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猜得沒錯,我的确不……
盛時讓章遲早追蹤周笠科的車,只是出于一種直覺,一種始終對這個人抱有懷疑的直覺,倒不是真的肯定他要做什麽壞事。
就在這時,他聽到章遲早用被鋼絲球刷過般的聲音說了一句:“望仙山真是個亂葬崗。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挖出了九個受害者。初步斷定,應該全部是年輕女性。”
年輕女性,販賣人口,孫柔的屍體,虐待狂……
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在将這一切串聯到一起。
“你們挖到了,就四個人?”
章遲早打了個呵欠:“不是,大部隊過去了。”
太困了,嗅覺都變得遲鈍,明明開始時還快被自己身上的汗味兒熏一跟頭,這會兒竟然不覺得臭了。
這句話,讓盛時更加肯定周笠科出現在這裏百分百有貓膩。
孫柔被發現,盛長勝他們可能還稍微帶着點兒僥幸,不會急着商量應對方法,但是對望仙山多加關注,肯定是少不了的。
今天下午章遲早他們在那邊鬧了那麽大的動靜,假如這一切真和盛長勝他們有關,那他們肯定是真的急了。
所以這麽晚了,周笠科還出現在這裏。
出了這麽嚴重的纰漏,以致于需要連夜商量,難道商量過後,就是各自回各家,各睡各的覺?
盛時敢肯定,周笠科現在肯定會有所行動。
“搞不好盛長勝也在他的車上,我現在馬上進去看看。”
章遲早:“行,你注意安全,我這邊盡量追蹤一下這小子的車,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麽藥。”
盛時回到車上,将手機丢給李松柏,發動汽車,幾分鐘之後,将車停在離盛家別墅門前還有一段距離的一棵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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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一趟,很快回來,你就在車裏等我。”
“行。”李松柏就這一點好:聽話,還不算太八卦。
盛時打開車門,剛下車,李松柏在車裏叫他。
“手機還用不用?”
盛時搖頭:“暫時用不着,你拿着打發時間吧。”
章遲早的通話記錄他已經删了,但是盛時還是不放心。
他單手撐着車門,俯身看着李松柏,“兄弟,不該知道的事別打聽,盛哥是為你好。”
李松柏心中一凜,點頭如小雞啄米:“盛哥放心,我李松柏就是這點強,不該知道的,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盛時笑了笑,直起身,一把阖上車門,大步往盛家那邊走去。
更深露重,即使是七月裏,這個時間的外面,也染上了涼意。
盛長勝這邊,現在應該正燒着一把火,所以盛時打算來個火上澆油,讓火燒得更旺一點。
——
老管家看到盛時半夜出現,很是驚訝。
“阿時怎麽現在過來了?”
“我要見我爸。”
“先生和太太已經睡了,要不阿時你明天再過來吧。”
“我要見他,就現在。”
“明天再過來吧。”
老管家堵在門邊,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式。
還真他媽的多年如一日。
可是他越不讓見越是說明有貓膩。
盛時瞅了眼裏面,冷笑:“怎麽,這裏不是盛家,我不姓盛了?我爸他們睡了,我就沒資格進這道門了是吧?行啊,我回去呗,從現在起就跟盛長勝斷絕關系,以後您就是盛長勝親兒子,給他養老送終。”
盛時說完,轉頭就走。
還沒走到三步,後面的門打開了。
老管家一臉無奈:“你這孩子,先生和太太睡了,我不是怕你吵到他們要挨罵嗎?”
盛時冷哼一聲:“挨罵又不用你頂着,管你屁事。”
說着大步朝裏面走去,一路上衣袂帶風,動靜搞得很大,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叫着爸。
人來到客廳,準備上樓時,盛長勝和童婉芝穿着睡衣一起站到了樓梯口。
“盛時,出什麽事了?”盛長勝陰着臉,一副好夢被擾的架式。
盛時仰着頭,似笑非笑的。
“出了什麽事?這你得問她那兩個寶貝外甥外甥女了。你們告訴姜家的人,念着親戚一場,這次我給他們留了面子,沒鬧大,可是他們倆要再敢耍那些下作的手段,我不弄死他們我就不姓盛!”
“盛時,大晚上的,發什麽瘋?!”盛長勝急步下樓,一副要打盛時的架式,被童婉一把拉住。
“你讓孩子說清楚再發火也不遲。盛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問姜家兩兄妹去。我倒要看看他們有臉做,有沒有膽認。”
童婉芝點了點頭,冷着臉:“我去問,要是他們做了錯事,讓他們認錯。長勝,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沒說兩句就要發火。等我問清楚了再說。”
盛長勝點了點頭。
童婉芝轉身回房拿手機,不一會兒回來時,臉陰沉沉的。
她和盛長勝低聲耳語了幾句,盛長勝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媛媛他們怎麽這麽糊塗?”
童婉芝緊抿着唇,明顯也被氣到了。
“開始還想瞞着,後面看我真發火了才承認,媛媛哭得很傷心,說盛時打她了……這倆孩子,腦子裏都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麽,淨做蠢事。”
盛長勝輕咳一聲,語氣軟了一點。
“是媛媛糊塗,不過也是你以前太寵着她,才讓她這麽放不下你,她是有錯,你也不應該動手啊。盛時,媛媛是真喜歡你,你就一點都不念舊情了,你以前明明那麽喜歡她。”
盛時冷笑:“喜歡個屁,要不是你們逼着我相親……”
話沒說完,好像自知說錯話,忽然停了下來。
盛長勝卻已經聽到了,剛剛緩了一點的臉又拉長了。
“你說什麽?你沒喜歡過媛媛,是為了躲避相親?”
盛時沉默幾秒,死豬不怕開水燙地一橫脖子:“是又怎麽樣,誰讓你們逼我,我不只能找個擋箭牌。”
“那,江沅是怎麽回事?以前不都說你找她,是因為心裏想着媛媛?”
盛時輕哂:“有病吧,她跟媛媛哪裏長得像了?有不知道是誰整天只會腦補。”
盛長勝和童婉芝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都有點驚訝,因為這最接近他們認為的真相。
盛時一向狡猾,怎麽會突然這麽老實?
難道真是被姜夕媛下藥的事氣糊塗了?
不過盛時一向心高氣傲,被人這樣算計,不痛快是肯定的。
盛長勝幽幽地開了口,帶着點兒試探:“所以,盛時,你其實喜歡的人,是江沅?你找她,根本不是為了做替身,是真和她在談戀愛?”
“談個屁!”盛時忽然狠狠踹了腳白色的樓梯欄杆,“我這麽大的人了,有個生理需要還得自己用手撸是吧?一天到晚不是說我喜歡這個就是是我喜歡那個,我連我親生的媽是誰都弄不清楚,我談個屁的戀愛?”
死一般的沉默。
三個人,一上一下,俱安靜下來。
好半天,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盛時。
他已經開始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不小心說出來了,那我們把話說清楚吧。爸,你老實說,她是不是我親媽?”
他的目光,落在童婉芝的臉上。
童婉芝一臉冷漠地回視着他,沒有畏懼,也沒有愧疚,更沒打算解釋。
還是盛長勝沉聲問:“盛時,誰跟你說的?”
盛時嘴角的笑很冷,語帶嘲諷。
“自己悟的,很早前就開始懷疑了。以前我那些同學朋友的媽媽,也有很嚴厲的那種,可是她們也會有很好很愛孩子的時候,只有她……我從來沒感覺到被她愛過。越長大,我越是能感覺得出,她并不想見到我。你經常罵我,可是以前我在國外時,你還是會時不時給我打個電話,唯有她,幾乎從來沒有關心過我。爸,你覺得這是一個母親的正常反應嗎?我是你親生的兒子,難道沒資格知道到底是誰生的我?難道沒資格知道真相?非得為了她,讓我們父子倆一直互相猜忌?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防着我嗎?可是……”他又踹了腳欄杆,“我他媽的做錯了什麽,一生下來就認錯了媽,還被自己親爸日防夜防?”
盛長勝的臉上從暴怒,到震驚,現在,竟隐約有一絲傷感。
“盛時。”童婉芝閉了下眼睛,背仍然挺直,臉上卻好像瞬間多了幾分疲态和蒼老,“你猜得沒錯,我的确不是你親生母親。”
“婉芝!”
童婉芝輕搖頭:“既然已經講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的确是我從他母親手上搶的你,這是事實。”
“不是!你沒搶,是我們先遇到的,先互相愛上的。”
童婉芝輕笑,卻笑得有一絲凄涼。
“誰會管你先遇到誰,先和你結婚的,的确是她不是我。”
“不是你的錯,是我做錯了。”盛長勝扭過臉,迎上盛時的目光,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坦然,“不管你媽……婉芝的事,是爸爸做錯了。當年,我是先遇上她,愛上她的,可是你爺爺不同意,就因為婉芝結過婚。我曾經抗争過,後來,是婉芝不忍心我為了她衆叛親離,跟我提了分手,讓我回到盛家。當時她……都已經懷孕了。我不同意,婉芝偷偷的放棄了孩子,來表示她的決心。”
童婉芝重重閉了下眼睛。
這麽多年了,她以為她已經淡忘了,沒想到并不是。
這件事仍然會刺痛她。
當年兩人私奔,盛長勝被切斷經濟來源。他受不了苦,也受不了地位的落差,開始動搖。
當時她已經懷孕,盛長勝告訴她,讓她先打掉孩子,他先回盛家,接受家裏的安排,跟馮家宜結婚,然後再想辦法離婚。這樣他也是二婚了,盛家就沒理由嫌棄她。
她看出這個男人的軟弱,可是卻也真的愛他。
她放棄了肚子裏的孩子,大概是報應,也同時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然後盛長勝說,他打算和馮家宜生個孩子,以後可以當成他們的孩子。
不是看不出盛長勝的貪婪,可是她生不了了,只能妥協。
她躲在暗處,見不得光,看着他和那個女人成為合法夫妻,光明正大在一起,看着他們恩恩愛愛,看着那個女人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看着他面帶微笑,一臉小心的撫摸她凸起的肚子。
因為明媒正娶的妻子懷孕了,不宜過夫妻生活,盛長勝來找她,偷偷摸摸上床時,她都覺得自己只是盛長勝發洩生理需要的工具。
憑什麽,明明這段感情裏的三個人,她什麽錯都沒有,最後最不堪的人卻是她?
就因為她結過婚,不配再有愛情?
盛長勝:“跟你媽結婚,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一時的軟弱,向現實妥協,害了你媽,也害了婉芝和我們的孩子。後來,你媽媽過世,你剛出生,因為月份太小,差點兒沒養活,婉芝是醫生,曾經衣不解帶地照顧過你很久。你爺爺說,希望你有個健康的生活環境,有個健全的家庭,所以打算讓婉芝做你的母親,但是婉芝一輩子都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她也做到了。我承認,我一直沒忘記婉芝,你媽媽一去世,就想和她重新開始,這是我的錯,是我逼她的,是我放不下她。你說她從來不關心你,可是你想沒想過,你的存在,其實也讓她特別痛苦。在婉芝眼中,你是她愛的男人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連見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她不是不關心你,是在躲你你明白嗎?可是,婉芝又做錯了什麽,不過因為是二婚,就要被世俗帶上有色眼光挑剔。不過是因為愛我,就要背上第三者的罵名。”
童婉這神色平靜,眼中卻已經有淺淺水光。
“長勝,提這些做什麽,說到底,也的确是我因為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感受,沒能真的将盛時視為自出。是我食言了。我有點累,先去休息,你們父子倆慢慢聊吧。”
“婉芝。”盛長勝拉了下她的手,被童婉芝輕輕掙開。
“我沒事,你倆好好聊聊,趁機把誤會都解開。始終是親父子,誤會猜忌了這麽多年,也該敞開心扉,解開誤會了。”
童婉芝黯然離開。
盛時目送她的背影,表面上好像也略有動容,內心卻幾欲作嘔。
如果不是已經差不多猜到全部真相,沒有靈堂那一晚親耳聽到的話,他大概也要被兩人這一番深情表演所蒙蔽,真以為兩人是虐戀情深,她媽媽才是那個拆散人家苦命鴛鴦的第三者。
盛時斂了斂心神,在盛長勝好像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時,忽然問了一句。
“你跟我媽結婚時,到底是怎麽想的?婚禮上應該有很多人,為什麽所有人好像都不記得這場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