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甜點
☆、甜點
顏止很少做夢,這清晨卻做了一個夢:下雪了,雪花輕柔地飄到他眼前,一路下墜,墜到了地上,卻不肯停下,還一個勁兒地往下鑽。無數的雪花鑽出了一條寬闊的地道,在地底延伸。顏止好奇張望,發現底下一片璀璨,居然比地上還亮。他想:好熟悉,我什麽時候見過?
然後他就醒了,醒來的那刻,他想起來了,原來剛才他又回到了天水旁。
他翻了個身,手摸到了韓慶的肚子,這才松口氣,坐了起來。
韓慶被這動靜驚醒了,啞聲問道,“起這麽早,诶,現在幾點?”
顏止按下床邊的遙控,三層窗簾緩緩向上提升,晨光漸漸占滿了房間。天空暗藍,看樣子七點不到。
韓慶眯着眼,嘆道:“你是餓了嗎,不餓就躺下,陪我睡會兒。”
顏止翻身側躺,撐着頭說:“日出而作,我要幹活兒去了,你自己懶着吧。”
韓慶慵懶地笑道:“我都日了一星期了,幹不動了,你放過我吧。來,再陪我躺躺。”
顏止摸了他肚皮一把,道:“你腦子裏還有別的事嗎?”
韓慶握着他的手:“有啊,想着給你做什麽早飯。”
顏止看了韓慶一會兒,在他額頭上親一口,就粗暴地掀開被子,邊起床邊道:“我不吃了,要回店裏。”
韓慶郁悶:“今兒周日,你們那兒的老太太都去跳廣場舞了,還開什麽店?”
顏止:“我要做蛋糕呢,練練手,過一個月聖誕節了,能弄點去寫字樓賣。”
顏止是行動派,想到什麽就直接撸起袖子幹,韓慶卻是那種一個想法要在腦子裏內循環一千次的人。他懶懶地說:“那些油膩膩的蛋糕送學校食堂還行,正長個兒的孩子不挑嘴。辦公室白領誰吃這個啊。”
顏止套上內褲,“那他們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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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慶:“那些裏面加了一噸糖和油,看上去卻純潔得像大白菜,能騙自己不會長肉的。”
顏止:“矯性!”
韓慶:“蛋糕這玩意兒又不是非吃不可,人有點要求很正常。這跟你天天啃的煎餅果子不一樣,诶石頭,今天你別做蛋糕了,我們去市裏吃點矯性的東西吧。”
韓慶和顏止坐在咖啡店外的露天小院,院子比人行道高三個臺階,從綠植間能看到時不時晃過的男男女女,梳着小辮子戴牛仔帽的男孩,頭發剃得飛薄的女孩兒,畫風跟馬蹄坊一比,簡直像是兩個次元的。
天有點陰,吹着小風,院子裏只有他們一桌,遮陽傘撤掉了,稀薄的陽光輕輕罩在他們身上。顏止點着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道:“曾明義老說,月亮灣哪兒都不比城裏差,我看差遠了。”
韓慶:“差在哪兒?”
顏止:“人的表情不一樣。”服務員拿來咖啡和甜點,笑道:“今兒有點冷,需要的話,我把電熱爐拿出來?”
韓慶搖頭說不用,再要了兩瓶巴黎水。顏止繼道:“我們那兒做買賣的,只會笑,不像他們,眼睛裏有光。”
韓慶:“他們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呢,打心裏覺得高興。”
顏止心有所感,點頭道:“嗯,月亮灣裏的人,有了錢,也不知道怎麽花才高興。曾明義說城裏有大樓,我們就蓋大樓,城裏人吃肉,我們就吃肉,久了,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了。”
韓慶:“要你們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曾明義就不好管了。歷史上自來就有一套愚民治國的策略,愚民不是說讓人變傻了,變傻哪有生産力,它是讓人的生活趣味和審美單一,只要人喜歡什麽,因什麽而感動,全都在他的控制裏,這樣人就好管了嘛。”
顏止不語,默默想着韓慶的話,
韓慶想,這話題太沉重,他們不久前才因曾明義吵了架呢,最好找別的事岔開。他把小勺插進慕斯蛋糕裏,說:“元旦假期我們去歐洲玩吧,那兒跟這裏又不一樣。”
顏止:“那兒漂亮?”
韓慶舔了一口勺子,“髒亂差。我最喜歡意大利,喝多了拉開褲子就尿,想幹了掏出來就幹。巷子裏備着床,怕你找不到舒服的地兒。”
顏止笑道:“真合你口味。”
顏止嘗了一口眼前的巧克力蛋糕,皺眉道:“好苦。”韓慶說,“你不能這樣吃,要一勺挖到底,幾層一起放進嘴裏。”顏止照做,各種甜的苦的幹的濕的軟的脆的一起融化在舌頭上,也分不清是什麽滋味,就沒了。
他又吃了一口,道:“說不出好吃不好吃,挺好玩的。”
韓慶:“好玩就對了,要不費那麽大的事,就做出一小塊。”
顏止仔細研究,發現每一層都不同材質,大概有栗子醬、咖啡味奶油、山核桃碎、濃稠的苦巧克力、底下的脆餅,每一層都得單獨弄完再組裝。他心想,有這功夫都能整一桌八大碗四大碟了。
這甜點吃一口沒什麽特別的,但多吃幾口,就覺得每一口都不一樣,喝一杯濃縮咖啡,各種餘味在嘴裏糾纏,确實比他做的粗笨的奶油蛋糕強。
喝完咖啡,他們在附近随意逛逛。這一帶原是使館區,城市地價飛漲,這裏慢慢就被餐館酒吧和購物中心包圍了,使館所在地變成了小小的綠島。不過開發還是有克制的,保留了使館區寬闊的人行道和梧桐樹,兩邊的商店也高雅素淨,賣一些奢侈品和南方工廠搗騰出來的高價品牌。
韓慶和顏止兩個穿着樸素的大男人肩并肩逛街蠻惹眼的,他們也不在意,顏止到處看着新鮮,韓慶也無所謂別人的眼光,他帶着顏止進了一男裝店,道:“你穿來穿去就那幾身,我給你買點衣服吧。”
顏止掃了一眼,大都是襯衫和西裝外套,道:“我天天貓廚房裏,穿着礙事。”
韓慶笑道:“你可以穿上擂臺。”
顏止:“那還不得撕成片片的。”
韓慶心馳神往:“你認識龍貓嗎,也是你們擂臺的明星,他喜歡穿旗袍上,就是等着給人撕的....他身材可沒你好,要不你哪天也穿身旗袍我看看?”
顏止懶得理他,直接走到內褲區域,拿起一條黑色的,“這個倒不錯。”
韓慶道:“你除了黑色就沒別的,穿過沒穿過都分不清了。”
售貨員伶俐,在旁聽了他的話,接道:“快過年了,要不試試這紅色的?我們有個情侶套,兩條紅的還不一樣,一個顏色暗點,褲腰的花紋也不同。”
韓慶和顏止各拿起一條紅內褲,拉伸拉伸,顏止說:“彈性不錯。”
韓慶說:“布料還行,褲腰太花哨。”
這時,有人在櫥窗外叫了一聲:“阿慶!”
韓慶和顏止擡眼望去,顏止只見一女人笑盈盈地推門進來。他用眼神詢問韓慶。
韓慶一臉空白,小聲說:“我姆媽。”
兩人一人拿着一條情侶內褲,看着老太太優雅地走了過來。韓慶感覺整個世界都被按了暫停鍵,只有一抹白雲悠悠地飄來,後面隐藏着整個星河艦隊。
韓夫人微笑:“阿昀說你忙得人影都見不着了,怎麽會在這兒?”
韓慶道:“這話我問你才對,這一片都是年輕人玩的地兒,你一糟老太太來湊什麽熱鬧。”
韓夫人拍了他胸膛一下,笑罵:“我路過!要不能逮着你翹班?”
韓慶耍混:“今兒周日,我再忙不是還得吃喝拉撒嗎,你看,內褲都沒時間洗,出來買新的了。”說着把內褲放回架上。
韓夫人:“呸。越大越不靠譜。”她轉頭看向顏止道:“這位是你朋友?”
韓夫人聲音柔和低沉,跟小滿有幾分像,顏止一聽就很有好感。他微笑道:“阿姨好。”
韓慶摟着顏止肩膀,介紹道:“我朋友,石頭。”
韓夫人一笑,接過顏止手上的內褲,舉起來看看,道:“這布料不錯,但顏色太豔,穿淺色褲子會透出來的,男人露出個紅屁股,不像話。”說完就給他倆挑挑揀揀,也不問他們意見,行雲流水地付錢去了。
顏止愣住了,想要阻止,韓慶卻把他拉了回來,笑道:“姆媽有照顧人的癖好,你由着她吧,她高興。”
本來是兩個人無拘無束地約會,韓夫人一來,兩個人就落到她手裏了。她把他們帶到老友的粵菜館,說到“兒子陪我來”的時候,聲音分貝都高了幾度。老年人總是寂寞的,尤其養了仨兒子,平時能逮着一個就得可勁折騰。這次他一下子逮着了倆,一左一右地護在身邊,走路都帶風了。
朋友老郭請她過來試吃,一桌子四個人,上了八九樣菜。老郭陪了一會兒就忙去了,韓夫人看着桌面的菜肴,嘆道:“這又是牛肉又是蝦子,都高蛋白,壞腸子,你們倆多吃點青菜。”
顏止暗暗好笑,韓慶的性格原來遺傳自母親。細看他們倆也蠻像的,丹鳳眼,連吃鳌蝦的手勢都一個樣兒,夾進碟子裏,用叉子仔細剝殼兒。顏止也想學,但鳌蝦在碟子裏滑來滑去,就是不肯被他戳中。他煩了,幹脆直接用手吃。
韓夫人見了,說道:“蝦子有刺,仔細傷了手,我來給你剝吧。”
夫人手麻利,一會兒就剝了四五只。韓慶不憤:“見到帥哥就忘了你兒子啦,你還沒給我剝過蝦呢。”
韓夫人笑道:“別鬧。石頭一看就是老實人,得多照看點。”
韓慶心裏暗道:“他坐着挺老實,躺着就不是那樣了。”
這些話也不能對老太太說,于是他沒話找話:“您老不是不愛出來吃飯嗎?今天那麽有興致自己跑出來了?”
韓夫人擦了擦手,笑道:“這兒的菜怎樣?”韓慶:“挺好,還算新鮮。”
韓夫人:“你跟小滿舉辦婚禮前,我和你爸想請親朋戚友吃頓飯,正式宣布你們的事兒,也算是給你們訂婚吧。我看在這裏擺酒就行。”
韓慶一呆,下意識看向顏止。只見顏止也停筷看着他,臉上沒露出什麽情緒。
韓慶忐忑又厭煩,含糊道:“随你們。”
韓夫人皺眉:“你能上點心嗎,這是人生大事,要辦就規規矩矩地辦。小滿嫁過來了,日後有什麽委屈,回想起我們是誠心誠意地把她迎娶過來的,也能寬心點。”
韓慶哀嘆:“你就認定她會委屈?”
韓夫人:“我還不知道你?”她突然看向石頭,問道:“我說得對嗎?”
顏止吓得不輕,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點點頭。韓夫人又問:“石頭你有女朋友了嗎?”
顏止又愣住了。韓慶害怕他姆媽瞬間進入媒婆模式,趕緊答道:“有了,兩人好得很。”
韓夫人看了他一眼,轉頭對顏止道:“有了,就安分守着。年輕人玩歸玩,玩夠了,還是要回到自己的軌道的。別玩着玩着,把自己給玩丢了。”
兩人不敢搭話,埋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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