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秋季柑橘豐收, 周芸回到家,見桌上擺着幾個橙黃的橘子,她拾起來看看, 趙栾忽然從邊上蹦出來,摟着她在面頰親吻。
“幹什麽你!”她氣不打一處來, 別扭擰動身子,“放開我!去和你的小蓮月親熱吧!”
趙栾委屈不已, “芸兒, 聽我解釋, 那日不是你想的那樣, 蓮月她扭傷了腳,我又恰好就在小花園裏,便扶了她一把,怎麽能說成是抱在一起呢?那是斷然沒有的呀。”
“和我解釋什麽?她是你的通房, 你就是和她睡在一起,我也不能置喙。”
“芸兒!”
“叫什麽?我讓你不和她好了嗎?我連氣都不能氣了。”周芸狠狠瞪視丈夫一眼,卻将自己給瞪哭了, 往凳上一坐,扒開橘子往嘴裏塞。
趙栾笑一笑, “你嘗嘗, 這是我回家路上摘的,曉得你喜歡吃橘子, 我瞧見這幾個橘子挂在枝頭上黃澄澄的, 就知道一定甜, 趁周圍沒人呀, 趕緊摘回來給你。”
哪知周芸聽後笑道:“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趙栾, 野花野果你都采得!你還有什麽事幹不出來?”
趙栾愣住半晌, 食指指向自己,“我……?”
“你和你娘一樣,都覺得生不出孩子是我的事,可就連大夫都說了,我身體沒有毛病,你和你娘就是不信,同房之後倒立過來的損招你娘都出得,我還照做了,藥也吃了,就是不見動靜,你還不認是你的問題?呵,我就不信你和這個通房就能生下孩子來。”
趙栾讓周芸這一通說得漲紅了臉,“你不能這樣說我娘。”
周芸氣急,摔了手上橘子,奪門而出,“你欺負我在南直隸沒有娘家,我搬到小姨姥姥那兒去。”
周芸才剛回家,收拾了一個包袱便又拎上出了門去。
那廂曹府裏也迎來一位稀客,西寧侯府得知曹煜喜獲麟兒,派人送來賀禮,分別是一箱子應季山貨和一只足金的嬰孩腳镯。
恰逢周芸殺個回馬槍,又正在氣頭,見門房不收,西寧侯府的人卻說什麽都要将東西留下,言之他們家阮青小姐的一份心意,将來同個屋檐下也好相互照應。
“你這話什麽意思?”周芸蹙眉将人叫住,“什麽叫一個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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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寧侯府的小厮如實道:“我家庶出小姐将來要進你們府裏伺候太太,做側室奶奶。”
周芸登時一口惡氣湧上喉頭,怎的男人們一個二個都這德行?生不出兒子要納,生得出也要納!
“我看你們送來的什麽?”
“一些吃的山貨和一條金腳镯。”
周芸翻動山貨筐子上蓋的松針,瞧見底下鋪着一層栗子,冷哼道:“我們太太不吃栗子,你們上門讨好也要摸清喜好吧?怎的就送這些來?金镯子又算什麽好東西?都拿回去!”
她說完甩手便邁過門檻,急匆匆往青居去了,方沁剛午睡醒過來,胸口脹痛,奶娘正幫着按摩,讓周芸的動靜給吓了一跳。
“誰?”
周芸站在外間紫瑛珠簾的後邊,“是我,小姨姥姥,我又回來了。”
方沁微微一怔,不明就裏扯來汗巾子将胸脯蓋上,“荃哥兒在嗎?”
“不在。”
“那進來吧。”方沁一面系着胸前的蝴蝶結子,一面問:“怎麽回來了?還拉長個臉。”
周芸一跺腳,“我算看出來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方沁噗嗤笑出來,眼梢瞥着不遠處的屏風,那後頭晃悠的人影也頓了頓,“這是怎麽了?還是為着你的栾哥?他到底做什麽錯事了?”
周芸咬牙,“不止他,曹熹照也不是個好東西。”
方沁笑得停不下來,“他是什麽東西我早清楚了,我想知道你和栾二爺到底怎麽了。”
周芸正色道:“小姨姥姥,你知道我剛才回進來,在門房看到什麽了?我看到西寧侯府派人來送禮。”
“西寧侯府?”方沁覺着耳熟,“想來是阮小姐送的,先頭乞巧節我在山上和她相談甚歡,大約是她知道我生了孩子,便送些禮品過來道賀。這幾日也不是沒有別人來送禮,怎麽偏他們惹你生氣了?”
“你還和她相談甚歡?”周芸想起來,這個阮青是趙家小妹的同窗,那日乞巧節她的确也在,“那阮青定不是個省油的燈,小姨姥姥,西寧侯想将這阮青許給曹熹照做側室,她接近你又來送禮,卻不和你挑明身份。”
方沁頓了頓,眼神無意瞥過屏風,“是嗎?”
“我在門房親口問,親耳聽見的,還能有假?”周芸握起方沁的手,“我瞧見曹熹照帶起兒子像模像樣,待你又那麽執着,還當他起碼是一心一意對你,原來也不過是他的僞裝。”
話音剛落,卻見曹煜從屏風後邊走出來,懷裏抱着小曹恕,曹恕剛吃飽,睡得正酣,在他爹懷裏乖得像個奶團子。
周芸提口氣,眼神落在旁處,她對曹煜可沒好氣,有方沁撐腰越發膽大,“我可不是亂說,你自己和小姨姥姥解釋吧。”
恰逢此時趙栾和周荃趕來,要将周芸給勸回去,周芸見這兒也不像是能再待下去的樣子,方沁又還在月子裏并不能過多打攪,周芸說了一通也算消了點氣,憤憤跟着趙栾走了。
曹煜送走他們回進屋,見方沁靠在軟墊上翻書,他遣退奶娘,坐到方沁身邊去。
“小祖宗就沒什麽要問我的?”
方沁觑他,“問你阮小姐的事?”她扣上書頁想了想,“阮小姐和我很對脾氣,我能相處得來,但你要我做出個當家主母的樣子來約束她,我是做不到的,我管好府邸賬面上的事,你的姬妾你自己去管。”
曹煜雖笑着,後槽牙卻發緊,“小祖宗真大方。”
男人們固然三妻四妾,可女人也有不滿的權利,周芸便對趙栾不滿,曹煜也想她能和自己紅一紅臉,可她對他沒有占有欲,自然也不會拈酸吃醋。
“和她對脾氣也沒用。”
曹煜說着擡手擦過她面頰,撫弄她嬌潤的唇瓣,“我回絕了西寧侯府很多次,前段日子劉文清那老匹夫還親自試探我,但我也回絕了,我說我和我妻子感情甚好,她還為我生了一個孩子,我們之間容不下第二個人。”
“嗯。”方沁點點頭,反應過來,“西寧侯府送女兒給你,和劉大人有什麽關系?”
曹煜笑道:“劉文清那老匹夫想壓制我,西寧侯是他子侄輩,他子侄再嫁女兒給我,我就是他孫輩,這一套論資排輩下來,我就從他官場同僚變成了孫子,他以為那樣我便永遠不能越過他去。”
方沁笑一笑,手指碾過書頁,翻過來,“那他當真把你想簡單了,你以下犯上違背綱常的事犯得可一點不少。”
“是啊。”他傾身過來,擋住方沁眼前大片光線,“如今…我和小祖宗的孩子都降世了。”
曹煜第一個吻落在她眉眼,随後濕濡的唇音溫柔向下蔓延,劃開她唇線,勾過隐藏其中的那顆小舌,以犬齒輕咬,聽她吃痛,俯身下去更深入地嘗。
他握緊她手腕,分開兩側,她始終有意無意地将胸脯遮擋着,自誕下曹恕以來,時有尴尬場面,她衣料單薄,不經意便洇濕兩灘,此時曹煜用牙齒解開側邊繩結——
“不要……”胸脯涼飕飕的叫方沁無所遁形,他很快俯身下去以頭顱遮掩旖旎春光,方沁驚呼出聲,卻掙脫不出手掌來推拒。
“你瘋了?!好痛……”
他擡首問:“為何不肯喂恕兒?”
方沁臉孔漲紅,眼中朦胧一片,“恕兒自有奶娘來喂,大夫說我太瘦了,喂不飽他。”
“喂飽我卻是正好。”
轉眼入深秋,方沁出了月子,可以随意在外走動,被曹煜順理成章要求着搬進主院。每晚同床共枕,像極了一對尋常的恩愛夫妻。
方沁從來不喂曹恕,每日漲得發疼,像藏了石頭,曹煜看奶娘給方沁按摩了幾回,也學會了手法,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方沁在他面前早都體會不到難堪,便随他去了。
趙府裏周芸和趙栾鬧得不可收場,其實這也不是趙栾和她的矛盾,而是婆媳間難以調和的問題,周芸侍奉公婆一直挑不出錯處,唯這次懷不上孩子,又口舌善妒,被趙家夫人诟病,屢次叫她下不來臺。
這還是方沁第一回見周芸掉眼淚,“小姨姥姥,我過不下去了,我就是善妒,我就是這個脾氣,趙栾要麽只有我一個,要麽就将我休了,他自己愛娶幾個娶幾個。”
方沁狐疑,“栾二爺親口說要再娶?”
“他當着我才不敢說實話,若非被我撞見他和那蓮月卿卿我我摟摟抱抱,我險些都要被他平日裏老實巴交的模樣騙過去。”
“摟摟抱抱?”
“嗯。小花園裏挨得可緊了,我咳嗽一聲當即分開,不是有鬼還是什麽?”
“那…栾二爺可召那蓮月侍寝了?”
“還沒,他敢?他娘不許他喝大夫配的藥,他起先還為我說話,後來他娘鬧起來,他眼裏就沒我了,現在懷孩子就快成我一個人的事了。”
“他娘鬧起來,為難的不還是你?”方沁倏地笑出來,趙栾的性格她也清楚,老實男人夾在當間也不好做,想聽自家娘子的話,又被老娘提溜耳朵。
“好哇,感情你們夫妻兩個是在逗我玩兒呢?這是多大的矛盾?我看你氣的也不是你的栾哥,而是趙家夫人,趙家夫人本就有些可氣,何必跟她一般見識。你嫁過去時趙家便是說好了不納妾,而今是他們出爾反爾,錯的本來就是他們。”
“可現在還能怎麽辦?他們錯,吃虧的卻是我。”
“我看趙栾分明是向着你的,這都多少日子了,他一沒有寵幸蓮月,二沒有停下調理身體,可見他比誰都想證明你的身體沒病,是不必納妾的。”
周芸紅着眼睛不應聲,其實道理她也明白,但只要她懷不上孩子,這件事便永沒有解決的一日。
“小姨姥姥,那個西寧侯府,後來還送過東西來嗎?”
方沁搖搖頭。
周芸心念一轉,好奇問:“若曹熹照真的納妾,你在意嗎?”
這問題,她當真想過,方沁如實道:“在意。”
“我還以為……”
若說人與人間的關系是一條或曲折或平直的線,那方沁和曹煜之間早已是拉拉雜雜一團亂麻。
她的在意很小,小到不必說出來,哪怕她說出來只有一分,曹煜也能喜出望外解讀作十二萬分,倒不如做得毫不在意,順其自然。
周芸點點頭,“也是,将心比心地想,他煞費手段撮合成你們一段姻緣,若再納妾進門,無疑是打自己臉,也寒你的心。”
方沁微笑,将話頭扯開去,“恕兒辦滿月的時候,或許我能跟趙家夫人說上幾句,她畏懼曹煜權勢,我索性狐假虎威,替你敲敲她警鐘。”
秋風送爽,鴻飛雲湧,滿月酒這日,方沁只在賓客陸續入內時抱着恕兒在門口站了站,便咳嗽起來,被曹煜摟着肩送回室內。
二人甫欲踅足,卻聽門房道:“安遠侯攜長媳來賀。”
方沁倏地心頭一滞,倒吸氣,不自覺收緊胳膊,将小曹恕抱得難受。
曹煜從她手中接過襁褓,領她轉回身去,從容面對來人,“侯爺,許久未見。”他目光落在姚恭人臉上,“您家還俗歸來的二公子呢?他今日怎麽沒來?”
“我家二弟雖然還俗,但也不問世事,曹中堂要見他?”姚恭人微笑,“怕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