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離散
☆、離散
“呦,這墓碑放哪兒?”何末拍拍地上橫着的黑石頭,疑惑道。
顏止坐在石頭上,“就立在臺階邊上。”
何末笑道:“你說會有人供奉鮮花燒紙什麽的嗎?”
這墓碑般的石頭是餅屋的新招牌。顏止決定保留大西留下的大招牌,讓人上了一遍油漆,把被挂掉的“天”補足了,西大正式變成了西天。這牌子依舊挂在店門上方,而黑烏烏的小塊招牌,則立在店門口,探射燈在下面照着,姿勢是謙卑的,上面“西天餅屋”四個字卻炯炯發着光,從路口就能看見。
顏止把牆也打掉了,換了大落地玻璃,淡藍色的牆壁,深褐色木地板,一盞盞吊燈垂下,合成暖暖的光。把這“墓碑”立好,裝修就算完成了。
顏止每天只睡三小時,只要坐下來,就得不停地喝濃咖啡和抽煙,才能保證自己不趴到椅子下。何末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已經好幾次跟人說着話就睡過去了,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呼嚕聲吵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能接着話茬說下去。
此時,兩人都非常興奮,倒是不困了。顏止:“一會兒馬師傅過來,讓他把這石頭裝好,就可以試燈了。”
何末:“我們這算開業嗎。要不放個鞭?”
顏止:“別,這會兒老頭老太太都午睡呢,別把他們給吵醒了。”
何末:“他們才愛湊熱鬧呢,你弄那麽大動靜,不鬧一鬧,再給點什麽開張大折扣,他們準天天磨着你。”
從裝修開始,老街坊有事沒事就在他們店門口晃蕩,一邊揀點能用的架子磚頭回家,一邊跟工人唠唠嗑兒。西天裝修,在這一帶都成大事了。
他們兩正争辯着要不要放炮時,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啪”的一聲,一雙皮鞋從出租車伸出來,踏踏實實地踩在路上。兩人聞聲回頭,卻見是來的是大師兄老金。
老金一見這陣勢,笑道:“嘿,兩老板發財啦?”
顏止和何末趕緊迎上去。何末:“師兄,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老金拍拍他後背:“剛下的火車。”他們把師兄帶進店裏,剛裝修完亂糟糟的,他們跨過一堆堆工具和建築垃圾走進了廚房。廚房舔了大型的攪拌機,金屬反射從飄窗進來的陽光,斑斑點點的,就算廚房只有三兩人,也是熱鬧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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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一坐下就說:“你倆幹得挺好的?”
顏止:“剛開始弄,投了錢進去,還沒看到回報呢。”
老金深深看了顏止一眼,慢慢開口道:“錢是好東西,以前我們在豆芽灣,有錢沒錢的,反正啥都不缺。出來了,才發現錢真是個寶,有錢做鬼有人拜,沒錢連菩薩都招人嫌啊。”
顏止不做聲。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心虛,但被師兄這麽一說,倒像是做了什麽不應當的事。他跟慶哥的關系,又是得躲着師哥的,一時間,竟覺得啥都說不清,堵心極了。
顏止不答話,老金也不在意,他輪流看着他倆:“臉上的肉都掉沒了,沒好好吃飯吧。”何末怨道:“別說吃飯,連喝口水都沒空。師兄,我們店弄了三個星期,今天正好收工。你說,是不是該放炮慶祝?”
老金道:“該!讨個好彩頭,買鞭去!”
何末興高采烈,對石頭說:“這時節沒處買鞭,我去跟對門的劉爺爺讨去。”
顏止見何末高興,只好由他去。
廚房只剩下兩個人。靜默了一會兒,顏止開口道:“曾明義來了。”
老金瞪眼道:“他來幹嘛?你見到他了?”
顏止:“我朋友告訴我的,說那玩意兒快掏空了,他要把錢都弄進城裏。”
老金拍桌子:“我操,把我們都禍害完了,就來這兒享福。”
顏止想了想,把大排檔遇襲的事兒告訴了師兄。這事兒是他心裏一塊梗,在他為事業和生活全力奔跑時,曾明義那蒼白的臉總會出來絆一絆他,讓他不安極了。
他沒法跟別人說,不想讓洪斐和何末操心,現在見到了師兄,忍不住就和盤托出。
老金深思半響,道:“石頭啊,我們跟曾明義那混蛋對着幹了幾次,結果怎樣?”
顏止搖搖頭,曾明義老謀深算,又有強大的武力做支撐,他們從來都是吃虧的。
老金又問:“你怕他?”
顏止想了想,不置可否。老金冷笑一聲:“我怕他!石頭,對上曾明義,我們從來讨不了好去。我們打不過,躲得起,這次我們認慫了吧,中國那麽大,還怕沒地兒可去嗎?”
顏止一驚,師哥的意思,竟然是叫他離開。
顏止沉聲道:“師哥,我好不容易才紮了根。我不想走。”
老金嘆息:“曾明義盯上的人,從來就沒好的。石頭,曾明義打以前就相中你,想你跟着他幹,要不我們幾個,他偏偏就找你麻煩?”
顏止不做聲。老金又說:“老三混得不順心,我在小縣城裏也呆夠了,”他看着顏止的眼睛,“我們幾個到南方去找活路吧。”
顏止又是一驚,師兄竟然都打算好了,還想都一起走。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不走。”
老金:“不走?你在這兒,憑什麽跟曾明義鬥。你的靠山有那麽硬?”
顏止深吸一口氣,望着師兄冷冷的眼睛,只覺自己的心都冷了下來。靠山?要算靠山,只有韓慶了。韓慶夠不夠硬跟曾明義鬥,他不曉得,但他知道韓慶首先就不會去招惹他。“犯不着”,他都能想到韓慶會有什麽反應。
老金道:“你考慮考慮。老曾那狗娘養的,肯定還會出手。”
韓慶這陣子也忙極了,近來市裏在管控房地産,資本都流到郊區和國外了。所以房市明面上是萎了,其實是流散到更遠更廣,韓慶馬不停蹄地縣城和東南亞跑,有時還得跑中東去。
剛下飛機回到辦公室,韓慶一屁股坐進沙發裏,正想打電話給顏止,韓悅前後腳進來了。韓慶不耐煩:“有屁快放!”
韓悅慢吞吞坐下:“倆屁,一是你姆媽喊你回家吃飯。還讓我提醒你,再有一星期就是聖誕趴了,所以,要!回!家!”
韓慶擺擺手,“知道。”
韓悅接着說:“還有,曾明義想見你。”
韓慶忍不住想翻桌,但這木頭桌子整一五指山似的,他自問絕對擡不起來,遂放棄。他冷道:“不見不見。丫是不是愛上我了,我都拒了他一萬次他還要撞上來。他媽的,他到底想要什麽?”
韓悅無辜地說:“我就一傳話的,你槍別指錯了。哥啊,他說上次跟你聊得挺好的,到底哪兒得罪你了?”
韓慶揚眉,“得罪我?他還夠不着。京城說小不小的,他纏着我幹嘛?”
韓悅:“他說他看中了洛中郊區的一塊地,知道地是我們的,想跟我們合着夥兒幹。”
韓慶冷笑:“眼光不錯,我們今年的重點。”
韓悅:“他說錢不是問題,只要我們帶他玩就行。”
韓慶:“錢我們有,人我們有,地和關系都在我們手裏,憑什麽要帶他玩?”
韓悅:“他說可以用月亮灣的資源交換。”
韓慶一愣,覺得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他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沒想明白其中的意思。本能上,他知道應該離曾明義遠一點,所以他答道:“月亮灣太遠,我們犯不着,讓丫滾蛋吧。”
等韓悅走了,韓慶還在想:月亮灣的資源?那兒有什麽?除了快被挖光的石頭,一堆光有其表的高樓,就是那些扭曲的村民。這裏面,也包括了顏止嗎?
韓慶覺得毛都豎起來了。他給顏止打電話,電話響兩聲,顏止就接起來了。聽到顏止低啞平靜的聲音,韓慶頓覺心安。
“慶哥,剛下飛機?”
“嗯,”韓慶看看表,晚上7點,“睡醒了,吃飯了沒?”
顏止:“一會兒跟我師兄吃。”
韓慶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對月亮灣的一切真是深惡痛絕。“今晚又不理我?我都一星期沒見你了。”
顏止笑道:“吃完飯去你家,你別急,我說不好幾點吃完。”
韓慶無奈:“你聲音怎麽這樣,抽了一噸煙吧。”
顏止:“差不多.....好聽嗎?”
韓慶心猿意馬:“好聽,再叫兩聲聽聽。”
顏止啞聲道:“要我叫,看你本事了。”
韓慶:“我本事你還不知道。”電話那頭顏止低低笑着,韓慶真恨不得把他從電話裏抽出來,狠狠地抱一會兒。
他心疼道:“一會兒少喝酒,多吃飯。”
顏止沉聲道:“嗯。”
韓慶:“石頭,我.....你....”
顏止:“啊?”
韓慶:“沒什麽,我是說完了我去接你。”
挂上電話,韓慶覺得憋得不行。對別人他的情話順口就溜出來了,都不用循環到腦子,但對石頭他卻總是卡殼兒。
他情深款款對手機說“我愛你”,手機“唰”一下黑屏,沒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一年。祝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