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蟬鳴]
周望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這種痛苦的窺視的。
也許周涵之在羁押室對他說的那番話是導火索也說不定。他那條也許永遠不會被發現的,埋在泥土裏的引線被拽了出來,不等他拒絕阻攔,就被點燃了,只不過火星燃燒得有些慢,終于抵達他的心髒的時候,爆破也并不足以致死。
周望從來不是乖孩子,正好胡博又是那種整天逃課去游戲室玩物喪志的二世祖,兩人臭味相投,很早以前就接觸了些年紀稍長的不良少年,交往過程中自然會了解到一些生物課本上避開不講的東西。
所以其實周望的性意識萌芽得很早,只是他對這些并不十分好奇罷了,他年紀小的時候,只覺得哥哥是最吸引人的,他的成績、相貌、總也追不平的身高,甚至哥哥輔導他功課時,握筆指點時不慎在紙上留下的墨跡都特別好看似的。
然後他長大一些了,讀初中的時候跟胡博一起看毛片,晚上回家的時候哥哥正好洗完澡出來,跟片子上的男演員一樣圍浴巾在腰間,只不過并不是高檔酒店蓬松雪白的織物,那是一塊有些舊的、散發着和哥哥身上相同的上海硫磺皂氣味、松松在腰側別進去一個角的浴巾。
周望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每次用那塊浴巾的時候忍不住放慢它與身體的挨蹭,感受着因為織料陳舊而顯得遲緩的吸水力度,大多時候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那是段尚且安全的過渡期,周望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會變得愈發危險。
對哥哥不經意的窺伺以及跟毛片男主的比較,起先周望只是自以為早熟地想,他自己處在發育期,胡博都開始在小便的時候跟他比大小,他自然也會觀察近在咫尺的兄長,那是他最容易獲取信息的範本。
直到有一次,胡博搞來的片子是部側重于男性角色的另類電影。從始至終主動的都是女優,她用娴熟的手法和口技挑逗一個身材纖細的少年,她的手落在對方的尾椎、像揉捏乳’房那樣揉捏對方的臀肉、甚至男主的性器也處理幹淨不具備侵略性。
然後少年被推倒在床上,對方的身體嚴密壓住他,肌膚摩擦帶來的快感讓他皺緊眉頭,露出略帶痛苦的愉悅神情。
周望在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了周涵之的那句話:
“可他差點兒就讓男人騎了。”
周涵之令人作嘔的音色在他的腦海中早已被淡化,這句話斜刺入太陽穴的時候,周望下意識聽到的是自己的聲音,他說,他的哥哥讓男人騎了。
在他感到茫然和恐懼的時候,胡博在他旁邊低呼了一聲:“這次那麽快啊你!”
他才發現自己勃‘起了,褲裆隆起明顯的弧度。胡博之所以驚訝,是因為片子還處于前戲,以往他從不會那麽快有感覺,胡博曾笑他冷感,總要在最激烈的片段才會沖動,并且倒像是不十分情願的,發洩後總要評價女優長得醜,聲音難聽。
胡博洋洋得意:“這次的極品吧,這妞真是實力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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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知道坐在身旁的周望已經六神無主,腦子亂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然而雖然他感到恐懼,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留意哥哥的隐秘部位,并且很容易将哥哥的一些普通的肢體動作、普通的皺眉和抿唇,往旖旎的方向聯系。
那種詭異的他甚至不知道叫做罪惡感的情緒糾纏了周望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他明白周涵之所說的變态,指的是同性戀,直到他又用了很長時間,明白自己也是一個同性戀。
并且對自己遭遇過同性騷擾的哥哥,抱有可恥的欲望。
兩兄弟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早已日上三竿。前一晚周瞭大概是太累,懶得爬到上鋪,側躺在弟弟的下鋪就睡了,周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胳膊搭在哥哥細窄的腰上,身體接觸的地方已經出了汗,有些黏膩,然而周瞭連在睡夢中都安靜而寬容,并沒有因為不适而推開他,睡臉恬然。
周望輕輕挪進了些,把鼻尖湊向周瞭的頸窩,在那裏稍稍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把嘴唇也貼上去,輾轉在那一小片仿佛種植了罂粟的皮膚上。
夏天的中午總是安靜的,因為熱度正在孕育一波鼎沸的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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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勒令弟弟在家裏複習,然後自己去附近的沃爾瑪采買食材。家裏的冰箱裏只有冰淇淋和啤酒,聽說周望已經吃了幾天泡面了,他正是關鍵時期,別人家的考生都有母親細致關照,而周望連口熱飯都難吃上。周瞭這麽想着,有些心疼。
他這次跟導師請了長假,一直到弟弟高考結束再回學校。導師知道他家裏的情況,正巧工作室的項目只是剛剛起步,對方公司的驗收時間是下個學期,便叫他放心回家。
其實想來,自從周涵之夫婦從他們兄弟倆的生活中滾開後,周圍的人都是抱有善意的,比如說自己的導師,身邊的朋友,還有那第一個對他們伸出援手的人。
“……周瞭?”
周瞭正在挑橙子,驀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聲音熟悉,心裏覺得驚訝,擡起頭來見到站在面前的男人,竟然正是剛剛正想着的人。
“沂源哥。”
段沂源穿着休閑西裝,鼻梁上架了副無框眼鏡,此時推着只擺了幾瓶大容量礦泉水的推車,模樣很閑适。
“我老遠見到你,果然沒認錯,就是頭發長了一點。”段沂源一如既往地溫文爾雅,擡手指在鬓角邊繞了繞。
“啊。”周瞭抓了抓頭:“最近比較忙,忘了去剪。”
兩人就這麽邊買東西邊聊上了,段沂源跟着周瞭穿梭在各種貨架間,也沒見他伸手拿東西,周瞭後知後覺地想,來超市只會買大瓶水的單身漢,大概需要請人家到家裏敘舊才好。
“沂源哥有空嗎,我正好買了挺多東西,不如到家裏吃個便飯?”
“好啊。”段沂源幹脆地一點停頓都沒有。
段沂源是開車來的,兩人把東西裝進後備箱,一同坐進前座,周瞭看着車窗外,不時感嘆浣城變化快,他不過一個學期沒回來,就有幾棟建築拆了重建了。
“畢竟大家都不願意停在原地。”周瞭家很快就到了,段沂源一邊熄火,一邊這麽說。
“這麽說來,我臨近畢業,卻并沒有多少闖蕩精神。”周瞭解了安全帶,“導師鼓勵我讀研,身邊的朋友拉我開設計公司,我卻還是想回浣城,自己想想都覺得實在沒志氣。”
“不會。”段沂源本來也解安全帶,這時轉過頭來,看着周瞭說:“如果你回來,我會很高興的。”
“是嗎。”周瞭沒有任何察覺,推開門下了車。
兩人大包小包地打開門,周望正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看書,面前擺了個刷刷吹着便簽條的電風扇。
他一手拿着書低頭認真默讀着,一邊走到門口伸手去幫哥哥接東西,餘光瞥了瞥,才發現哥哥身邊多了個人。
“沂源哥來家裏吃飯,你去拿點喝的來。”
周望把書随手反壓在鞋櫃上,“哦”了一聲,将東西接過來拿到廚房,再找了茶葉出來,沏了杯熱騰騰的綠茶端出來。
周瞭覺得奇怪:“冰箱裏不是有冰紅茶嗎,夏天喝這個太熱了。”
周望心不在焉地放下杯子:“那個過期了。”然後抄了書回到電風扇前,自顧自繼續背單詞。
周瞭打開冰箱,拿了過冰紅茶看了日期,明明很新鮮,便知道弟弟又鬧別扭了,從他跟段沂源第一次見面開始,這小子就對人律師十分不待見,都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
他只好拿了冰鎮啤酒出來,征詢了段沂源,把茶換走。
周望就坐在不遠處,眼都不擡。
“我來給你搭把手吧。”段沂源開啤酒喝了幾口,從沙發上站起來。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小望開下電視……诶。”
“就別客氣了,我肚子餓想早些開飯行不行。”段沂源伸手握住周瞭肩膀,把人掰過去往廚房推,然後回頭看了一眼周望,後者本該埋首看書,卻像是能察覺到一般擡頭跟段沂源對視。
段沂源輕笑了一下,回頭對周瞭說:“我幫你綁圍裙吧。”幾乎湊到了哥哥的耳邊。
周望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