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裂痕
☆、裂痕
韓慶吃完飯,沒等顏止召喚,就直接開車去了老街。拐進路口,他在發着淡黃色光的“西天”墓碑前停了下來,擡眼一看,只見那處處透着廉價塑料味兒的店面已經煥然一新。明淨的大玻璃牆裏亮着三盞小吊燈,映照出安安份份的幾個木櫃子,雖然裏面還亂糟糟的,看着竟比以前開門做生意時還素淨幾分。
一星期沒來,顏止都弄到這個份上了。韓慶熄滅了車燈,靜靜地欣賞這脫胎換骨的店面。
老街依舊冷清,偶爾一輛自行車經過,“誇”的一聲碾壓了個空瓶子,就能發出震天巨響。
韓慶正要下車,突然覺得眼花了一下,好像車窗前有什麽飛過。随即他聽到了“怦朗”一連串響聲,他看向店面,只見大玻璃牆從中間起開裂,裂紋一路爬,一路爬到頂端,爬不動,停了。韓慶大驚,轉頭看向物體的來處,卻見又一塊磚頭抛了過來,再次擊中脆弱的鏡面。
這回玻璃撐不住了,轟然倒下,碎成細小的渣渣。
韓慶追了過去,那人騎着自行車,飛快竄進對過的小胡同,逃了。
韓慶的車子進不去,他喘了口氣,快步回到店面。
玻璃牆整個沒了。沒有了玻璃做間隔,裏面的燈直接照在了滿地的碎玻璃和鞭炮屑上,亮得有點晃眼。
韓慶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給顏止打了電話。“你吃完了嗎?來店裏,出了事故。”
“這他媽太缺德了!”何末憤怒地朝牆壁踹了一腳。“慶哥,你看見那人了嗎?”
韓慶搖頭:“我來的時候玻璃就碎了,可能是喝多了撒酒瘋吧。”
何末:“報警吧。”
韓慶:“報警有屁用,你們這條街黑烏烏的,監控要拍出來就是見鬼了。”
顏止不做聲,他蹲下來看着一地紅紅白白的碎屑,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道:“快打掃吧。明兒一早小崽子出來玩,別把人給傷了。”說着走向後廚。
何末頓了頓,也跑前去說,“馬師傅還剩幾塊板子在這兒,拼了拼,能暫時堵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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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慶看着空空門洞裏兩人的背影,懶懶道:“我給你們守門啊,萬一那喝高的哥們兒回來消滅指紋什麽的,我就幫你們逮住他。”
何末轉回身,伸出中指道:“你大爺的。”
清理現場回來,顏止強撐着洗了個澡。拖着腳走出浴室,身體還沒擦幹,他就扛不住,直接躺倒韓慶柔軟的床上。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幾個月操勞下來,欠缺的休息和睡眠都一起上門讨債了,還在他腦裏吵得不可開交,他想靜下來都不能。
韓慶拍了一下他光溜溜的屁股:“勞煩你滾一下,給我讓個地兒。”顏止不動。韓慶等了一會兒,直接趴在他身上。顏止胸口一悶,卻連開口罵人都沒力氣了。
韓慶在他耳邊道:“別想太多,先睡一覺。”
顏止想說:“你滾一邊去我能睡着。”卻又被“想太多”這話刺激到了,綿密的睡意一掃而空。
他拱開了韓慶,悶悶道:“睡不着。”
韓慶撫摸着他的後背,柔聲說:“要不你們搬個地兒吧。老街太亂,三不管,你們店太出挑,碰瓷的闖空門的喝高的,全往你們那兒湊。”
顏止冷笑:“喝高的會随身帶着磚頭?磚頭裏還包着鋼筋?”
韓慶:“說不準這哥們兒在鍛煉呢,出門帶鋼筋,能減四五斤。”
顏止眼望着韓慶,不說話。韓慶眼神柔了下來,道:“顏止,你相信我嗎?”
韓慶很少叫他名字,顏止一愣,點點頭。韓慶說:“你該幹嘛幹嘛,其他的事,我幫你料理。”
顏止搖搖頭。
韓慶又道:“你好不容易攢足了一口氣,想要做點什麽。人不是時時都有那麽一口氣的,斷了,以後就沒這心勁兒了。你別被那些歪門左道的破事兒給打斷,讓我幫你擋擋,行嗎?”
顏止心裏又是暖,又是難受。這事兒說不定是曾明義幹的,他打心底不想韓慶卷進來。他知道韓慶有能耐,但韓慶不了解月亮灣的手段,那裏不是靠嘴炮和錢就能解決問題的。月亮灣也有法,月亮灣的法就是曾明義的法,曾明義的法很簡單,有時候幾顆子彈呼嘯過去,什麽都塵埃落定了。這麽些年下來,這種為所欲為的狂妄已經深入他骨髓,顏止覺得,沒人能管得了他,甚至連他自己都管不了自己,這種人什麽做不出來?
顏止坐了起來,笑道:“好,下次遇到喝多的來挑事,你幫我打丫的。”
韓慶盯着顏止,心想這只蠻牛真是油鹽不進,只好把這事先撇一邊。他躺在枕頭上,正想關燈,顏止卻壓了上來。
顏止:“做嗎?”
韓慶輕推他一把:“睡吧,累。”
顏止:“操我。”
他的頭發還沒幹透,水珠輕輕貼在鬓角上,好像一抖就能滑落,偏偏卻在這張臉上流連不去。韓慶猛一翻身,把顏止壓在身下,水珠終于流下臉龐,經過那道駭人的疤,像一行血。韓慶對他,又是愛,又是怕,有時覺得他在手邊予取予求,更多時候,卻感覺他只要一轉身,就會消失到他夠不着的地方。
他親着顏止的脖子,一邊道:“是你要的啊,明天誰起不來誰是烏龜。”
第二天傍晚,西天餅屋第二次裝上玻璃。兩個工人在忙碌地打磨和鑽洞,工頭馬師傅在旁邊唠唠叨叨,大意就是“你們真是倒黴催的,要不是我人面廣,這一時半會兒也弄不來這大玻璃。”顏止敬上煙,道:“師傅辛苦,完了我們多補點錢。
“哇,你們店被搶了?”洪斐人還沒爬上階梯,大嗓門先傳過來了。顏止回頭,見韓慶帶着洪斐過來了。
韓慶:“烏龜一號,效率夠高的,這就裝上了?”
顏止:“烏龜二號,這大口子不合上,小河晚上就要睡這守夜了。他不放心廚房裏那些寶貝。”
洪斐看着他倆,詫異道:“現在交流都用暗號了?烏龜三號,你廚房有什麽寶貝,不就些破銅爛鐵嗎?”
何末:“破銅爛鐵也是錢啊。我不是烏龜,跟他倆不是一族的。”
顏止笑道:“你是甲魚,臉尖。”
他們團團坐在槐樹下吃酸辣粉,不時傳來鑽玻璃的尖銳聲音,洪斐聽得心煩意亂的。她一扔筷子說:“怎麽哪兒都不消停,跟個大工地似的,不是這兒蓋樓,就是那兒拆房。”
顏止聽老金說洪斐混得不順心,關心地問:“師姐,最近活兒幹得怎樣?”
洪斐:“不怎樣。我在一泰拳館教防身術,來的都是大姐大妹子,我就教他們,遇到比自己身強力壯的男人,不要硬拼,最好就是一腳爆蛋。我們天天練這招,管用,有一位大姐跟她男人吵架,順腳踢了過去,結果把她男人給廢了。他們倆夫妻現在告到我館裏來,要我賠償。”
顏止皺眉,心想師姐真是特異的招官司體質,去哪兒都得結下莫名其妙的梁子。
韓慶:“這太欺負人了,明兒我給你讨公道去。”
洪斐搖頭:“甭,我也不想幹啦。你沒看那男的有多慘,走一步抖三抖的,沒了一個蛋都不會平衡啦。”
三人大笑,何末說:“該,連女人都打,要蛋來幹嘛。”
洪斐卻還是一臉落寞:“在這兒幹什麽都不順心,我不想呆了。前陣子老金找我,讓我跟他去南方落腳。他說那邊水土好,他最近又弄了一筆錢,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小鎮呆着,做點小買賣,夠過半輩子的了。”
何末一愣:“那秀明呢,他不管啦?”
顏止和洪斐聽到這名字,都覺得堵心。韓慶不知就裏,随口道:“妹子,哪兒混不是混啊。每個地方都有它的規矩,越是小地方,規矩越大,還不如留在這兒,能不能出人頭地另說,三餐溫飽是沒問題的。”
洪斐嘆息:“我原也這麽想,但師兄說,與其單打獨鬥,不如我們幾個一起過,還能互相照應。石頭,老金也勸你一起走吧?”
韓慶一驚,看着顏止。顏止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他說過,我沒應。”
何末:“我們剛落下腳來,過得好好的,幹嘛走。”
洪斐站了起來,走上臺階,“也是,你們這買賣越來越像樣咧。”她用手敲敲玻璃,“這店弄得真亮堂。”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工人在旁邊喊道:“大姐,玻璃沒固定呢……”一句話沒說完,玻璃就應聲往前倒,再次碎成渣渣。
還在吃粉的三個人一起站了起來,目瞪口呆。
何末和洪斐在被馬師傅訓斥時,韓慶把顏止拉在一旁。
“你師兄叫你跟他走,怎麽沒告訴我。”
顏止低聲道:“我又不走,告訴你幹嘛?”
韓慶:“真不走?”
顏止:“不走。”
韓慶把他拉進一點,惡狠狠道:“你要走,我就學你師姐。”
顏止:“嗯?”
韓慶:“一腳爆蛋。”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新氣象,該開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