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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烏飛兔走又過三日, 到月末,府裏跟着那幅“辭舊迎新”的春聯,都拿紅妝點起來。

先帝才駕崩不過百日, 在朝為官者不敢張揚,但當朝萬歲登基當大赦天下, 平頭百姓過個年節還是可以稍微熱鬧熱鬧的。

清早忙忙碌碌将紅燈籠一挂,方沁就聽見窗外丫鬟和隋嬸子說, 要是再挂幾條紅綢, 就像是表姑娘要和老爺成婚了。

方沁抱着蓉姐兒在屋裏吃糕, 聽見外頭那麽說, 她沒反應,但蓉姐兒卻小心将她瞧着,問出憋在心中多日的疑慮。

“小姑奶奶要和曹先生成親了?”

方沁咬下唇邊綠豆糕,僅有片刻失神, “嗯,還有陣子。”

蓉姐兒小聲問:“小姑奶奶不和顧家姑爺成親了?”

方沁沒能将那小口糕點咽下,喝了口水順下去, “蓉姐兒,往後在這兒不能提他, 你記住, 當着你曹先生的面更不能提。”

曹煜自私,是個沒有人情味的人, 蓉姐兒能不能留在這都只在他一念之間, 倘若哪次小孩子說錯話, 惹他不痛快了, 沒準就要逼她将蓉姐兒送人抱養。

蓉姐兒還是不明, 以孩童的認知提醒她, “可是曹先生是荃哥哥的先生,是我繼親的哥哥呀,小姑奶奶是不能和他成親的……”

方沁苦笑了笑,“這話你也別當他的面說,蓉姐兒,曹煜不是你繼親的哥哥,你爹早不認他了,我也不認他這個幹孫,咱們方家沒有如此不肖子孫。”

蓉姐兒似懂非懂,覺着離奇。

都說情投意合方能結為連理,可小姑奶奶字裏行間分明是嫌惡曹先生的,那她為何要嫁給他呢?

外間寶瓶提裙匆匆趕回來,揚聲叫着姑娘。

方沁一聽來了精神,今日正是月末,是寶瓶外出采買的日子,她準是帶了丹筝岚鳶的消息回來!

趕緊推窗去望,見寶瓶當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撐在膝頭與她喊話,“有下落了!姑娘,您那個叫岚鳶的婢子她有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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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沁聽罷眼前湧入碩大光斑,好似盲人複明,喜悅過後眼眶一瞬濕潤。

“真的?已确認是她?”

寶瓶笑着安慰,“是!她認得您呢!人好好的!的确是賣進行院去了,可她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只能當個粗使的丫頭,一直在廚房做,根本用不着抛頭露面的!您的心呀,可算能放到肚子裏去啦!”

方沁扒着窗框,“她人現在在哪?”

“我請我老東家替我尋的人,這會兒東家已将岚鳶買過來了,今天就将人親自送來!”

方沁連連點頭,急忙問:“那丹筝呢?丹筝可有消息?”

寶瓶愣住,就知道找到一個她還要惦記另一個,“還在找呢,您稍安勿躁,再等等消息。”

方沁一聽無助極了,“年前要找到啊,曹煜說年後就不讓找了,你能否拿我首飾去換了銀子與你老東家打點,讓他再出出力,這兩天就将丹筝也找回來。”

寶瓶趕緊進屋,壓低聲量安慰她道:“哎唷您別這樣,老爺他對您從來上心,他說不讓找,您私下裏要找他還能怎的?他對您最大度了。”

方沁搖頭,她在意的本就不是曹煜的态度,“不是他能怎樣,是丹筝流落在外,還不知有沒有岚鳶的好運氣……”

寶瓶也明白,連連點頭,“我曉得,我曉得了,等晚點他們将人送來,我再問問,沒準一個下午就能有消息了。”

蓉姐兒在旁聽得一知半解,剛要問這是怎麽了,隋嬸子敲敲門進來就将她給牽走了。

方沁坐立難安地在屋裏繞着圈子,恨不能當即出門去将岚鳶給接回來。

她不明白,為何找到了人不能馬上帶回來見她,殊不知,春香樓裏的岚鳶在幾日前還面如菜色形銷骨瘦。

哪是剛找回,分明是被找到後模樣太過凄慘,楊月仙只得逼着她先将養好身體,等瞧着能看了,才讓寶瓶回禀方沁。

那廂,楊月仙與岚鳶最後再叮囑幾句,“丫頭,和你說的話你都記清楚了?”

岚鳶揣着包袱皮點頭,面上沉靜如水,“記清楚了,不能和娘子說實話,要說我在紅翠館裏做廚房,不惹娘子傷心。”

“嗳,這就對了,你自己不硬氣起來,指望誰來幫你?就是你家娘子不去尋你,你也不該絕食尋死。”楊月仙與她笑着,“傻丫頭,咱們女人只有這身子是得力的不成?你越這麽想,越只能依靠別人。”

岚鳶雖不明這妓館花娘有何立場勸慰,但念在是她在當中牽線搭橋将她送回小娘子身邊,也點頭答應。

楊月仙欣慰,“這就對了。”

哪知話頭一轉,楊月仙攏攏衣袍笑得花枝亂顫,“如今你家娘子跟了吏部侍郎東閣大學士,你要愁眉苦臉地回去,她還不被你給帶得哭哭啼啼的,她一難過,中堂大人也不好過,中堂大人一不好過,我就叫你主仆兩個跟着難過。可明白了?”

岚鳶不甚明白,安遠侯府和齊國公府都出了事她是曉得的,可娘子怎會突然跟了一個此前從未聽說過的中堂大人?

“請問…而今的吏部侍郎,他姓甚名誰?”

楊月仙抿唇一笑,說起他,嗓音嬌俏別提多甜,“姓曹,名煜,字熹照。”

枯坐半天,等到日頭西斜,方沁終于在曹府盼來了岚鳶。

雖說瘦得簡直認不得了,可方沁見了她仍是喜悅大過一切。

“岚鳶…”

“小娘子!”

岚鳶見了她便跪倒在地,膝頭瘦得發尖,從裙下頂出來,看得方沁都替她疼。

方沁将她趕緊掣起來,“快起來,不要你跪,怎麽瘦成這樣了?可是他們苛待你,不給你飯吃?”

岚鳶見她哭,不敢令她往悲處想,只笑,“小娘子你就別說我了,我瞧您分明也瘦了。”

說着将人端詳,卻覺着方沁與其說是瘦了,倒不如說她褪去了青澀。女孩兒到年紀都是要清減些的,腰上臉上的肉消退,跑到胸脯和臀腿上去。

當真不再是個小姑娘了。

岚鳶悵然道:“娘子變化太大,要在街上遇見,我怕是要認不得了。”

寶瓶見這主仆兩個說着又要愁眉苦臉,趕忙道:“恭喜姑娘,這下子總算能過個好年了!”

方沁笑看向她,“是啊,年末總算有樁好事。”

等将岚鳶迎進屋去,寶瓶頂個笑臉将岚鳶當個小主子那樣侍候,端來熱茶又替她擰巾子擦臉。

方沁自是念她的好,“寶瓶,多謝你替我在外頭想辦法尋人。”

她起身到妝奁前,拉開小抽屜取出一只嵌寶金钏兒來,“寶瓶,這個你收着,值幾個錢。等将丹筝找到了,我再許你更貴重的。”

“這不好收。”寶瓶搔搔胳膊沒接過去,眼梢瞟着岚鳶,有些吃味,“都是我分內的,姑娘也是我的姑娘,都是我該做的。”

“你得收下。”方沁将金钏塞進寶瓶手裏,“都是将來能傍身的東西。”

寶瓶心上一熱,揣起來,“嗳。”

夜裏方沁讓丫鬟鋪床,和岚鳶睡一個鋪,她問岚鳶後來國公府的丫頭們都去了哪。

岚鳶沉默了會兒,“歲數大的和我們不關在一處,我們先在牢裏待了有小半個月,後來被帶出去,在個院裏讓人牙婆相看,有的被賣去當粗使丫鬟,有的就被選了接客人去。”

“之後你就進了廚房?”

“是,起初是要我跟着花娘,好在人家還不缺接客的,反倒是廚房裏病死一個,我說我能煮飯,他們就先讓我去廚房做着。”

方沁不疑有他,抓着岚鳶的手,“咱們都有好運氣,只是可憐丹筝還沒有消息。”

岚鳶側身将方沁抱着,“小娘子,能再回到您身邊就是我最好的運氣。丹筝沒準是進了私宅,這才尋她不到,我瞧那春香樓的花娘是有神通的,她找不着的人沒準真是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去了。”

方沁點頭,“那也好。”

岚鳶笑起來,“其實丹筝那個丫頭真沒準,說不定有天就自己跑來找您了。”

方沁讓她逗笑,雖然笑意轉瞬即逝,“你可知道我還和靜雪他們有走動,靜雪還在南京,咱們小瀾苑的人都還在南京。”

說到這兒,二人鼻酸地抱在一處。

岚鳶問起她想問又不敢問的,“娘子,您在這兒可受委屈了?”

“他待我還成。”

“娘子…你,你們。”岚鳶一咬牙,“他可對您做什麽不該做的了?”

“沒什麽,橫豎我第一回給了想給的人。”方沁說起來還能笑,兩個女孩子額頭對着額頭,“你不知道,那次差點沒給曹煜氣死,他可真滑稽,以為是我什麽人,和我計較這個。”

也只有當着岚鳶,她才流露幾分當年的調皮勁兒。

岚鳶卻笑不出來,淚水打轉只感到憤憤,忽然想明白,“不是第一回?該不會您和連三爺——”她吓得捂胸口,“小祖宗!您怎麽能!”

方沁忍不住笑出聲,又正色想了想,“有什麽的,要是沒那一次,才叫遺憾呢。”

二人漸漸都有些困了,方沁閉眼睛與岚鳶道:“明天除夕,你陪我一起将這屋子打掃打掃,耳室裏還閑置着小瀾苑的家具,咱們一起都給它們換進來,還有那個紫瑛的珠簾子,咱們給它挂上……”

青居外邊,曹煜提着燈籠夜晚歸家,方得知找回了岚鳶的消息。

他記得那是跟在她身邊安靜點的丫頭,還有個鬧騰些的仍不知去向。

“老爺,您回來啦。”

寶瓶看見院外有一豆燈火,披上外衣從偏房出來,哈欠含在嘴裏,“您來歇息的?請回吧,姑娘今晚和岚鳶一個被窩睡的。”

曹煜猜也猜到,他官場應酬沾染一身酒氣,本意也只是來瞧瞧她,既然已經睡下,那便作罷,“人在哪找到的?”

“翠紅館,不肯伺候人,讓個狎客狠狠教訓了一頓,後來就鬧絕食了,找着的時候好懸就剩副骷髅架子。”

寶瓶比個手勢,“月仙姐花了這麽多銀子才将人贖下,她問您什麽時候得空,也去春香樓瞧瞧,別枉費她一番心思。”

“替我謝她。”

曹煜只撂下這麽一句,深深朝那窗子往一眼,提燈踅身走了。

歲除之日,除舊布新,方沁與岚鳶忙活一上午,跑進跑出張羅着将青居布置。

二人都忙得有些灰頭土臉,好容易将家具都換成舊的,還有一扇紫瑛珠簾沒挂,叫了小厮敲釘子,而後一個挂鈎一個挂鈎的将簾子固定。

方沁伸手撫過珠簾,浮光躍金,聲音悅耳,聲聲将她喚回記憶深處。

曹煜除夕大早上外出,這會兒歸家,一身緋紅公服,不知臨過年還有什麽要事要他披着這身皮出去招搖。

他進屋讓流光浮動的紫瑛簾晃了神,一瞬叫他夢回兩年前,方沁一口一個煜哥兒地與他談心。

她那時那麽信得過他,那麽願意對他委以重任,卻被他屢次從中作梗,如果不是安遠侯府與齊國公府為方沁和顧夢連定過親,那想必顧夢連早就尋人不見,與他的沁兒早早斷了。

曹煜緩步慢行,沿路都是熟悉的擺設,不由得喜上心頭,“沁兒,你在哪呢?”

岚鳶從簾那頭出來,擡眸看他一眼,尋常道:“娘子在梳妝。”

曹煜徑直與她錯過去,往妝鏡走去,見方沁這是剛剛出浴,正對鏡描眉,接過了手上眉黛,與她獻殷勤。

“我來。”

方沁沒有拒絕。

他躬下身,食指勾過她小巧的下巴,見她才泡過熱湯兩頰各一抹飛紅,雙唇誘人好似枝頭紅果,眉黛遲遲不肯落下。

方沁垂眼瞧着他胸前精美絕倫的雲雁補子,等不到他落筆,想将臉偏回去,又讓他勾着,她颦眉展露些許不耐,得他在眼角眉梢各落下一吻,慢條斯理在她臉上一筆筆作畫。

岚鳶垂手站在邊上,心裏直滴血,曹煜要敢與小祖宗用強,就是抄起家夥和他拼命都使得!

等畫完了,曹煜忍耐也到極限,忽将人抱起來放到妝臺上,後者小聲驚呼,越過他肩只見岚鳶兩手攥得發白,渾身都在打顫。

方沁搖搖頭,擡手擺擺叫她出去,曹煜回首看一眼又與她鼻尖對着鼻尖,“怎麽了?要她出去?”

鼻尖上下蹭了蹭,是她在點頭。

曹煜笑了笑,“她不出去也沒關系,我只和你說幾句話就要帶你去個地方,得把她留在這,不能帶去。”

方沁這下沒點頭,被他捏着下巴與他蹭蹭鼻尖,算是颔首答應。

她蹙眉,“別這樣。”

“那叫我一聲煜哥兒。”

“煜哥兒。”

曹煜手環過腰,得寸進尺,“再叫我一聲夫君呢?”

方沁只覺心跳都停了一下,閉了閉眼,挺腰吻在他唇畔,“煜哥兒,你要帶我去哪?”

她怕他仍不依不饒,睜眼瞧他反應,卻見他清如朗月的丹鳳眼眸泛起層層喜悅,竟像個孩童一般,快樂來得如此簡單。

“走,我帶你去了卻那樁橫亘你我二人間的心事。”

馬車疾馳往刑部大牢,這條路方沁認得,先頭去提老夫人的屍身就是走的這一條路,她心有預感,驀地坐直了身體。

曹煜覺察她的不安,沒說什麽。

待到角門,二人先後步下馬車,他托一把她的胳膊,竟感到她有幾分退卻。

“曹煜,今天是除夕……”她控訴他的殘忍,挑這個日子領她來見顧夢連的屍身。

曹煜自有他的考量,“歲除之日,除舊迎新,今日不見難道來年新年伊始再來見?”他轉而道:“你若不想見他那更好,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去。”

“我要見。”

方沁接受顧夢連的死訊也有多日,自認最傷心的日子已經過去,不再脆弱,随他步入刑部東邊角門,進了仵作房。

刑部派了一個仵作随行,給二人遞上浸濕的巾子掩面,方沁失魂落魄的接過去,眼裏只有木臺上那具被棉布覆蓋的身軀。

她顫巍伸手,要去掀開那布,卻被仵作攔住,“夫人,不可。”

“掀開。”方沁陡然看向曹煜,“不讓我看到他的臉,我如何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替她掀開。”曹煜淡然與那仵作發話。

布子一掀,卻是面目全非,方沁膝蓋一軟,嗓子眼冒出聲哀呼。

曹煜将她接住,臂膀環着她兩肩,“還看嗎?”

方沁耳朵像被棉花塞着,僅剩最後一線理智在問:“為…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仵作不自覺看了曹煜一眼,獲得許可後,和方沁背書,“據軍報上說,叛軍躲進山林,騰骢軍用了火箭,将叛軍圍困,乃至部分屍身在死亡後遭到火燒,但由甲胄和腰牌仍可辨認其身份,這就是叛軍總兵顧夢連。”

他吞口唾沫,又道:“叛軍總兵被騰骢軍包圍後殺順恒帝投誠,不過騰骢軍得的是殺無赦的敕令——”

“你胡說!”方沁擰眉揚聲,從未如此震怒,“顧夢連威武不屈,乃金剛鐵煉!如何會殺順恒帝投誠!”

仵作讓她吼得略顯膽怯,瞟向曹煜,卻見後者滿臉陰翳,拿舌頭頂頂左腮,揚手示意他繼續說。

仵作道:“許是他想活命。誰不想活着回京呢?家人妻子孩子都在等着,他一準也是因為有人在京中等他。”

聽仵作如此說,方沁渾身傳來涼意,閉眼滑下淚痕,只她還不認命,想起什麽,上前盯着那屍體小臂。

方沁手指着那髒污的胳膊,言之鑿鑿扭臉與仵作證明,“不可能!他不是顧夢連,顧夢連手腕戴一條瑪瑙紅繩,就算是燒壞了,他右手胳膊上還有一條早年馴馬留下的疤痕,這個人身上沒有!”

那年她卧病在床,他與她講述年少故事,挽起袖子亮給她看那道疤痕,方沁不可能記錯。

此話一出,最慌張的當然是曹煜。

他如何曉得顧夢連胳膊上有條疤,臉孔都難辨了,難道就要讓條胳膊付之一炬?

好在方沁忽然不語,她盯着那條布滿燒傷的右臂,似乎被回憶困住,想不起那條疤痕究竟在哪個位置,又是否被燒痕覆蓋。

“不,不會的,不會是他……”

曹煜聽她如此默念,便又成竹在胸,上前輕攬過她安撫,“手臂肌膚只有尋常衣料阻隔,近乎裸露在外,讓火燒過你未必清楚疤痕到底在什麽位置。”

方沁不答,只對仵作道:“勞煩請将甲胄除去,我曉得他肋下有一粒痣,那痣若在我便相信此人就是他。”

肋下的痣要怎樣才能留意得到,想來不必言明。

曹煜上下牙齒暗自角力,真恨不得躺在木臺上的就是顧夢連本人。

仵作得曹煜準許,動作緩慢開始寬衣解帶。

衣衫一解,屍體肋下竟有一處嚴重的劈砍傷,橫貫前胸,正是致命傷,根本難辨特征。

方沁再站不住,嘴唇微翕卻發不出一個音,只得仰着頭在曹煜懷裏大聲吸氣,她心跳如鼓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曹煜皺眉喚她,“沁兒。”

哪知方沁揚手便掌掴在他臉側,脆響過後,四面透風的仵作房裏靜得出奇,莫說那仵作,竟是連外頭的鳥叫都停下來。

方沁瞪着曹煜陰沉眼,血往上湧,眼冒金星沒了意識。

“沁兒?沁兒!”曹煜急忙将人橫抱而起,正欲出門,被那仵作叫住。

“曹大人!那明日就對外說叛軍頭領随順恒帝已死了?”

“就這麽說。”

曹煜撂下冰冷話音,着急領方沁回府。

好在她只是短暫昏迷,在車上便悠悠轉醒,見到曹煜紅腫的半邊臉,她笑了笑,竟不知自己昏迷前有那麽大的力氣。

曹煜見人醒了,驀地俯身惡狠狠吻她,吸.吮啃噬,半點沒有留情。

方沁勾上他脖頸,更用力地咬回去。

生血的鐵鏽味在二人唇齒間彌漫,她嘗到咽不下去,想偏過臉,又被他手掌禁锢着後腦。曹煜漸漸由粗暴轉做柔情,舌尖清掃過她每一處唇壁,吞下所有血跡。

方沁粗喘着用力捶打他的肩膀,“放開,你放開!”

曹煜也喘息着,清隽的面孔蕩起個笑,“還生氣?其實你就是把顧夢連的死賴到我身上我也虱多不怕癢,橫豎我已打定主意要娶你,和你白頭偕老,至死方休。”

“瘋子!曹煜,你就是個瘋子!”

曹煜将人抱得緊緊的,最好嵌進他的骨血,與他融為一體。

“我不是瘋子,我怎會是瘋子,這世上再沒有誰比我清醒。小祖宗,我從來知道我要什麽,我要潑天的權勢,我要你,就是你打我罵我,那我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方沁聽不進去,只覺他說的已不是人話,聽不懂半句。

除夕夜裏爆竹聲聲不斷,青居燭火搖曳,紫瑛珠簾折射點點光斑在粉牆。

曹煜為方沁戴上一條銀鏈,那是條極纖細的腰鏈,非幾十年手藝的老工匠不能打造。

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小銀圈一個套着一個,穿插精巧的各式銀飾,冰冰涼涼貼着方沁腰上皮肉。

“喜歡嗎?”

“不喜歡。”

“你膚白,戴着好看。”曹煜修長五指扯開雪白裏衣,露出頸下淺麥色胸膛,“瞧,我也有一條,和你的一樣。”

方沁瞧着他鎖骨上服帖的銀制細鏈,嘲他,“戴在脖子像條狗鏈,倒謝你讓我戴在腰上。”

曹煜全然不在意地哼笑了聲,将人放倒在軟褥,兩條鏈子随他舔.舐的動作若即若離,他擡臉瞧她,“你夏日裏穿襦裙,這鏈子你戴在腰上就只有我能看。”

方沁心不在焉,“說的話像小孩子一樣。”

哪知他來勁,擡眼将她盯着,嘴裏含混不清,“可不就是孩子?孩子才吃——”

“別說下去!”

他笑一笑,将帳子放下來。

除夕夜裏吃飽餮足,曹煜披上裏衣,下床迳往妝奁走過去,抽出一格抽屜,取了裏頭紅繩出來,二話不說照屋裏取暖的炭盆走過去。

方沁本來躺着,看出他意圖,丢開被衾撲上去搶奪,二人無聲地糾纏在一起。

她力量不敵,始終被他困着兩臂,轉而軟聲求他,“不要,不要,曹煜,他已經死了,我不能連個念想也留不下。”

曹煜除夕夜喝了酒,聽她真情實意,也皺起清隽的眉,“死都死了,還留這個做什麽?你戴着我送你的,往後都只戴着它。”

方沁光顧着安撫他,“我戴着,我答應你戴着,只這紅繩子你真的不能燒,煜哥兒,還給我,把它還給我。”

曹煜被她求到心軟,垂眼看向那條紅繩。

方沁迅速瞧他一眼,趕緊探手去奪,當真讓她奪過,曹煜又劈手來搶,方沁情急之下朝他踢了一腳炭盆。

“嘩啦”一聲,镂花銅蓋從炭盆上錯位滾落,跌在曹煜腳面,根本躲閃不及。

他從塌上下來打着赤足,那滾燙的銅蓋雖說只是與他皮膚短暫接觸,卻也留下一塊觸目驚心的紅印。

用不了多久就會皮肉潰爛,化膿生瘡。

方沁驚懼擡頭,對上他難以置信,近似于信念崩毀的眼神。

“……沁兒?”

作者有話說:

欲揚先抑可算抑到位了,先簡單對曹狗造成一些物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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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79.5萬字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
  19.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