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謊言]
“喂,你不會就打算穿這個走吧?”江墨站在男生宿舍樓下,她身穿一襲黑色抹胸晚禮服,胸前的細致碎鑽和滾邊将鎖骨襯托地更加玲珑優美,她急急慌慌地跳腳:“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租了這衣服的,就為了跟你參加畢業典禮,你你你……”
周瞭看她急得臉紅,還有些訝然:“呃,不行嗎?”
“你問問人段律師!晚上可是有舞會的,你怎麽能穿運動服!”
周瞭朝江墨身後的段沂源看過去,男人靠在車上,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我帶你去買套西裝吧,畢了業,面試也要用的。”
周瞭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江墨拽上了車,要不是穿了裙子,恐怕得伸腿踹他。
這是又一個夏天的畢業季,自從那個并不愉快的春節後,周瞭再也沒有去找過弟弟。
電話偶爾會有,半年了一只手就能數過來,過去看到合适周望的東西會買下來寄到X大,這半年也攢了棒球帽和一只PSP,卻一直沒有寄出去。
他其實很了解自家弟弟,那小子如果收到他沒有半句捎話的禮物,大概連拆都不會拆。想着哪天能親自送到周望手上,到時候也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吧。他現在還需要一點時間罷了。
然而臨近畢業,不管是論文還是面試都接踵而至,那些偶爾會想起弟弟年幼時候抱着自己的細軟胳膊的心酸,也都被繁忙生活壓榨幹淨了。好像是在初中的時候,周望說過,哥哥畢業的時候自己要去看,那時候他對學士服還很新奇憧憬,但真的到了這一天,來參加周瞭畢業典禮的只有江墨和段沂源。
他從浣城回到學校後還一直跟這兩人保持聯系,無意中提起的畢業日期竟然被記下了,江墨和段沂源幾乎同一天到達,搞得周瞭都懷疑,自己對這日子是不是太不上心了些。
江墨是個自來熟的性格,立刻跟段沂源熟絡起來,給周瞭挑好衣服以後,挽住他的胳膊,對段沂源說:“段律師,看起來怎麽樣?”
律師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仍舊溫柔笑着,“還不錯。”眼神卻僅僅逡巡在周瞭身上:“你比我想象的還要适合這種裁剪。”
男裝店是段沂源帶他們來的,江墨叽叽喳喳地挑款式,不住稱贊,臨到付錢的時候,段沂源還是用那種理所當然的姿态抽卡給收銀。
“诶這個我自己來就好。”周瞭連忙打開錢包。
“行了,上次的空調錢你已經硬塞給我,這回慶祝你畢業,一套衣服而已,你總要給我機會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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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銀的姑娘大概也看得出該收誰的錢,周瞭格子襯衫牛仔褲的模樣,大概根本不知道身上的一套衣服夠他半年生活費,便接了段沂源的卡。
周瞭過意不去,又覺得争搶下去難看,他畢竟年輕,四周晃眼的奢華裝潢已經讓他覺得有壓力,這時候只好補充:“那晚上請沂源哥吃飯好了。”
江墨把臉湊到他面前,擠眼睛賣萌。
“當然也包括你啦。”周瞭笑出聲,擡手揉了揉女生的頭。
段沂源鏡片後的眼角波瀾不驚,一毫米都沒動過似的。
下午舉辦了畢業典禮,周瞭作為畢業生代表,一身瘦削時尚的英式西服,走到臺上的時候明顯引起了細微騷動,江墨聽到有姑娘小聲議論:“怎麽以前沒發現有這麽帥的……”
江墨笑了笑:“現在發現也晚了。”她低聲說,然後朝坐在旁邊的人歪了歪頭:“你倒是不晚,不過不合适。”
段沂源什麽都沒說,眼睛只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講臺上的人。
畢業生代表在內的一系列講話結束後,放完一支學生制作的紀念短片,随後通知了畢業舞會的時間和地點。
周瞭所在的學校教學十分新式,學生活躍度也高,票選把畢業晚會生生改成了舞會,簡直想要在這當口批量脫光。
江墨的抹胸禮服簡直期待已久,但是段沂源卻沒搞頭了,只好故作潇灑地告別,她站在周瞭身後,笑容甜美地沖男人揮手:“段律師明天找你玩。”段沂源繼續不失風度地朝他微笑,這兩人比任何搭檔都要默契。
然而當江墨挽着周瞭的手,小鹿亂撞地走到舞會門口的時候,周瞭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舞會絢麗斑斓的燈光近在咫尺,她揪着裙擺,心急地聽周瞭對着手機忽高忽低的回應。
“什麽?……怎麽回事?你別急慢慢說,他怎麽樣有沒有受傷?……保釋金多少?好的我馬上來,最晚明早到,麻煩你幫我跟警察打聲招呼……嗯,送點東西,他們辦公室不讓吸煙的話你打包些夜宵過去,麻煩了。”
“怎麽了?”江墨低聲問。
“我弟弟出事了,我現在得趕去X市,抱歉,你先回浣城吧,我們一起去機場,我給你訂票。”周瞭說着,用手機撥另一個電話:“我得跟沂源哥也說一聲,他開車來的,還方便些。”
“哦,我跟你一起去。”
“別鬧了,說不準要耽誤多久。”
江墨咬了咬嘴唇,周瞭的電話也通了,她聽到段沂源問周瞭出了什麽事,周瞭弟弟似乎是進局子了,那邊的低沉男聲很平和,但是她幾乎能想象到段沂源嘴角掀得有多高。
“周瞭你忘了,我是律師,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走?”
江墨拿腳搓了搓地上一枚門口花籃上落下來的花瓣,心裏想着,哪怕要見面的是那個她從心底裏畏懼的周望,這一趟她也必須粘上周瞭了。
周瞭在淩晨五點到達了X市,段沂源和江墨自然是跟來了。
他到警局才發現,不止是周望,周望樂隊裏的另外三個人也給一起關進去了,阮圓和江秦家在本地,家裏人剛剛把人保出來,周瞭把自己的所有銀行卡都帶來了,墊錢将伍迪也保釋出來。
幾個人被抓進去的時候還沒吃飯,這時候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阮圓和江秦各自回了家,剩下他們一行人,周望除了在看見哥哥的時候擡頭看了他很久,之後就一直低着頭。
周瞭嘆口氣,“先去吃飯吧。”
這個點天剛亮,也只有早點鋪開門,他們找了家空位多的坐下來,周瞭才開始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除了周望的另外三個樂手給人騙了,對方打着經紀公司的旗號,說要簽他們的樂隊,因為是圈內人介紹的,本以為靠譜,就簽了合同,還交了培訓費之類雜七雜八的費用,加起來四千多塊,那幾天周望被學校裏的導師叫去當助手,下鄉了,回來就見幾個兄弟垂頭喪氣的,知道原委後,就冷冷地說:“堵他。”
幾個血氣方剛的男生,簽了合同被騙了,錢估計是拿不回來的,但是咽不下這口氣,便開始盯梢,将對方的路線和地形研究清楚,找了沒有攝像頭也沒有行人的死角,把人套麻袋裏狠揍了一頓。
“本來那雜種就是個心虛的,就算知道是我們幹的,他沒證據,又給揍得膽都沒了,追究不起來的,就怪我……我他媽火大了,腳下沒留神,在他腦袋上踢了兩腳,好像挺嚴重,聽說昏迷了兩天還留下了後遺症,這才報警抓我們的。”伍迪是個直率的人,眼睛紅紅的,他擡起頭看着周瞭說:“哥,你別怪周望,這事兒原先跟他一點關系沒有,他就是仗義,被我們連累的。”
周瞭看向自己的弟弟,男孩兒坐在那,從頭至尾一聲不吭,只低垂着眼睛,筷子也沒動幾下。
周望雖然從來不是乖牌,但也未曾惹出過禍事來,周瞭這時候心急,想不起來也不會去責怪他。
但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周望12歲那年,親手把他們的大伯送到了拘留所。
而現在,犯了傷害罪的還沒到19歲的周望就坐在他對面,臉上并沒有多上驚慌的神情。
“小望,你也說說情況吧。”
周望擡起眼來看看他,又垂下去。
“我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有不在場證據。”
“什麽?”周瞭和伍迪異口同聲地驚訝道。
“他的入院手續是27號,但是我們動手的那天是28號,27號我們所有人都在學校,老師、同學都能作證。”
“什麽入院手續?”伍迪看起來完全沒聽懂,更別提周瞭了,江墨咬着嘴唇,皺着眉頭看着周望,段沂源是表情最淡定的那個。
“那天我們不是攔車把他丢上去,叫送醫院了嗎?我後來不放心,就去了那家醫院,發現出租車司機只是把他放在了醫院門口,沒有把人送進去,大概是擔心扯上關系,當時急診室人挺多的,我拿他的證件直接給他簽了床位,填了27號的日期,護士沒注意,然後我就趁亂走了。”
“所以他也不是昏迷了兩天,只昏迷了一天,大概是沒人墊醫藥費,醫生後來才接手,看他的記錄是27號入院,以為他已經昏了一天,才忙着治療。”
“如果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昏迷了兩天,那麽也應該沒人知道我做了手腳。”
周望說完,伍迪嘴都要抽起來了,緩了半天才瞪着他嚷:“你他媽怎麽不早說!老子要被吓死了!”
周望沒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哥哥問:“我沒事的話,你是不是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