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岔]
阮圓是個熱愛做東的,被宰無數次也改不了,這次照舊手一揮,把一堆人吆喝到了火鍋店裏。
大夏天的火鍋店要不是有冰啤,阮圓得被罵個夠嗆。大家推杯換盞,麻煩事兒解決了都情緒高漲,周瞭卻說什麽都不喝酒了,周望坐在一邊,臉上也沒什麽表情,整頓飯下來就這兄弟倆十分統一地破壞着氣氛。
江墨很能收拾情緒,照舊開朗地給鍋裏布菜,問些關于樂隊的問題,絲毫看不出萎靡。阮圓幾個都以為她是周瞭的女朋友,就差沒開口喊嫂子。
江秦坐在周望旁邊,喝高了就湊到他身上,滿臉哀怨地問:“你還真跟陶陶搞上了?是不是啊?”
周望推了推他,那家夥仍舊噴着酒氣死乞白賴地貼上來。
“是啊。”
他甫一出聲,一桌人的筷子都停在半空,扭過頭來看着他,周瞭沒鬧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也跟着看過來。
“是啊,我跟陶陶搞上了。”他擡起頭又重複了一遍。
江秦當即蹬起腿來,掐着周望脖子猛晃:“朋友妻不可欺你懂嗎?不對,就算還不是妻,那是我看上的,得分先來後到。”
“陶陶是誰?”周瞭一聲茫然的發問把江秦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陶陶可好了,別跟我搶陶陶。”江秦完全醉了,又迷迷瞪瞪地要過來掐周瞭的脖子,阮圓忙把他摁回去,跟周瞭解釋:“陶陶是個姑娘,呸,廢話當然是姑娘,追周望好長時間了,嗯,怎麽說,這次挺專一吧。”
周瞭愣了愣,哦了一聲,周望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開口道:“她是個果兒,你知道吧?雖然說喜歡我,指不定明天又迷上另一個樂隊。”
阮圓趕緊杵他腦袋:“卧槽,話不能這麽說啊,陶陶都跟我們說她是認真的了。”
周望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下,低下頭去。
吃過飯後周瞭就要準備回學校了,他還有一堆事兒要做,導師給了他推薦,剛剛來消息說Y市那家之前實習的公司已經決定要他,看來并不需要投簡歷了,回學校跟導師和幾個叫得上的哥們吃頓飯,打包行李就要啓程去Y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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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裏亂糟糟地規劃着,卻冷不丁會冒出小望在酒館舞臺上,被個看不清面貌的姑娘勾着脖子親了一口的畫面,他都快忘了這插曲,這時候卻想起來,意義不明地戳他一下戳他一下的,好玩兒似的。
小望跟姑娘在一塊了,這一定是好事,就算對方并不是多麽好的女孩,就算心裏犯嘀咕,也不能……
“哥。”
周瞭站在飯店門口,正發着呆,周望在他身後喊了一聲。他回過頭,弟弟從那幾個喝多了正兀自開心的朋友間走過來,雙手插在口袋裏,像是組織語言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你工作……工作搞定了嗎?”
“嗯,Y市那家公司要我了。”
周望站在原地,低着頭停頓了很久。
“你不是說,我在哪兒上學你就來哪兒工作嗎?”
他感覺臉很熱,心裏卻涼,江墨說的沒錯,哥哥終究會娶妻生子,他就沒有理由再插足他的生活了,在那之前,就不能把他的時間都留給他嗎?
周瞭沒想到弟弟會再度提起這個來,沒錯,就算那是周望高考前他随意的一句話,但他也确實這麽計劃過,只不過放到眼下,沒有辦法去實現了。
他張了張嘴,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江墨就蹦蹦跳跳地從飯店裏出來,手上拿着兩張飯店給的發票,說:“我刮獎刮到十塊錢了。”
周瞭趁這個當口,躲了周望的問題,轉身到路邊攔車,“我跟江墨就先去火車站了,到了給你電話,放假回家吧。”
出租車停在路邊,阮圓幾個迷迷糊糊地打招呼:“小周哥一路順風~”
他回頭應過招呼,讓江墨先坐進去,正要上車的時候周望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弟弟的手掌竟然已經寬闊有力,掌心的溫熱把他燙出一陣苦澀的胸悶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反手回握了周望的手,下個瞬間竟然被順勢一拉,撞進了周望的懷裏。
“哥。”周望的低聲在他耳邊說,他聽見他喉嚨裏哽咽翻滾的聲音,最終卻又都被壓了下去:“我永遠都覺得,你是我的哥哥,是發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情。我……我果然是賴在你身邊太久了,我會試着不去需要你,這次我真的,真的長大了。”
“……嗯。”周瞭擡起手,像很久以前那樣,摸了摸周望的頭,弟弟仍舊細軟的發絲從他的指縫穿過,然後周望也放開了他。
“你走吧。”周望最後勉力擠出個難看的笑來,周瞭望着他,這一年多來長時間的分別在此刻凸顯了它帶來的陌生感,原來小望又長高了些,已經脫去了少年相貌,變成了眼前這個,聲稱不再需要自己的小望。
“嗯。”周瞭再次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回身上了車。
江墨跟周瞭到了火車站,周瞭正要去買票,卻被她拉住了胳膊。
“怎麽了?”
“我不想回浣城了。”
“嗯?”
江墨看了看周瞭,伸手指了大廳的電視牆,那上頭正播着X市車水馬龍的繁榮景象:“你看,這地方挺好的,比浣城那小地方好多了。”
“不是,你這都是什麽主意?想留這也不可能立刻就留啊。”
“怎麽不可能,我跟你不同,我在浣城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你知道,那裏并不是我的家,高中以後我都是自己養活自己的,那幹嘛不換個更好的地方呆呢。”
周瞭認真看着她,發現女生的眼裏閃閃爍爍的,并不像嘴上說的那麽坦然利落。
“你到底怎麽想的?”他懶得廢話,只是放下手裏的包,索性站定下來。
“我就這麽想呗,回浣城有什麽意思啊,我那裏仇人又多,隔幾天就遇見個要債的,過街老鼠一樣……沒人喜歡我,還有什麽可留戀的。”
周瞭仍舊看着她,不說話。
江墨有點急了,想起臨走時周望抱着周瞭的樣子又覺得嫉妒得要命,那個變态就因為跟周瞭有血緣,就可以這麽肆無忌憚,為什麽她不行,她是女的,她真心喜歡周瞭。
在奶茶店門口,她叫住了周望,這是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那個律師要比周望可怕多了,這種沉默的從來不吭聲的人,真等到他做什麽,就太晚了。
周望比她更清楚。
所以她才是能給周瞭幸福的人,讓那兩個人去争吧,她守在他身邊就好了。
“周瞭,我喜歡你。”
那麽多年來,從周瞭走進教室那一刻就誕生的戀情,終于得以出口了。
江墨的繃緊的肩膀垮下來,她險些要站不住,周瞭連忙托住了她。
她就這麽看着他嘴邊露出輕巧的笑容來:“至于嗎?站不穩?”
“沒……”
“還走嗎?再不買票就要等下一趟了。”
“周瞭,我剛剛……”
“我知道,我耳朵沒毛病。”
“……”
“我短期內也不留在浣城啊,你跟着我就行了。”
“那你……喜歡我嗎?”
“……你挺好的,我會試着喜歡你。”
這就夠了,江墨閉上眼睛。
她之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亦步亦趨地跟在周瞭身後,周瞭牽着她的手,她幸福得要命,然後她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機,給周望發短信,走之前她問喝得迷迷糊糊的阮圓要了周望的號碼,那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現在她知道了。
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
“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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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盯着手機,陶陶趴在他肩膀上,疑惑地問:“這是什麽?”
這裏是樂隊成員的合租屋,他們從飯館回來的時候發現陶陶蹲門口等着,周望便讓她進來了,阮圓幾個早就回房睡成死豬,天色已晚,陶陶卻還不想走。
“沒什麽。”周望按了鎖屏,正準備站起身去喝口水,陶陶卻摟緊了他的脖子:“唱歌給我聽。”
“阮圓他們又不在。”他有些不耐煩地拉開對方的手臂。
“要他們在幹嘛,情歌你懂不懂?我今天不想聽搖滾,你唱射(SHE)樂隊我都賞臉。”
周望冷着臉推開她再次伸過來的手,“我今天不想唱,別煩我。”
陶陶當即叫起來,“艹!你丫的沒勁啊,陽痿啊?”她是北方人,又潑辣,伸腿就要去踹周望。
後者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夏天只穿了熱褲,陶陶的腿往前貼了貼,任何男人都不會忍得了,但偏偏周望無動于衷。
“我早就說過……要睡你,你是真陽痿還是情聖?”陶陶靠在沙發上,笑着搖頭:“不管是陽痿還是情聖,我都不信。”
“我對女人硬不起來。”周望面無表情地說,随即放開了陶陶的腳。
“……什麽?!”
“我對你這樣的,都硬不起來,所以你別這麽賣力了。”
陶陶像個拉伸過度的彈簧那樣羞憤地從沙發上跳起來,但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才愣愣地問:“那阮圓跟我說,你都承認和我好了。”
周望緩和了神情,好歹能看出點愧疚來:“我诓他們的。”
“你是同性戀嗎?”
“嗯。”
“真是搞笑。”陶陶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我第一次見同性戀,結果是我看上的男人。”
周望倒了杯水給她:“不走的話就在沙發上對付一晚,我要睡了。”
陶陶坐在沙發上,沒接杯子也不說話,他遞了一會兒就放下走了,剛剛走進卧室,外間就傳來砰地關門聲。
周望和衣在床上躺下來,窗外月朗星輝,夜色亮得睡不着。
他沒法同情那個剛剛被她傷了心的姑娘,他全部的愛意都給了哥哥,全部的同情都給了自己,或許他本不是那麽寡情的人,但他也确實是對任何人都沒有感覺了。
有的人在失去以後才懂得愛,而他如何小心翼翼地珍惜,也沒有人給他機會。
直到他把自己耗成了一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