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依]
周瞭都來不及親自遞辭呈,直接用郵件發給了老板。然後回合租屋裏跟合租人打了聲招呼,只說要回趟老家,打包了簡單行李就下樓了。
周望在樓下等他,見樓道的聲控燈一層層被哥哥踏亮,心裏竟然也漸漸平複下來。
兄弟倆連夜坐大巴到了周瞭朋友那兒,K城,中途在客運站換車的時候周瞭發了短信給江墨,只對她說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不能再有聯系,對不起,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不認識。他想了想,又把“不認識”改成了“不知道”。
然後換了新卡。
到達K城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周瞭的朋友莫逸沒想到他們來那麽快,慌慌忙忙帶人去已經幫忙找好的房子,是個老舊的小區,每棟單元樓最高層五樓,牆壁上爬滿陳年累月攀登、已經沒多少精神的爬山虎,莫逸特別不好意思地撓頭:“暫時在這将就下吧,離公司近的地兒租金都挺高,這裏房子是舊了點,但位置不錯,挺方便的。回頭我再幫你找個好點兒的。”
這個小區看起來住戶并不多,白天在院子裏活動的都是些老人,非常清淨,恰恰是此時最合适的。
莫逸倒是周到,覺得這房子用來招待哥們有些寒酸,就叫人将屋子徹底打掃了一遍,他家底殷實,自己創業能吃苦受累,卻改不了潔癖,鐘點工搞完,他還撸了袖子又将看不慣的地方好好擦了一遍。
周瞭能看出來,十分受用地跟他道謝:“這裏很好,不用換了,我今天下午就去上班吧。”
“不行,下午我得給你接風洗塵,明天再開工。”
周瞭還要說什麽,莫逸推了他的肩膀:“行了,就這麽定了,周瞭你能來我已經夠感動了,以後多的是時間壓榨你,不急這半天。”然後他看了看周瞭身後一直罩着帽子不吭聲的周望:“你弟弟……”
“哦他跟我一塊兒來,準備也在K市找工作,剛剛畢業。”
“那需不需要我幫……”
“不用了,他跟我專業方向不同,他自己能搞定。”
“哦。”莫逸沒有多想,覺得這屋子雖然老舊,但挺寬敞,兩兄弟住綽綽有餘,便放下心來。
晚上他們倆從莫逸做東的飯局上回到新屋子,都有些渾渾噩噩的,24小時裏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趕路,就算坐下來腦子裏都在設想各種各樣的可能,神經緊繃,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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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拿出在小區對面超市買的毛巾牙刷,擺到空蕩蕩的衛生間裏去,周望笨手笨腳地鋪好了床單,舊式的牡丹印花皺巴巴的,周瞭跪到床上去扯好。
“哥。”周望大概是有點受涼,吸了吸鼻子說:“這麽下去能成嗎?”
周瞭的聲音聽上去很鎮靜,但他自己知道,這也不過是裝出來的:“目前我能想到的出路只有這個了,莫逸他跟我不是一個學校的,我大學的同學基本不認識他,要查的話,也許并不會很快查到這裏來,我也不需要給他遞交資料,比去其他地方工作要保險。”
“對不起。”
周瞭轉過身,弟弟站在在他身後,帽子總算放了下來,低着頭站在那,像棵孤零零的樹。
剛把事情了解清楚的時候周瞭不是不想揍人,他又急又怕,手抖了半路,但是比起憤怒和責怪,在那幾個小時裏他腦子裏想的只有怎麽保護小望,等這時候想起來該揍他,也早就沒氣力了。
“從今天起你就別出門了,走一步算一步。”他捏住被套一邊,擡手抖開:“來幫我裝被芯。”
周望走過去幫哥哥抓住填了被芯的被套一角,哥哥填好一個他抓一個,直到整床松軟厚重的被子套好,周望擡手一抖,燈光下飄起細小的塵埃。
“小望,你不能出事……不然我一個人怎麽辦。”周瞭站在近乎簡陋的房間裏,眼淚終于滾了出來,周望慌張地伸手抱緊他,不停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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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想起小時候,有一回暑假他跟弟弟一塊報了游泳班,不記得是幾歲了,那時候他比小望高一個頭,兩個人在岸上練好姿勢後被教練放到了水裏。
他的腳堪堪能觸到游泳池底,小望不行,但是弟弟運動神經好,不用教練托着,就能埋頭悶在水裏,一邊蹬腿一邊練習憋氣。
練習了一周後,他們都不需要浮板或者救生圈了,兩兄弟在泳池裏撲騰打鬧,再比賽來回往返的圈數,那時候滿池子都是游泳班的孩子,游動中互相踢到踹到很常見,也有不少孩子逞能,趁教練不注意游到深水區,再被罵回來。
小周瞭自然比現在頑皮得多,他在深水區覺得腳抽筋的時候,瞬間慌了,連續嗆了幾口水,才勉強喊了一聲救命。
溺水的感覺很恐怖,四周沒有任何着力點,水就像一道又一道撥不開的怪物,他在掙紮中的幾次睜眼,都只能看見不停晃蕩的水光,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
那是周瞭第一次切近死亡,就在他可能馬上要經歷傳說中的“一生閃回”時,周望抓住了他的手。
比他還要矮一個頭,在深水區裏像只微不足道的會被水波打翻的小東西,就這麽義無反顧地,或者說,在他那個年紀,看起來更像是慌裏慌張眼淚鼻涕地,游到了哥哥身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潛水,甚至比救生員還早一步抓住了自己的哥哥。
當然最後兩個人都是被救生員托出水面的,并排躺在一起接受壓胸,清醒過來後,兩個短胳膊短腿的小男孩抱在一起後怕地哭了好久。
周瞭躺在床上,想起了這個來,而當初那個把鼻涕全部蹭到他脖子上的小男孩,就躺在他身邊,并不安穩地睡着。
大概那個時候小望的心情跟眼下的自己一樣吧,周瞭想,自己要不是二十幾歲的大老爺們兒,聽到弟弟紅着眼睛說殺了人的時候,早就哭出來了。
也是在那個時候,小小的周瞭意識到,那個跟自己從同一個地方誕生的小男孩,是在全世界都抛棄他的時候會一如既往呆在他身邊的人。
“小望。”他在黑暗中喊了一聲。
“嗯?”立刻得到了回應。
“睡不着?”
“嗯……”
他在床上側過身,面朝只能看清輪廓的弟弟在的方向,伸出手,把厚重的棉被撐開一方黑暗但溫暖的空間,說:“到這裏來。”
周望有些踟蹰,縮着身體,小動物一樣湊過去,還猶豫了蠻久,才把手搭在了哥哥的腰上。
周瞭摟緊他,就像他之前哭那一場的時候周望所做的那樣,然後在弟弟的額頭上用嘴唇輕輕貼了一下。
他的嘴唇并不暖,那種輕柔的觸感卻讓周望一瞬間繃緊了身體,呼吸都随之急促起來,被辛苦地忍在喉嚨裏。
“我……小望,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是說,這種感覺太糟糕了。”他吞吐着。
周望聽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黑暗裏隐約能看到哥哥朝自己看過來的眸子,發着幽淡溫柔的光。
“我是說,我只有你了,從來,好像從來都是這樣的。”
周望睜大眼睛,就這麽看着周瞭湊了過來,面前的人影遮擋了十分黯淡的月光,卻蒙着溫熱的呼到他臉頰上的氣體。
周瞭輕輕發着抖,親到了周望的嘴唇。
只是一瞬,他好像也有點被自己吓到,立刻往後撤開,但是周望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疑惑又焦躁地喊了一聲:“哥哥?”
周瞭沒敢出聲,他抓了周望的手腕,有些想推開他。
“周瞭!”
這成功阻止了他,兩人面對面喘着氣,看不清對方神情,卻又好像什麽都能感受得到。
“周瞭?”周望又輕輕喊了一聲,哥哥沒有回應,被握住的肩膀也靜靜的,這應該是默許,他想,然後湊過去,張開嘴,他自己都能感覺到呵出的熱氣包圍了周瞭的嘴唇,掌心裏的肩膀顫了一下。
然後他含住了他。
那兩片柔軟的嘴唇立刻變得濕熱起來,但這一次并不是無力地任跟他亵玩,周瞭在回應他,用帶着輕喘的張合,顫顫巍巍地接納他。
兩人發出低微的鼻音,唇舌間潮乎乎的聲音合着布料摩擦的聲音,周望翻身壓到周瞭身上,捧住他的臉,更深入地探到口腔深處,想找到對方的心髒一樣用舌頭頂着他的上颚,往裏探索。
他吻得太過掠奪,周瞭喘不上氣,嘴唇分開的時候拉出連粘的銀絲,垂落到周瞭的嘴唇上,那輕得像是羽毛般的觸感卻瞬間讓他感到羞恥。
周望沿着他的嘴角吻到頸側,從鎖骨往上舔,含住了他的耳垂。
“小望,別……等等。”
周望停下來,手撐起身體,在上方看他。
“我、我還……這樣不好。”他都覺得這話牽強,更加失措,周望卻矮下’身,親了親他的嘴:“我知道,哥哥,我已經幸福地快要死了,就算要去坐牢,就算現在就死了,也值了。”
“閉嘴。”周瞭急急抓住弟弟的衣領,把人朝自己扯過來,周望在黑暗裏笑眯了眼睛,他是真的連一丁點憂慮都抛卻腦後了,任何性命攸關的事情在這個充分交換的吻面前,什麽都不是。
“我要一直抱着你。”周望趁機撒嬌,緊緊壓着周瞭,手臂伸到哥哥腦後交叉摟住,腿也纏上去,這才側了身,把哥哥像抱玩具一樣抱了滿懷。
“小望……”
“別說話,你可能已經後悔了,別說話,我們睡吧,明天一早再反悔也不遲。”
周瞭伸手摸摸弟弟的頭:“我不反悔。”他只是沒法從這裏面感受到像周望一樣的幸福,他只是覺得,他想跟周望永遠在一起不分開,那麽小望要的這種在一起的方式,他會給他的。
他只是,潛意識裏,覺得小望萬一出事,那麽在那之前,他得把他想要的都給他,
周望抱緊他,像個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探究的滿足的孩子。
但也只是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