誕是一只不太圓的O,在小雞的下面,既像蛋又像石頭。
韓慶把它帶在身邊,每次覺得煩躁難耐,就會使勁捏一下,讓自己疼起來。他的大拇指按着貝殼硬薄的邊兒,壓出深深的紅痕。他對自己說:“冷靜點兒,大戰才剛開始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