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阱]
“今晚聚餐哦,總監你來不來?”小溫手上拿着個小本本,也不曉得敲門,一邊問一邊把周瞭名字寫上去。
周瞭剛剛關了電腦,氣色不好,語氣也不好:“我不去了。”
“又不去!總監你再這麽下去小心找不到女朋友哦,設計部的幾個新人可都是水靈靈的妹子,你不抓緊點就被那幫屌絲瓜分幹淨了!”
周瞭站起身,經過小溫旁邊的時候往她手裏拍一個資料夾:“今天死線的策劃你還沒交,最遲明天發來我郵箱一份電子稿,我的名字你就劃掉吧,有事去不了。”
小溫戰戰兢兢接了東西,覺得自己引火燒身,只好乖乖劃了周瞭的名字,轉頭跟同事嘀咕:“總監一定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失戀了!”
而周瞭确實是有事,他提早訂了機票,一下班就去了機場,航班晚點,登機後天已經黑了。
夜間航班很安靜,他旁邊的乘客看了會兒書就關上了閱讀燈,艙內昏暗,窗外黯淡的月光才顯得清亮一些。
K城的燈火已經遠了,眼前只有些厚重的雲層,看不清輪廓,周瞭突然感覺到一陣久遠的、重重而來的孤獨。
兩天前的早晨,周望從他的家裏離開時說的那句話,讓他一度失措茫然到不曉得眼下的生活有什麽意義。他雖然一直都認為弟弟作為自己唯一的親人,是最重要的,心底也對自己坦然,這确實是愛情,但其實他對兩人不可控制的感情發展從未認同過,每次周望進一步,他未退,才能有些觸碰,再加上那四年橫亘在兄弟間的斷層,他更加不敢打破這種被動的現狀,也不敢想未來。
以至于當他聽到小望說後悔的時候,也沒有準備,對方摔門走了,他還站在原地,徒然伸着手,卻已經沒半點力氣去抓住什麽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小望。
往後的所有時日都要像這混沌過去的四年一般死氣沉沉,這種設想終究讓他感到害怕了。
周瞭在安靜的、只有此起彼伏的疲憊乘客的鼻息聲的機艙裏,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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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那天在弟弟的那堆資料裏見到了四年前那件案子的取證材料,大多簽了吳錦的名字,他一直記得這位在庭上巧舌如簧幫過自己弟弟的律師,由此萌發了來一趟X市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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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墨的婚禮上,江墨對他說的那番話他本來并不在意,也因此想了起來,吳錦似乎認識段沂源,還做過不好的評價,那律師當初是最熟悉案件的人,也是X市本地人,他不能去找段沂源,也只有拜訪這位知情人,就算不能了解到多少信息,也權當遲到的感謝。
畢竟要他現在去找周望,他也暫時有些難以面對。
他從江墨那裏得到了吳錦事務所的地址,當夜到達X市,第二天就去事務所了,他不好冒然上樓去耽誤人家工作時間,就跟辦公區外面的助理說了一聲,那助理說吳錦下午比較空,可以下午再來。他左右無事,就去街對面的茶餐廳坐着,想着如果見着吳錦下班,上前去請人家吃頓午飯,也節約時間。
沒想到還真的見着了,只是他剛匆忙出了店門,就見着吳錦上了一輛來接他的車。
隔了車水馬龍,周瞭也想不通,他為什麽就看清了駕駛室上坐着的人。
是段沂源。
而且段沂源沒開他那輛常用的車。周瞭想也沒想,伸手攔了輛的士就跟了上去。
兩人在一間茶樓下了車,周瞭在外頭等了一會兒才上樓,跟迎上來的服務生說找人,進去以後順利見着了段沂源和吳錦,對坐在一張方桌前,這裏每張桌子間都有屏風遮擋,周瞭全然忘記這是偷窺,找相近的隐蔽角落坐下,服務生拿着菜單過來,他胡亂指了壺花茶。
然而周瞭沒想到,在茶上來之前,他就已經聽到了重點。
“段沂源,你不能欺人太甚,我當初幫你抹的東西夠你在監獄裏呆夠本了,最重要的是你到時候出來也是身敗名裂,後半輩子全毀,別想留在法律界。”吳錦壓低聲音說,周瞭看得到他的臉,表情惡狠狠的。
“你還真把得寸進尺當成施恩了,吳大律師?”
“別,當不起。”吳錦扭開臉,端起茶喝了一口。
段沂源背對着周瞭,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周望給你多少錢,我出雙倍。”
躲在屏風後面的周瞭不由愣住。
“現在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段大狀。”吳錦嘆了口氣:“他現在認定我手上有确鑿證據,我要是不給,就別想在X市混下去了,周望可是百裏家的準女婿啊。”
“那你是覺得X市好,還是監獄裏好?何況到時候受牽連的,不是你一個人,那些居上位的,捏死替罪羊的手勁兒可都大的很。”
吳錦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段沂源的背影瞧上去卻還悠哉。
“我沒辦法,左右都是死,你給指條明路吧。”吳錦重重靠在椅背上。
段沂源似乎輕笑了一下,就當周瞭聚精會神想要聽下去的時候,服務員走了過來。
“先生,您的茉莉花茶。”
他什麽也沒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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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周望接到了百裏宣經紀人的電話。
他的未婚妻出國拍了近一個月的MV,回國後又停留在K城近郊的一處古城取景,這期間兩人沒有任何聯系,百裏宣正是話題期,已經有狗仔開始在八卦雜志上寫些她與未婚夫感情不睦的傳聞,偏偏這時候參演百裏宣主打歌男一的一個花瓶歌手,想借機炒作,牛皮糖一樣黏着百裏宣,往微博上曬兩人合照。
百裏宣什麽動靜都沒有,但她的經紀人急了,只好給周望打電話,要他來探班。
“這古城就挨着K城,你沒道理不來,我不管你們倆到底是什麽程度,但是前期曝光都是往郎情妾意上死誇的。我們百裏現在就算要緋聞,也不能是跟那種貨色,作為未婚夫無論如何都應該露個臉。”
周望想說那些曝光把他定位成了什麽形象又不是他甘願,甚至不是百裏宣甘願的,現在卻用這樣頤指氣使的口吻來要他來參與新聞運作,搞笑麽。
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他對百裏宣,不管怎麽說都是虧欠。
他到達古城後很快娛樂報紙就全是秀恩愛般的标題,他和百裏宣同出同進,其實也只是住在攝制組訂的酒店,百裏宣和經紀人住一間,他住隔壁。
這天晚上最後一支MV殺青,本來大夥兒是在酒店訂了桌子要慶祝一番,百裏宣卻突然不适,奔衛生間吐了個昏天暗地,經紀人扶着她從衛生間出來,她卻伸手攬住了周望的脖子,附在周望耳邊說:“送我回去。”
周望無法,只能扶她走。
百裏宣大概是腸胃感冒,回酒店又吐了一場才恢複些,周望買了藥回來喂她服下,才掖好被子,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再呆會兒行嗎?”百裏宣說,這是這麽多天來,她眼睛濕潤,不知道是因為病痛或者別的什麽。
周望拖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你睡着我再走。”他說。
百裏宣還沒卸妝,閉上眼睛後能看到不濃重的眼影,和上過粉不夠細膩的皮膚。
周望知道她其實不愛化妝,素面朝天也很好看,就算抛棄古典樂入了搖滾圈,也不沾煙酒,拿把木吉他也能噪,單憑她對音樂的這股純粹,周望都不會讨厭她。正因為她太好,周望才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一步。
四年前離開的時候他是真的絕望了,沒有什麽是比擁有過的失去更讓人難以承受,哥哥徹底抛棄了他,他或許是賭氣,也或許是真的想要就此了斷,答應了百裏宣的提議,他明白,那也等于是答應了更多的事情。
百裏宣其實從沒對周望說過喜歡,也許最後的驕傲不允許她在言語上再丢了矜持,而除此之外,她确實盡了最大的努力。
努力了解周望,找共同話題,令人意外的是,她在這個過程裏竟然尋找到了新的夢想。
“他們要我唱情歌,首張專輯只準放兩首搖滾,其他都是些不倫不類的東西,他們說國內形勢如此,先奠定大衆基礎,再走風格。”百裏宣在床上翻個身,懶洋洋地跟周望說話:“早知道就不簽大公司,我也想去音樂節,跟阮圓陶陶他們一起唱歌。”
“以後會好的,慢慢來。”周望安慰道。
百裏宣借着暖黃的燈光看他,出聲問:“周望,我已經好久沒有聽過你唱歌了。”
周望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麽。
“大二那會兒,你在校慶上唱少年心氣,我覺得……’噗‘,有什麽東西紮到我了。”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笑着:“你唱歌的樣子簡直是少女殺手。”
“可我現在已經不是少女了。”她說,方才指住胸口的手墊到枕頭和腦袋之間,也沒再看周望,自言自語般說起來:“當初媽媽病危,我為了承她心願,跟你訂婚,你雖然最後還是答應了,但我知道你心裏是不願意的。我總想着,以後會好的,慢慢來,但是周望你知道嗎?不是所有事情慢慢來就會好的,四年了,我不笨,我知道好不了。”
“你這次來探我班,我特別高興,但是昨天知道是莉姐給你打的電話,我才想通,這才合常理嘛。你看,我們訂婚也有一年了,更別提一起在美國那段日子,可直到現在,你也從來沒有跟我睡過一張床……要命,我以前絕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她自嘲似的笑笑,才擡起眼來看周望:“爸爸催我了,他讓我別唱歌了,這個年紀就該收拾收拾結婚過日子,他喜歡你,覺得你能幹,周望,你會和我結婚嗎?”
周望看着她,慢慢垂下眼簾,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