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舊識]
周望的學校在高考前一星期放了考前假,給學生們充分預備時間,調節心情也好抓緊奮戰也好,這個星期比以往任何假期都讓人心情複雜。
周望坐在電風扇前,一手拿冰棍一手拿書,劉海用發夾固定在頭頂,周瞭往旁邊過的時候瞥了兩眼,發現那是許晚晴的東西,發夾上頭還有一只小小的緞面蝴蝶結。
“你頭發怎麽長那麽快,上次我回來都還利落着。”
周望目不轉睛,嚼着冰塊答:“你上次回來是3個月前。”
周瞭被噎住,想了想說:“看完書我幫你剪。”
“嗯。”
周瞭趁這時間找了把鋒利的剪刀。周望沒一會兒就放下書過來了,把那怪異的發夾取下,劉海全蓋住了眼睛。
“剪吧。”他乖乖坐到哥哥面前,“剪完回去小貝他們肯定罵我。”
“為什麽?”周瞭拿梳子慢慢把那比小姑娘還長還漂亮的頭發理順。
“我是玩搖滾的啊,這頭發養了半年了,長度正好,甩起來帥。”
“噗。”周瞭笑出聲,“就不嫌娘娘腔。”
“不,果兒還喜歡我這型的。”
“果兒是誰?”
“不是誰,群體稱呼,那些小姑娘最喜歡搞樂隊的,她們是不少樂手的食糧,精神食糧肉體食糧。”
“嗯?”
Advertisement
“就是樂意跟你滾床單,特別樂意。”
周瞭的動作停下來,剪刀停在周望的眼前,周望本來是閉着眼睛的,這時候睜開來,直直望着自己的哥哥。
“咳。”周瞭尴尬似的,“不能這麽着,要對人負責,呃,我是說你長大了,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找個好姑娘,要對人負責。”
“我又沒說是我。”周望面無表情,其實是在憋着笑,“我只是說她們喜歡我,我又不喜歡她們。”
周瞭:“臭小子。”
剪刀簌簌地切斷發絲,地上蜿蜒了輕薄的一片黑色。
“哥,我還是處男呢。”周望彎起眼睛,兩條促狹的卧蠶伏在眼睑下面:“你呢?”
“我?”周瞭挑挑眉毛:“你想剪多短?”
“……不要太短。”
“嗯,保證不剃光。”
周望只好閉嘴,他劉海已經被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潔的額頭,哥哥拿冰涼的剪刀蹭着他的皮膚,手指撥了撥他的下巴,他側過頭,讓周瞭給他修鬓角。
周瞭還是沒忍住:“你之前的摸底考怎麽樣?”
“607。”周望答。
周瞭笑起來:“比你哥我強多了,好好考,你以後考哪,我去哪工作。”
“要不是你高考的時候生病……”周望垂了眼。三年前兩兄弟同時面臨中考和高考,周瞭的壓力顯然要更大些,但是為了照顧好弟弟,一堆瑣事占用了他的精力。夏日的暴雨說來就來,周瞭買好菜騎車回家,被澆了個濕透,回家後發燒感冒,進考場的時候腳步都還虛。
當時家裏的用度已經不寬裕,周瞭壓根沒想複讀,拿了二本學校的通知書就報道去了。
周望本來并不喜歡念書,初中的成績也只是中上游,但是哥哥沒考上心儀大學的失落神情,他一直記得,他不知道該怎麽做,只有用最尋常的辦法。
就像他小時候是連最普通的校園民謠都五音不全,現在卻做了樂隊主唱,他只要想的話,似乎都能辦到。
但是這個世界上,天道酬勤并不是能拿下所有事的。
周瞭放下剪刀,仔細地拍掉弟弟臉上的碎發,然後說:“換你。”
小時候起他們就互相幫對方剪頭發,習慣到有時候想不起來去發廊。
周望接過剪刀,周瞭閉上了眼睛。
他撩起哥哥的劉海,對方的眉眼舒展,全然信任而放松地閉着眼睛。
他的視線移到哥哥的嘴唇上。
如果不是那兩片柔軟的淡色嘴唇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這簡直是一副等待接吻的表情。周望按捺住已經有些加速的心跳,把注意力都放到哥哥跟自己一樣發質細軟的頭發上。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周瞭睜開眼睛“等下再弄。”跑去開門,留周望坐在原地平複呼吸。
敲門的是電器城的人,要周瞭簽售一臺座式空調。
“我沒有買過這個。”周瞭奇怪得很。
“我看看……這裏有買方的名字,是’段沂源‘。”
“麻煩你等下,我打個電話問問。”周瞭連忙掏手機撥段沂源的號,很快接通了。
“沂源哥你的東西好像送錯了,送我這了。”
“什麽東西?”那邊的人漫不經心地問。
“空調。”
“哦,沒送錯,我忘了跟你說,上次看你弟弟對着電風扇背書,才發現你家裏沒裝,我朋友開電器城的,讓他弄了臺老款,他本來賣不掉準備返廠的,不要多少錢,你就拿去用吧。”
“诶?不、不行這得……”
“你弟弟不是要高考麽,有空調舒服點兒,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馬上開庭,先挂了啊,回見。”說完也不等周瞭開口,幹脆地挂斷了電話。
送貨的人看上去有點着急:“妥了沒?我們回去還有活兒,得趕緊幫您裝了,趕時間的。”
周瞭只好讓人進來,幫着給空調騰位置,似乎真是老式的,挺大一臺。
周望拿着剪刀走過來:“怎麽回事?”
“沂源哥給送了臺空調來……算了,本來也打算裝,回頭我還他錢。”
周望看了那空調一眼,客廳裏驀然多出個通體雪白的大玩意兒,根本忽視不了,他覺得這東西跟那個別有用心的律師一樣礙眼。
晚上周望照例在客廳看書,空調風徐徐吹着,确實比風扇舒服。
周瞭本來在書房畫圖紙,接到電話,一幫浣城的朋友聽說他回來了,約他出去喝酒,挺久沒見,周瞭随即拿了鑰匙出門,看了看正認真看書的弟弟,輕聲提醒:“我出去一趟,冰箱裏有下午弄的黃桃銀耳羹,記得吃。”
周望點點頭,他才開門出去。
晚上的氣溫要舒适很多,周瞭打了車到約定的酒吧,這個點正是熱鬧的時候,啓民是浣城的娛樂中心,人來人往,車只能停在外圍,根本進不去,周瞭只好下車步行,經過幾家KTV,再往裏才有相對安靜些的酒吧。
意外就是這時候發生的,旁邊酒吧的二樓露臺上突然摔下個酒瓶,正正碎在周瞭面前,他往後急退兩步,擡頭去看,只見露臺上有人扭打起來,定睛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麽扭打,一個穿着牛仔服的女生正被幾個男人抓了胳膊,想制服她,奈何她像瘋了一樣,根本是在用全身力氣掙紮。
抓她的人似乎沒耐性了,一巴掌将她扇得眼暈,這動靜總算驚動了保安,在樓下門口檢查客人包的保安都沖了上去。
保安幹預似乎給了那女生機會,她掙脫了人,想都沒想,翻過露臺的圍欄就跳了下來。
周瞭被眼前這一些列動作驚得啞然,身體的條件反射卻快得出奇,他伸手接了女生一下,兩個人便同時摔在地上。
周瞭從地上爬起來,他胳膊砸到地上,半個身子給人當肉墊使了,關節處火辣辣地疼。
“你沒事兒吧?”他伸手給對方,人被他拉起來,面對面的時候兩人同時認出了對方。
“周瞭!”
“江墨?”
樓上吵嚷不斷,江墨當機立斷地抓過周瞭的手,帶他跑起來。
周瞭莫名其妙地跑了一段才反應過來自己沒必要逃命,趕緊将江墨拉住,這時候他們早就跑出啓民了,今晚這頓酒恐怕也泡湯,他渾身疼得只想躺着。
“你是怎麽回事啊。”周瞭靠到牆上,“幾年不見,一照面你就給我來這麽一遭。”
江墨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根本沒聽進去,因為她張口就來:“周瞭你比以前還帥诶!”
周瞭翻了個白眼,得,花癡這點恐怕是變不了的了。
兩人是初中同學,高中也同校,江墨過去就整天粘着周瞭,用忠實粉絲和懷春少女的熱烈态度對待周瞭,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認為他們倆是一對,或者總有一天會成一對,因為江墨簡直執着到了極點。
那個跑到小學部給周望送航模的女生、坐在周瞭後座被讓周望鬧別扭的女生,正是江墨。
可是別人不知道,江墨癡漢了周瞭那麽久,卻連一次都沒有告白過。
她不敢,只要有那麽一丁點想要說出來的沖動,她就會想起那個有着和周瞭相似的眼角,卻神情陰鸷的少年,伏在她耳邊說的話:
“你配不上他,你和你那個肮髒的秘密,永遠都不該靠近他。”
江墨笑得很開心,周瞭朝她走過來,蹲下’身查看她的腳踝,男生一如既往的細心溫柔,早已發現她傷到了哪。
“不嚴重,不過得趕緊回去冰敷一下。”周瞭擡起頭對她說。
“好啊。”江墨的笑起來很好看,女生特有的簡單燦爛地咧着嘴,她的腦海中一邊回蕩着多年前周望對她的警告,一邊迫不及待地說:“你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