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牙]
周瞭從律師事務所出來的時候周望已經快餓暈了,他忙把車騎到對面去,氣若游絲地對他哥說:“我餓。”
周瞭噗嗤笑出來,伸手拍拍周望的腦袋,周望已經餓得懶得甩開他了,“快上車。”他現在只想趕快吃到周瞭的蛋炒飯,這道菜從來都是把他和他爸從許晚晴魔爪中拯救出來的救命稻草。
“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我們在外面吃吧,快一些。”周瞭看看表說。
“诶,可以嗎?”
“嗯。”周瞭笑着,跨上後座。
哥哥曾經說過,他們兄弟倆在有工作能力和時間之前只能依靠爸媽的遺産,所以生活決計不能像從前那樣了,不該浪費的一丁點兒都不能浪費,其中自然包括下館子。
所以能夠吃到久違的楊記豬排飯的周望簡直滿足得要靈魂出竅,抹完嘴後才想起來問周瞭:“有什麽好事兒?”
“嗯?”
“你從那個律師事務所出來以後就心情很好的樣子,還帶我出來吃飯,怎麽?能解決了?”
“嗯。”周瞭笑得如釋重負:“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律師,他說可以幫我們,只要找到監護人失職的證據,他可以優惠接我們的案子,真是沒想到,在法院的信訪處明明覺得毫無希望的。”
“可信嗎?”兩人走出飯館,周望一邊問一邊跨上自行車。
“我也覺得意外的幸運,不過我還是學生,他應該沒什麽可圖的吧,看上去是很年輕有為的律師,談吐得體,大概是沒問題的,如果真的要走訴訟,到時候簽合約我也會看咱們現在的錢能不能承擔。”
“所以這些事兒你都能跟我商量,周涵之對你做了什麽,卻不能說嗎?”
周瞭跨坐到後座上,抓了弟弟的衣服:“……以後會跟你說的。”
“行。”周望一蹬踏板,單車滑出去:“不是說需要周涵之失職的證據嗎?我出去弄點傷回來,就說是他打的,這算一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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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呢,這是開玩笑的事兒嗎?!你什麽也別管,馬上開學了我給你借的課本預習沒?”
周望聳聳肩。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家門口竟然聚了不少人,有物業的也有居委會的,而秦月兩手叉腰站在樓梯口,正像按了快進鍵一樣飛快地嚷着:“你說我打個麻将回來,門就被倆小崽子落了鎖了!我還以為我走錯屋了呢敲門敲半天!知道我沒帶鑰匙還落鎖,什麽居心!不是自個兒生的你待他再好他也不跟你親,我到底是倒多大黴要大老遠跑來趟這渾水!”
她罵得起勁,周瞭和周望走到門口了都沒歇,直到有人開口說:“孩子回來了,問問吧,指不定是給忘了。”
“麻煩叔叔阿姨了。”周瞭沖大家點點頭,“我們今天出門去學校,怕家裏進小偷就鎖了門。”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一邊拿鑰匙開了門:“進去吧。”後面這句是看着秦月說的。
秦月扭臉往裏走,那些被她硬拉來的人一臉哽得慌。
進門換鞋的時候周瞭低聲對周望說:“我會想辦法,先讓他們繼續呆着,我查一下家裏的開支,律師說爸媽的遺産他們是不能動的,你一定不能任性好嗎?”
周望直起身,“哥,爸媽走的那天我就不是小孩兒了。”他想起白天周瞭走在好高好長的階梯上,白襯衫被汗水染濕了一點點,他為了顧及傷了的腳踝而傾斜着身體。
那個時候周望再一次肯定,周瞭是他的哥哥真的太好了。
他必須也為他做些什麽。
“我早就不是小孩兒了。”他沖周瞭露出笑來。
周涵之是在當天晚上回來的,秦月罵罵咧咧地給他開了門,好像她自己沒有整晚夜不歸宿一樣。
“你跑哪兒鬼混去了?啊?是不是又去賭了?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你這種男人,整天不出去賺錢就曉得……”
周瞭在卧室裏看書,周望走到門口,砰地關上門,那整天都要抱怨自己“瞎眼”“倒黴”的女人的聲音總算隔在了門外。
周望走回來趴在地上繼續寫他的吉他譜。
周瞭看了看,之前爸媽還說過,周望升學考成績好的話,就給他買把吉他,結果一夜之間他們變成了眼下這樣的狀況,吉他自然是要落空的。
這個時候倆兄弟的卧室門被敲響,周涵之在門外說:“周瞭我找你。”
他們對視一眼,周瞭起身去打開了門。
周涵之看上去狼狽極了,臉色蠟黃頭發了淩亂,眼睛布滿血絲,他手插在衣服口袋裏,冷似的縮着肩膀,直接了當地對周瞭說:“大伯現在欠了筆債,你看着拿點錢給我。”
周瞭簡直不敢相信,事實上直面周涵之都讓他本能地排斥。除了那個被挂斷的電話,周涵之并不打算再對那天發生在周瞭身上的事作解釋,而是敲了門,問周瞭要錢。
“我手裏只有我跟小望的學費,不能動。”周瞭想關門,周涵之卻伸出手迅速擋住了:“存銀行裏幹嘛,我這是火燒眉毛的事情,就不懂得先取出來嗎……就當我借的就當我借行了吧?”
周瞭忍了忍:“別告訴我那筆錢你已經花光了。”
“……那麽點哪夠花。”
當初監護權判給了周涵之,居委會的好心人就請了個律師來幫周家兩兄弟拟定了個協議,除了未來三年周瞭和周望的學費生活費,作為酬謝已經給了周涵之十五萬,這是周瞭決定的數字,這是遺産裏很大的一個百分比,剩餘的錢幾乎堪堪能支撐他和周望大學畢業,不夠嗎?周瞭想,可那是我爸媽的遺産,是他們的遺産啊。
“不可能,你想都別想。”周瞭在他面前狠狠關上門,但是周涵之留意到在門合上的間隙,坐在地板上的周望擡着頭看他的眼神很不尋常。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望就找到周涵之,周涵之進廁所剛解了皮帶,他就推門進來了。
周涵之連忙扣好褲子,扭頭看這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小子。
周望靠在門上:“你不是從我哥那拿不到錢嗎,我給你,你要不要。”
“小孩子別說胡話。”周涵之尿都不撒了:“你怎麽給。”
“我朋友家裏有錢,但他家裏管的嚴,你如果扮他老師家訪去,就說學校搞的去澳大利亞的游學夏令營是真的,一筆可以拿到兩萬四,我們分一萬給你。”
周涵之心動了,猶猶豫豫地扯着褲腰:“你們小孩兒翻臉還不跟女人一樣,哪有我個大人聽你們使喚的。”
“你以為我待見你。”周望冷笑一聲,“要不是我哥連把吉他都不給我買,我能用得上你,你愛幹不幹吧。”說完他就要開門走人,周涵之連忙伸手拽住:“行行,我去,大伯、大伯也算是幫你買吉他吧。”
周望斜了斜嘴角,把周涵之的手拿開:“晚上穿好點,打扮斯文點有個老師樣,我先出門,過個十來分鐘你再出來,別讓我哥發現。”
“行,大伯謝謝你給解了燃眉之急!”
當天晚上周涵之跟着周望來到了城東最有名的一片別墅區,那男人一進去就咂着嘴四處張望,贊個不停,周望的朋友出門跟他們碰頭,對了一下說辭,便匆匆回去了等着。
周望跟周涵之站在噴泉旁,他掏出根煙來遞給周涵之,自己也咬一根,再拿出打火機來給兩人點上。
周涵之早就看出來周望不是個乖牌,比起他那個正經得不行的哥哥,所以才肯相信這壞小子拉他入夥是個靠譜事。
他吸一口,發現味道不錯,便問:“什麽牌子的?”
“印象。”
周涵之吃了一驚:“你們小孩兒拿來的錢,這煙當地都不好買吧。”
“所以跟你說我那朋友有錢啊,人又仗義,他從他爹那偷來給我的,你幫他就是幫我,懂不,我的吉他就靠他了。”
周涵之當即眯起眼來深深吸一口。
不多時就到了約定時間,周涵之還特意叫了口香糖祛煙味,然後拉拉衣服拿個公文包像模像樣地進了一棟挺打的別墅。
大概半小時後,裏頭傳來了罵聲,正處在變聲期的男生尖着嗓子說:“爸,就他,威脅我來敲詐你們!讓哥哥扭他去公安局!”
周望嘴裏叼着煙,往噴泉旁的池塘走過去幾步,從兜裏摸出些面包屑來,撒到水面上,明亮的燈光把睡眠照得波光粼粼,魚群聚過來,張着嘴吃餌,擠擠挨挨地聚在他腳下。
他每次來這裏找胡博,都會帶點面包屑喂魚,時間久了,哪怕在晚上,他的腳步聲近了,魚都會圍過來。
有的人比魚還笨,只消一次,就能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