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終章]
周瞭在救護車上昏睡了過去,周望一直握着他的手,随行的醫生和護士給周瞭處理了外傷,一般這時候沒什麽事兒了他們還會聊聊天,但周望坐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也輕松不起來。
周望一聲不吭,眼睛下面挂了濃重的黑眼圈,默默看着睡着的周瞭,渾身透着股沉甸甸的味道,護士看不下去了,出聲安慰他:“他血壓和心率都還正常,馬上趕到醫院處理內傷就好,不用太擔心。”
周望只是點點頭。
“這是你哥哥嗎?”
“嗯。”
“兄弟倆感情倒好。”
周望維持着姿勢,眼睛都不眨。
那中年護士看了他們好一陣,越看越覺得哪裏不對。
所幸救護車司機水準娴熟,很快就到了就近市區醫院,周瞭被直接推進了手術室。
周望只得守在門外。
周瞭在被推進去之前迷迷糊糊醒過來一次,眼睛都沒怎麽睜開,知道是周望在握着他的手,就在周望手心裏捏了捏,暖暖的指印還留着,周望一個人在手術室外坐下來,緊緊握着拳頭。
沒一會兒手術室的門就被用力推開,一個戴着口罩,手上拿着針管的醫生沖了出來。
“你!是病患的親屬嗎?血型一樣嗎?”
周望嚯地站起來,站得太快甚至腦袋嗡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醫生手裏的針管,勉強穩住心神:“我跟我哥都是AB型血,可以抽我的。”
“趕緊去抽血!”醫生把血紅的針管遞給護士,就急忙返回了手術室,護士則帶着周望去抽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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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一直緊緊盯着護士手上那管血,直到護士一口氣抽了他40的血,他眼前發暈,還是盯着那針管,終于忍不住問了護士一句:“我哥怎麽樣了?”
“推進手術室就休克了,才查出來是延遲性內髒破裂。”護士一邊處理滿滿一包血袋,一邊說,“測血壓發覺不對,來不及做CT了,我們楊醫生直接拿探針往他肚子裏抽出一管血來,确診是內髒出血,出血量還有點大,估計是傷了脾髒,剛剛已經開腹了。”
護士話音剛落,周望就往旁邊倒了一下,周望的手掃到桌上的金屬盤,那管血摔到了地上,頓時一地血紅。
年輕護士也在同時意識到了自己多嘴,這時候也來不及再說什麽了,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們會盡力的。”就匆匆帶上血袋走了。
周望坐在原地,眼前是刺眼的紅色,而那些血,都是周瞭的。
他想閉起眼睛,卻好像動都不能動了,直直盯着摔壞針管裏的流出來的那攤血,腦子裏什麽都沒有,好半天才扶着椅子站起來,四周吵吵鬧鬧的聲音才傳過來,有人過來問他怎麽樣,有任要去清理那灘血。
周望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制止,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眼睜睜看着護士把地板抹幹淨,一切光潔如初,反而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去等我哥。”周望說,站起來往門外走,這次他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剛剛抽過血整個人都有點撐不住,但他還是沒往下倒,勉力走到了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下,默默等着。
手術室的門開關了幾次,周望看見護士又往裏面送了兩次血,最後一次那個護士還是走向了他。
“你還好嗎?血庫沒有AB型血了,你能再抽一點嗎?最近的血庫調血過來也要兩個小時。”
周望把還沒來得及放下的袖子又往上挽了挽。
護士也趕時間,直接就地抽,周望看着血液從身體裏流出去,身體有一點點冷,他想起什麽來,擡頭問護士:“我的血一定比血庫裏冷藏的好吧?是熱的。”
護士點頭:“這是當然。”
“那再多抽些。”
“20夠了,再多你就不能醒着看你哥出來了。”
護士在周望胳膊的針眼上按了個棉團:“放心吧,你哥傷情完全控制住了,再輸一次血就行。”
周望往後靠在椅背上,疲憊而真心誠意地說:“謝謝。”
護士捧着幾乎有些燙手的血袋進入手術室。
周望盯着手術室上方的紅燈,想起自己曾經對周瞭說過的話。
「你是我的哥哥這件事,無數次地令我覺得幸運。」
周望從來沒有憎恨過周瞭和自己的關系,血緣可能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甚至可以說是迄今為止最大的災難源頭,但同樣是血緣,才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他,更與周瞭親密,也沒有任何人比周瞭,更能吸引他。
他深愛着的哥哥,是那個從他出生起就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長大的哥哥。
而今天,血緣再一次成為了他們之間最牢固的羁絆,比起其他任何人,他是最有資格在周瞭的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的,比起其他任何人,他的血對于周瞭來說,是最可融合的。
周望抱起胳膊,他身上越發冷了,他想起周瞭給他的小小的、暖暖的被窩。
手術室上方的紅燈終于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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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手邊熱烘烘的,他還十分乏力,躺着緩了半天,才有力氣動了動手指,一動就感覺手指戳到了什麽。
“唔。”
周望伸手按住那根幾乎要戳到他鼻孔裏的手指,睡眼惺忪地擡起頭來,看到眼睛亮亮的,正望着自己的周瞭,瞬間覺得幸福得不行。
“你終于醒了。”
周望把臉湊進哥哥的掌心,吸了下鼻子。
“你別又哭啊。”周瞭有氣無力,卻是帶着笑,“一天哭兩次了都。”
周望又在他手心裏蹭了蹭,才擡起頭:“已經第二天了,你昏迷到現在。”
周瞭愣了愣:“哦。”
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周瞭問:“我沒缺胳膊少腿吧?”
“沒有。”
“內髒呢?缺了啥沒?”
周望搖搖頭,對他微笑:“也沒有。”
看到那個笑容,周瞭徹底放心了,微微嘆口氣:“那就好。”
“哥哥。”周望伸手碰了碰周瞭的臉頰,“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好。”周瞭神色如常,像是小時候答應周望跟他一起放學那樣。
周瞭聚起點兒力氣來,緊緊回握住周望的手,語氣突然鄭重起來。
“小望,對不起。”
周望看着他,哪怕什麽都沒說,周瞭都在那雙無比熟悉的眼睛裏,看到了最最寬容的感情。
“所有的一切,我太無能了,沒有保護好你,差點讓你被害死,還讓你去美國,跟你分開……”
“不。”周望親親他的手指,“你沒有做錯什麽,是我把你拖下水的,要道歉的話,也該是我道歉。”
“小望……”
“別說了,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你供我讀書,給我買生日禮物,做飯給我吃,幫我剪頭發,生病的時候陪着我,什麽都讓着我,就連我喜歡你,你也讓我喜歡,我早就應該滿足的。”周望珍惜地又摸了摸周瞭的臉,手指在周瞭的眼睛旁邊停住,一般人被碰到眼睛,都會條件反射避開,但是周瞭連眨也不眨,完全信任地望着他。
“該道歉的是我,我從來不對你撒謊,但那天我撒謊了。”
周望一字一頓地說。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愛上你,是我最不後悔的事情。”
周瞭覺得眼睛一陣酸脹,眼淚就掉下來了,他其實從小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兄長形象的,想讓自己看起來踏實沉穩,但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周望面前掉眼淚了,他只好滿臉僵硬地強忍眼淚。
周望伸手來幫他擦:“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大概是喝醉了,打電話給我,說你在門口,我那個時候剛剛從美國回來,本來想忍忍再去找你,但你這通電話一打來,我就徹底撐不住了。你知道我沖到門口打開門,那兒空空的,你根本不在,我有多失落嗎?就像我做過的好多夢,睜開眼睛你還是不在,就覺得,難過得快要死了。”
周瞭眼淚掉得越發兇,他張了張嘴,嗓音嘶啞:“對不起。”
實在忍不住了,周瞭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張嘴說:“我也夢見你,還夢見咱們,一起,住在那間房子裏。但是我也,夢見爸媽,我就……”
“沒關系的。”周望不得不用雙手捧着哥哥的臉,“沒關系的哥哥,沒關系,我們做錯了事,你陪着我一起做了錯事,但是我愛你,我們相愛,這件事是對的。”
周瞭上氣不接下氣,根深蒂固的愧疚還在折磨他,可能會折磨一輩子,但是此時此刻,他從自己的眼淚裏去看周望,他的弟弟,在對他說沒關系。
“錯的和對的之間,有一條夾縫,就那麽一點兒,我們就在那裏活着,兩個人,不擠。”
周瞭哭出了聲。
周瞭覺得自己在這一刻似乎才長大了,原來反而是弟弟在拖着他的手,拉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和過去那個怯懦膽小的自己決裂,他覺得身體和心都被撕了開來,血淋淋的,義無反顧地撲向了周望。
周望穩穩接住了他。
周瞭撐起身體,不顧周望驚慌得想要護住他傷處的動作,伸手捏住弟弟的下巴,給了周望一個結結實實的深吻。
他們閉上眼睛,感受對方,好像有無數的白天黑夜從薄薄的眼皮上方掠過,那些流水一般的時光,那些鉛塊一般的時光,那些流血又結痂的時光。
在同一個子宮裏生長的兩粒細胞,注定在塵世相遇,他們的血管像兩棵樹的錯節盤根,深埋于地底,見不得陽光,但比任何鮮豔的花蕊與蜜蜂的口器都要親密,比任何落葉與泥土的糾纏都要長久,甚至比任何生長和凋零都要誠實。
陽光照了進來。
有一條夾縫,就那麽一點兒,我們就在那裏活着,兩個人,不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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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連載時間最長的一篇文,開坑的具體時間不記得了,可能是在2014年一月,可能更早,最開始是在HJJ的文庫連載,然後據說史上最大的淨網活動來了,傳言越來越恐怖,據說亂倫題材是查處對象中首當其沖的,LJJ那邊編輯也鎖了文,于是廢柴撸主非常廢柴地申請了删樓,對于開連載的作者來說,回帖是最大的鼓勵和動力沒有之一,于是我提前存好了網頁,等着那無米之炊消失在文庫,永~永~遠~遠~地消失,心裏難過得要死,好像還哭過一次。
然後有一次電腦出問題,保存的網頁也沒了……
這是對太久不填坑的作者的懲罰,我認(??? )
再然後我就很久都沒有碰這個坑了,但是時不時會有妹子來微博問我無米之炊更不更,有一個妹子一直在等這篇,已經完全臉熟了。
之後在2015年八月,我剛剛工作的第一個月,因為工作都是在寫一些自己并不算熱愛的東西,想起了當時開無米之炊是抱着多麽多麽濃烈的感情,就想找回那種感覺,于是把舊稿搬來了CP,貼舊稿很爽,一天貼三章,然後沒幾天我就萎了。
于是又讓你們等了很久。
非常非常抱歉!
雖然心裏真的很抱歉,但是我覺得我這尿性想改很難,唯一能保證的是,挖過的坑,我一定都會填上。
啰嗦了那麽多,其實我造你們最關心的是番外啦。
番外會有的!撸主是番外愛好者!
一些沒有交代的東西番外會交代,齁甜齁甜的戲也會有,只是無米之炊真的是太苦了,我寫的時候也一直覺得心裏苦巴巴的,所以甜度把握我也心裏沒底。
我會盡我所能地把兄弟這個題材的魅力盡可能地表達出來,抓住最後一點番外的機會去表達。
晚安。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