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停滞]
被周望幾個海扁了的受害人本來要嚷嚷着立案,結果稍微一比對,受害人自己給出的事發時間都不正确,作案動機雖然也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到底是哪邊不占理,這事兒要不是受害人傷得有點重,确實嚴重性高不到哪兒去,何況段沂源來了,他模樣文質彬彬,但是冷下臉逐條陳述法律條款,也将對方唬得一愣一愣的,最終這事兒不了了之。
周瞭松了一口氣,這已是三天之後了。
段沂源浣城的事務所丢開多時,這時候也不得不趕回去,臨行前周瞭準備送他到機場。
“我也去。”江墨緊緊跟在周瞭身邊,事實上這麽多天她少見的安靜,嫣然把自己縮成了周瞭的随身裝飾,必要的時候才會開口。
段沂源并不說話,只是斜眼睨了江墨,十分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江墨明裏暗裏給他添堵,之前覺得歡撒得可開心,這時候被睨這麽一眼,立刻有些寒毛倒豎。
周瞭回過頭看了看一臉委屈的江墨,又看了看不遠處站着的周望,只好對弟弟招了招手:“你照顧下江墨,我送完沂源哥就回來。”說完他看了面無表情的弟弟一會兒,又補充:“別鬧別扭。”
周望低下頭嗯了一聲,江墨往旁邊挪開三步。
段沂源的車還留在周瞭的學校,這時候就不能直線飛浣城,還得去周瞭學校取車,周瞭過意不去,搶着給段沂源買了機票,錢包完全癟了。
離登機還有一個多小時,段沂源說,去咖啡廳坐一會兒。
兩人找了間相對人少的店坐下來,周瞭問服務生要一杯冰水,仰頭就灌。
段沂源沒有動面前的咖啡。周瞭忙前忙後地給他換登機牌,額上有細細的汗珠,他卻從來一絲不茍,眼鏡穩穩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頭發光澤柔和地梳成背式,成熟又優雅,不知道有多吸引人。
然而他32歲了,卻仍舊沒有結婚。
他看着對面毫無自覺地滾動喉結的青年,輕輕笑了笑。
“周瞭,畢業以後的出路想好了沒?”
“那個啊……”周瞭放下杯子,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先去面試看看,我朋友說他爸投資給他開公司,到時候缺人手,弄起來的話叫我去,不過也還沒定下,所以還是先投幾份簡歷好了。”
Advertisement
“不回浣城了嗎?”
“嗯,有可能會去Y市。”
段沂源沒有接話,而是垂下眼簾,動手攪拌起面前的咖啡。
“沂源哥?”周瞭對這氣氛感到奇怪,段沂源平常的幾句詢問看起來跟寒暄無異,卻又這麽戛然而止了。
“周瞭,我們認識多久了?”段沂源放下小勺,咖啡液的表面還留着一團漸緩的漩渦。
“嗯,七年了吧。”
“是啊,七年了,你都長大了。”
周瞭想起初識段沂源的那個暑假,那是他人生中最難捱的一段日子,那時候的段沂源年輕善良,說話的聲音溫和爽朗,作為成年人、作為援助者走進了他的生活,他雖然直到現在都不習慣接受段沂源的慷慨,但是心底裏,早就把對方當成了十分親密的人。
“你倒是沒有變太多。”周瞭看着對面男人的臉,露出很放松的微笑:“我讀書那會兒覺得沂源哥是我見過的最帥的男人,這麽多年了,還是那個樣子啊,對了,其實一直想問你來着,我什麽時候才會有嫂子啊?”
段沂源看着周瞭,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要将一切傾瀉而出,但那些話也許埋得太久了,根本不成形,零碎又晦澀,他的喉頭劇烈顫動要吐出什麽,卻也只是造成了輕微的嘔吐感,他說不出來。
是啊,他說不出來,他忍習慣了,而還要忍多久,并不是可以被眼下這一時沖動所左右的。
“還是現在這樣好,一個人自在。”他笑着搪塞。
周瞭坐在他對面,就這麽輕易地相信了,轉而開始聊其他的,段沂源曾經是很喜歡他這樣不拖泥帶水,幹淨又簡單的性格,但這時候卻又怨恨起來。
他這趟見到了周瞭的弟弟,那小子從很久以前看自己哥哥的眼神就充滿危險的占有欲,那種人呆在周瞭身邊,竟然也好端端維持了這麽多年,該說周瞭就是這麽遲鈍地可恨的人吧。
可是這次不一樣了,很明顯,從見到周望的第一眼,段沂源就猜出他一定是忍耐不了說了出來。雖然周望看上去聰明,但還是把什麽都寫在臉上,尤其是關于他哥的,還太嫩了。
段沂源想起這個來,更加堅定了忍到适當時候的決心。
雖然他也不知道所謂的适當時候會不會像刑期那樣準确。
周瞭送段沂源到安監口的時候,發現段沂源提着的包拉鏈開了,便彎腰幫忙拉上,段沂源盯着他頭頂的發旋,手上沒克制住,慢慢摸了上去,然後摸到了周瞭的後頸。
周瞭有些奇怪,直起身詢問地看着他,段沂源短促地笑了一下,順勢湊過去抱了抱周瞭,末了低聲說:“就算你不回浣城了,咱們也能繼續見面的。”
“當然了。”周瞭不以為意。
“我的意思是,會更頻繁地見面的。”
============================================================
周望沒有把江墨帶回那間充滿了各種煙頭臭襪子的四人合租屋,而是把人帶到了和那也差不了多少的,一間充滿劣質奶精味的奶茶店。
地板沒打掃幹淨,提腳的時候鞋底還會發出黏連的茲茲聲,江墨面上不敢露出嫌惡來,心裏早就草死周望了。
周望從來都不讓她好受,從來都要惡心她。
兩人坐下來,周望什麽都沒要,江墨被奶茶小妹瞪得沒辦法,只好點了檸檬水。
“你怎麽會跟我哥一塊來?”周望開門見山,看她的眼神冷得要命。
“我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江墨不由自主地幾乎要縮到桌子下面去。
“我說過讓你離他遠一點。”
江墨皺起眉,手攀到桌面上,正想鼓起勇氣說什麽,奶茶小妹将檸檬水砰地放到她手邊。那一丁點氣焰頓時沒了。
“都過去那麽久了,我不過是……”
“多久也沒用,好像你這幾年就能把自己洗幹淨似的。”
這句話簡直要把江墨捅穿,她的嘴唇都哆嗦起來:“那你又算什麽,喜歡自己親哥哥的變态,你比同性戀還不要臉。”
“但我不會試圖弄髒他。”周望的聲音很冷靜,江墨看着他,難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臉。
“我不會再次試圖弄髒他。”他這麽補充道。
“你的意思是你試過了?”果然這才是應該會發生的,江墨想,可是她沒法想象周望到底做了什麽,她的表情越發擔憂,讓周望見了就越發厭惡。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就算我一輩子都沒法得到他,也不會是你。”
“那會是誰呢?我喜歡他,我從初中就喜歡他了,要不是你……”
“不是我又怎樣?你都把你自己賣了,就沒資格再給他什麽,別讓我再看見你跑他面前晃,這是最後一次。”
江墨的肩膀抖起來,她要拼命忍耐才能不哭出聲,為什麽,在這種狹窄又低劣的地方,空氣裏是爛俗的口水歌和香精味,她要在這種地方被人毫不留情地一遍遍揭傷疤,擔心被旁人聽到而不得不壓低聲音,卻連完整的反駁都吐不出來。
生活從未善待過她,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得不到想要的。
那個像她一樣遭受苦難卻仍舊幹淨明朗的人。
“別他媽威脅我。”江墨的手攥起來,低着頭咬牙說:“你去告訴他好了,告訴他我也沒關系,他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也沒關系,他又不在乎我,倒是你,就算你是他的弟弟又怎樣?以後他會跟女人結婚,生小孩,組建新的家庭,你終究會被丢在一邊的,你這個惡毒的可憐蟲!”
劣質音響裏的情歌正唱到高|潮部分,蓋過了江墨驟然提高的尾音。
周望的眼裏有些驚詫,随即卻玩味地笑起來:“自暴自棄,你還能更無賴一點。”然後他站起來,俯視着江墨:“正因為我是周望,周瞭才永遠不會抛棄我。”
這種因為嫉妒而誘發的優越感并不完整,它讓周望的每一句話都比他表現的要缺乏底氣,他再怎麽狠辣,看起來也像妒婦。
所以當他走出那間昏暗的店鋪時,江墨并不高的聲音輕易叫住了他。
“比起我,你恐怕更應該擔心那個律師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