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低咒]
周瞭等那兩人走後才離開茶樓,他一時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吳錦是不能去見的了,看樣子已經跟段沂源達成了某種協議,只能先回酒店。
他攔了的士,路上心神不寧,并未發現有車跟在後頭。
在車上他試過給弟弟打電話,沒有通,他不知道那時候周望正在開車往古城去,手機調了靜音。
午間的酒店大廳沒什麽人,周瞭步伐匆忙,正好電梯停在一樓,他上前摁開,才邁進一步去,就被人從身後推搡,避無可避地進了電梯。
他回頭,段沂源正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沂源哥。”他不知道自己笑的自不自然,“那麽巧啊。”
段沂源讓人陌生的臉終于柔和下來,朝周瞭微笑:“我在茶樓外頭看見你,還擔心認錯,特意跟上來,沒想到真的是你,來X市出差嗎?”
“嗯。”周瞭點點頭,“你呢?”
“也是公事。”
電梯這時候也到了樓層,周瞭往外走了一步,手擋着感應門,回過頭看段沂源:
“沂源哥……也住這裏嗎?”
段沂源朝他走過來,在他條件反射要躲開的時候攬住了他的肩膀:“我剛到,索性和你一起住吧,你定的應該是标間?”
“是标間沒錯,但是我有同事可能晚些時候會過來,給他留的。”
“是嗎?你們公司周末還派人出差啊。”
“哈……有加班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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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盡可能鎮定站在段沂源前頭打開門,段沂源跟在他身後,在合上門之前翻轉了吊牌,露了“請勿打擾”的那一面。
“空氣不太好,我開窗透透氣吧。”周瞭剛說完,段沂源的手就從背後伸過來,碰到了周瞭的臉,這次他迅速避開了。厚重窗簾投不得幾許光亮,周瞭卻看清了段沂源臉上似笑非笑讓人發怵的表情。
“周瞭,你都聽見了吧?”
他後退一步:“什麽?”
“你最不拿手的就是撒謊,別退……再退要到床上去了。”段沂源慢悠悠地逼近他,“你聽見了多少?”
周瞭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好吧,換個問題,你現在在想什麽?”
“……”
“我不知道周望跟你說了什麽,應該是關于四年前那樁案子吧?是,我當年沒能把他救出來,這裏頭也許窩藏了私心,周望現在要追究這件事也讓我很頭疼,可我悔過了,我不應該試圖奪走你重要的親人。”他說着,伸手想摸摸周瞭的臉:“我請求你的原諒。”
“我在想……”周瞭這次沒有躲,而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我在想你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呢?段沂源,像個無賴一樣說些拙劣的謊話,你不該是這樣的。”
段沂源的手停在半空,眼睛半眯起來。
“或者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一直錯看了。”
段沂源将眼鏡摘下來,捏了捏鼻梁,再擡起頭的時候,那張溫潤有禮的臉瞬間變了,有些上挑的丹鳳眼和偏薄的嘴唇讓他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溫厚,這時候看來更加邪戾。
“我最近覺得厭倦了。”他聲線平穩地說着:“如果不是你的話,周瞭,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有什麽是我得不到的呢?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我本身是一個生活在世俗中的人,卻想要去追求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他伸手用指背碰了碰周瞭的臉頰,眼裏不可抑制地顯出深情:“可怎麽辦呢,我就是栽你身上了,迄今為止求而不得的痛苦和越來越多的麻煩,這些足夠讓我覺得厭倦了,但是我還沒辦法放棄,或許也不會有那一天。”
“我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就算毀掉你也好。”
“別偷聽,偷聽不像你該做的事,你想知道什麽,我告訴你就是了。”
“我的……周瞭啊……”
段沂源那仿佛低咒一般的耳語湊近,周瞭擡手打開了他。
他以為段沂源會發怒,這間房裏的空氣似乎都已經到達了臨界點,但是對方沒有,倒讓他有些意外。
“那就從當年那件案子說起。”周瞭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陽光照進來能看見揚起的塵埃。
他轉過身,看着段沂源。
摘下眼鏡的律師神情輕松,好像前一秒那種惡劣的表情從未出現過,他在椅子上坐下來,把倒置在桌上的茶杯拿起來看了看,似乎滿意清潔度,便從風衣內袋裏掏出一只茶包,丢了進去。
“周瞭,給我泡杯茶吧。”他将杯子推出去些,擡頭看向周瞭。
周瞭只好走過去開了飲水機,在桌對面坐下。
“你問,我答。”段沂源盯着電源燈,開口道。
“當時公安局翻出周望的拘留記錄,關于他們找人麻煩的那件事,本來應該沒有案底,那是你做的嗎?”
“嗯。”
“……舉報陶陶跟周望電話聯系的人?”
“是我。”
周瞭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麽……一審和二審李遠的父母都沒有出庭?”
“我給了他們錢,說那是周望私了的費用,如果他們放棄上訴的話。然後讓他們将訴訟權移交了檢察院,打發他們回老家。”
“為什麽、要讓他們放棄上訴?”
段沂源擡頭看他,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那本來是雙很好看的眼睛,但是周瞭只覺得渾身冰冷。
“水燒開了,該泡茶了。”他又推了推杯子,
周瞭幾乎是咬着牙泡好那杯茶,遞給段沂源。
律師雙手捂着茶杯,垂下眼睑盯住那還殘留漩渦的水面,他常年戴着眼鏡,這一秒露出的睫毛和眼睑卻很柔軟漂亮。他眨了眨眼,覺得視線不清,又被熱茶的霧氣籠着,就像他并不能确定接下來要對周瞭說的話,會不會讓他後悔。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段沂源,你他媽瘋了。
“因為整件案子的前期,我是在幫助李遠的父母收集資料和取證,我不能讓他們知道,其實我是周望的律師,而且打發他們走,更有利于我控制所有事情。”
“而且我要告訴你的是,周瞭,你要聽仔細了,你弟弟之所以對我窮追不舍,甚至動用了百裏家的勢力對吳錦施壓,那是因為吳錦手上有足以毀滅我的證據。”
“李遠的死不是醫療事故,是我拔了他的呼吸管。”
周瞭覺得自己好像耳鳴了,段沂源說的每一個字都硬生生敲在他的耳膜上,包括對方張合的嘴型,甚至段沂源每一絲神情映射在他的視網膜都令他感到熟悉,但他卻覺得根本聽不懂對方說了什麽。
那是段沂源,他們認識了那麽多年,他曾經對這個男人抱以了最真摯的感激和敬意,像對待兄長那樣承接他的恩惠、哪怕艱辛也堅持回報以謝意,他曾經認為這是非常珍貴的感情,哪怕最終得知段沂源的所有意圖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也在盡可能地忍耐,做不出決絕的了斷。
他以為段沂源總有一天會放棄,因為已經十一年了,這個男人緊密地參與他的生活,卻得不到結果已經十一年了,他在厭煩和偶爾的同情中,祈禱對方能夠放棄,卻原來,是他低估了那個人的用情。
段沂源一瞬不瞬地看着周瞭,看他深愛的青年在接受到巨大震驚後簡直稱得上扭曲的臉,那臉上或許有一閃而逝的悲憫,但是接下來卻不可避免地跌入萬劫不複的憎恨。
周瞭抓過那杯還滾燙着的熱茶,狠狠砸向段沂源,開水滾過他的手和段沂源光潔的額角,這種灼痛沒有讓他停下來,反而激發了下一波怒火。
他抓過段沂源的衣領,用盡全力朝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揍下去,兩人從椅子上跌到地毯上,很快血腥味就蓋過了那不知名的茶香。
“為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段沂源?!”
段沂源受了他幾拳,終于伸手擋住了他的拳頭,偏頭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擡起頭直視周瞭:“我不能把你讓給別人。”
“這就是你的理由嗎?你殺人的理由?!小望差一點就死了!你想害死他!”
“李遠不死,刑量的轉圜空間就太大了……我一開始并沒有打算下死手,判決的可能性有很多種,死刑是可能性最小的。”
周瞭眼裏已經滾出淚來,面目猙獰,段沂源抓緊他的手,反身将他壓到地上,但周瞭畢竟是盛怒中的人,渾身的勁兒都用上了,段沂源艱難地掐住他的右肩,拽住手臂将他整個人翻過去,只聽“咔嗒”一聲,周瞭的右臂垂軟下來,段沂源騎在他的腰上,俯下’身将臉埋進他的肩膀。
周瞭咬着牙,冷汗因為劇痛布滿額頭,他終于沒了力氣,死人一樣趴在散發不潔氣味的地毯上。
段沂源伸手過來摸摸他的眼睛,頓了頓,說:“別哭。”
“段沂源……”他一張嘴就嘗到發鹹的眼淚,心裏更是痛得不行,“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我巴不得你去死。”
“我知道。”埋在他肩膀上的人點點頭:“但我要你陪着我,我如果死了,你也不能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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