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要想船翻掉,我也不怕……
盛長勝沉默良久。
“隐瞞你媽媽的存在,是你爺爺的主意,他的話,大家還是比較願意聽的。我當時……盛時,你可能不會相信,我曾經,是真的想對你媽媽好,想愛上她,我跟她在一起時,也覺得開心,可是一見到婉芝,我又更愛婉芝。”
盛時想,他這麽善于撒謊,大概是得到盛長勝的真傳吧。
瞧這謊話說的,大概盛長勝自己都以為是真的。
可是事實上,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算計和陰謀,包括婚禮都是。
舒子卿說,當年她曾經驚訝于盛長勝和盛時母親婚禮的簡陋,不過當時的盛家不如現在有錢,盛長勝又不是被盛爺爺看重的孩子,加上他是次子,盛家長子還沒有結婚,盛長勝的婚禮低調一點,也能理解。
可是盛時在想,當時的盛長勝,應該已經有意降低這場婚禮的關注度,盡量減少知情者,好為後來的計劃打基礎。
後來,那段短暫的婚姻,盛長勝到底是怎麽想的,大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但是童婉芝沒有生孩子,并不是因為她信守承諾,而是因為她根本不能生了。
這件事還是舒子卿在追查自己流産這件事時無意中發現的。
盛長勝他們,利用這件事來博取盛爺爺的好感,達到讓童婉芝進門的目的,并且以盛時的心理健康為由,花言巧語騙得盛爺爺的同意,抹殺了馮家宜的存在,讓童婉芝成了盛時的母親。
當然,盛爺爺也不是真的被蒙蔽,而是一種暫時的權宜之計——假如盛時能養活,他就全力培養盛時,繞過盛長勝直接做繼承人;假如盛時夭折,盛家需要繼承人,盛長勝是盛爺爺唯一的兒子了。
哪怕是權宜之計,盛長勝他們的目的能達成,也因為他們選了一個最好的時機。
盛長生死了,馮家父女倆也不在了,剛出世的盛時随時可能夭折,還在舒子卿肚子裏的另一個盛家子孫,也沒了。
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好像盛長勝他們就是天選之子,才會如此幸運。
可是,真是天意嗎?
盛時和舒子卿交換信息時,才明白舒子卿篤定盛長生是被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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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盛長生的确有快要清醒的跡象,連醫生都感慨他求生欲的強大。
舒子卿覺得盛長生這麽想活下去,是因為放不下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當時還感動的大哭一場。
結果有一天,盛長生的情況忽然極速惡化,舒子卿趕到醫院時,他已經停止了心跳。
那一天,因為馮教授突發心髒病,盛長勝就在醫院裏。
然後,馮教授和盛長生相繼去世,馮家宜從樓梯上摔下來,早産下盛時,不知道能不能養大,沒幾天,馮家宜自殺,又沒過幾天,舒子卿流産。
流産這件事,也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可是,舒子卿好不容易找到的那個知道真相的護士,被醫院裏一個發瘋的病人家屬殺死了。
舒子卿本來就極聰明,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後,她很快意識到那些接二連三的不幸太湊巧了。
可是馮家宜屍骨未寒,童婉芝就進了盛家的門,而馮家宜完全被抹殺掉存在過這件事讓她感覺害怕,不敢相信任何人。
舒子卿害怕打草驚蛇,此後的十幾年,她拼了命的學習,讓自己變得強大,成為盛爺爺看得上眼,對盛家有用的人。
這個時候,舒子卿開始慢慢接近盛家,暗中追查真相。
最先的突破口是盛奶奶。
舒子卿多年未嫁,一直對盛長生念念不忘的癡情,打動了她,盛奶奶告訴舒子卿,她就是不滿意盛爺爺竟然同意童婉芝進來,還嚴禁所有人再提起馮家宜這件事,才和盛爺爺離婚的。
盛奶奶一直很喜歡體貼善良,性格溫順的馮家宜。
但是盛奶奶依然隐瞞了盛時是馮家宜的孩子這件事。
對僅有的那些知情人,盛家的說法是,當年馮家宜早産,月份太小,孩子生下來就已經不行了。而馮家宜自殺,是因為父親和孩子的事,産後抑郁。
盛時:“那,我媽媽是怎麽死的?”
盛長勝眼中竟好像略有悲痛。
“産後抑郁。你外公的事對他打擊很大。”
“她就一點點的不留念我嗎?當時我還在保溫箱裏養着,她就不擔心我?還是有人告訴她,她的寶寶,已經死了?她沒有一個親人了,愛人也是假的,從一開始只是個騙局,她只是個生孩子的工具。”
盛長勝臉色大變:“你在懷疑我嗎?!”
盛時雙手抄兜,神色冷漠:“我只是合理推測。”
“什麽合理推測?!你了解産後抑郁嗎?”
盛時冷笑:“我當然不了解。大概某些人的确很了解,所以才會加以利用。”
“盛時!”盛長勝怒不可遏,嘴角微顫。
“理大不在聲高啊,爸爸。”
盛長勝全身發抖,一言不發。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盛時嘆了口氣。
“我不會原諒你對我媽媽的算計,以後都不想再看到童婉芝。你……你對我,其實也是有感情的我知道,你怕我知道真相,才會防賊一樣防着我這麽多年,現在反正已經說開了……我們都好好想想吧,還能不能做父子。”
“盛時……”盛長勝保養的好,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此刻,他的臉上,忽然出現老态,好像真是一個慈祥的父親,“爸爸一直……”
“我媽媽葬在哪裏,我想去看看她。這麽多年了,她可能還不知道我還活着。”
——
盛時走後,盛長勝回到樓上。童婉芝還靠坐在床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婉芝。”
“剛才我打電話時,順便讓周笠科暫時不要行動。”
盛長勝有點驚訝:“你是怕盛時注意到他?有這個必要嗎?這也太小心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童婉芝疲憊地揉太陽穴,“孫柔的事,給我們惹來多大的麻煩。”
“都是那幾個蠢貨 ,一味偷懶。”
童婉芝搖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也是我們松懈了,所以現在每一步都必須特別小心。”
盛長勝點頭,又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
童婉芝淡淡問:“有話要說?”
“那個,”盛長勝讨好的躬腰,“其實盛時可能只是想知道他媽媽的事,其他的是我們多心了,就好像陳齊那件事,開始以為人是他有意引進了的,後來不是查清是那個警察誤會我們父子是一夥的,跟盛時無關。”
“怎麽,現在想起來父子情深?”童婉芝眼裏有笑,笑得盛長勝毛骨悚然,“可惜兒子比老子聰明多了。盛長勝,你要想早點上斷頭臺,那你盡管去對你兒子表達父愛!他外公葬禮當天,拉着我在你和她母親的床上鬼混的人不是你?害得她母親摔下樓梯早産的不是你?告訴他母親孩子死了的人不是你?從一開始就是蓄意騙婚只因為吃不了苦的人不是你?你現在裝什麽好爸爸?看來你跟馮家宜上床上得很開心,對她這麽念念不忘,過了這麽多年,一個孫柔就把你迷得暈頭轉向!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身邊那些地下小情人?!我配合你演了這麽多年的夫妻情深你滿不滿意?”
盛長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來形容。
“婉芝!”
童婉芝掀被下床:“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盛長勝一把從背後抱住她:“婉芝,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愛過她們,從來沒有,我只愛過你一個,我只是……”
童婉芝痛苦的閉上眼睛:“只是什麽?只是因為我老了,不能在床上滿足你?可是你以前不是說過,還是我最好,連套都不用,跟我上床最舒服。”
她不能生了,不需要避孕,所以和她上床,可以不用避孕,可以最大限度的得到身體上的享受。
這個自私貪婪的男人,當初她也是真心實意,全心全意愛過的。
他回報她的,是一個只是擺設的子宮和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那個孩子打下來時,都已經成人形了。
只是因為他父親的貪婪,連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稚子無辜,盛時很小很小的時候,因為移情,童婉芝的确真心照顧過他,所以才能騙得盛爺爺的信任。
可是後來,她從盛時身上看到馮家宜的影子。
這讓童婉芝很痛苦,她終于明白這孩子始終不是她親生的,反而因為他,她的孩子才沒有機會活下來。
自此童婉芝開始疏遠盛時,不再打算做一個好母親。
“婉芝,你別這麽說,我當時,就是一句戲言。”
童婉芝慢慢睜開眼睛,那裏面已經古井無波。
“戲不戲言已經不重要,你愛誰也不重要,我說過,愛情如鏡花水月,唯有利益是永恒的。盛長勝,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要想船翻掉,我也不怕。我比你大幾歲,一起上路始終是我賺了幾年。”
——
章遲早本來是想自己去盯着周笠科的車,可是他身上實在太臭,堪比生化武器,所以黃局離開局裏時,順手把他捎帶走。
“回去回去,洗個澡洗個頭刮刮胡子,把自己捯饬捯饬,別弄得像個野人,嚴重影響我們局的形象!”
章遲早一肚子不樂意,可是也明白黃局嘴上是損他,心中是關心。
很多年前,章遲早還在上高三,章媽病重住院,有一天醫院裏忽然發生一起醫患糾紛,一個病人家屬把親人的死歸于醫生救治不當,忽然發瘋,在醫院裏砍人,有個護士被當場割喉。
在場的人都吓傻了,最後還是黃局制住他。
當時的黃局還在章遲早現在的位子上,趕巧休假陪老母親看病才碰上。
正在為未來舉棋不定的章遲早被黃局英勇的身姿折服,當即找到人生的方向。
章遲早回家後,把自己簡單捯饬了一下,抛到床上,秒入睡。第二天被鬧鐘叫醒,章遲早以風一般的速度發瘋一般往局裏趕,結果得到的消息是,周笠科昨晚哪裏都沒去,直接回家了。
回家了?
連夜開會,折騰了一晚,他們就真只是為了各自回家睡覺?
——
盛時終于看到了馮家宜,還有馮教授。
父女倆葬在同一個墓園裏。
這麽多年了,也該讓他知道她的孩子還活着,活得很好,一直在尋找真相,幫她報仇。
“我有喜歡的人了,她可能已經有了寶寶,等所有事了了,我帶她來看你和外公。”
馮家宜溫柔的笑着。
難怪大家都喜歡她,她看起來就很溫柔。
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
“盛時,我昨晚夢到媽媽了。”江沅說。
真是巧,他現在就在看望母親。
盛時笑問:“開心嗎?”
“不開心。”江沅的聲音很沮喪,江漁留給她的記憶和快樂無關,“我夢到媽媽罵我,說我被陳齊帶壞了,還說陳齊死了是活該。盛時,真奇怪啊,我從來沒跟媽媽提過陳齊,她以前是真的不知道陳齊找我玩的事,她應該都不記得陳齊了,怎麽忽然知道了,還知道他死了。”
好像忽然有光鑽進腦中,讓盛時發現從來沒有注意到的隐秘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