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美人計
被盛時叫來的醫護們正準備撤回去,陡然看到破碎的酒杯和地上那灘血。
“小盛先生,你的手……”
盛時偏過頭,側對着那個護士。他的臉一半光明,一半陰暗。
“包紮一下吧。”
玻璃碎片紮進手心裏,需要一一取出來,護士的動作很小心,不時用棉球将血吸走。有一片紮得很深,需要将肉割開來取。沒用麻藥,盛時的手出于本能反應顫了一下,可是自始至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連呼吸的節奏也非常平穩。
全部弄好後,護士額頭已經滲汗。盛時的額上也微微有汗,表情卻是平靜到接近冷漠。
“小盛先生,這幾天,你最好……”
“可以了。”盛時打斷她,“你們回去吧。”
護士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将那些注意事項咽了回去。
整幢樓裏都安靜下來,盛時用左手單手控着手機,一張張翻裏面的照片。
他自己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幫別人拍,手機裏的相片寥寥無幾。有一張是江沅的睡顏。
是他們第一次上床後拍下的,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連肩頸都沒有拍,只有她的臉入鏡,一小半陷在枕頭裏,另一半小被頭發遮住,只露出挺翹的小鼻尖和微啓的唇瓣。
睡得很熟,毫無心機。
相機拍不到的地方,她閉着的雙眼眼尾還帶着一抹紅。
因為才哭過。
明明是她自己好奇,吵着鬧着要試,真試了,痛了,又委屈,還掉眼淚,他越哄,她哭得越兇。盛時不上不下的憋着,差點兒沒憋出毛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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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着紗布的手摩挲了一下屏幕上的小鼻尖,盛時删除了這張照片,退出相冊,刷了一下新聞。
其中有一則某個程序員在家中跳樓的新聞。盛氏的前員工,不久前被辭退。據說昨天白天還陪妻兒玩了一天,沒想到夜裏偷偷結束了生命。
下面的評論不外乎就是什麽“內卷”,“中年人的壓力”,“社畜的悲哀”或者是“資本家不做人”。
盛氏已經推上了風口浪尖,想必公關部的那幫人正在想辦法平息輿論。
盛時将手機丢到一邊,慢慢阖上眼睛。
因為被辭退,不堪生活壓力跳樓?
真是個好理由。
下一步,他們打算做什麽?
讓他把江沅打發走之後呢?是要給他安排一場……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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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了一圈,還是回到醫院,甚至還是回到了原來那間病房。
這個時候,還沒到下午五點。
四下寂靜,江沅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手機忽然響起,是微信電話。
餘稚幼在那邊親熱的叫着圓子:“圓子圓子,千萬別忘了我的劇啊。趕時間呢。”
餘稚幼選這個專業的原因是因為喜歡日漫,現在她還接了字幕組的工作為愛發電--為了她的愛,讓江沅發電。
因為江沅的水平更高,而且餘稚幼要陪男朋友玩。
江沅吸了下鼻子,帶着歉意:“幼稚,對不起啊,我現在……在醫院呢。”她病了,心情也糟透了,實在不想再動腦子。
“什麽?怎麽回事?盛時呢?”
江沅只聽到“盛時”兩個字。
“我們,分手了。”
餘稚幼非常敏感:“因為表妹?”
江沅抹了把淚:“應該是吧。”畢竟最開始盛時還不同意放過她,忽然改主意,應該是為了姜夕媛。
“個賤人!”餘稚幼罵了一句,“那你現在一個人在醫院?”
“有看護。”
餘稚幼又罵人了:“一對賤人!等着!”
“等着”兩個字是對江沅說的,晚上還不到八點,餘稚幼帶着一臉的心疼和怒火空降病房。
江沅已經吃過晚飯,正用手機看京劇。
“你不是要陪男朋友嗎?”
餘稚幼白了江沅一眼:“住院連個陪的人都沒有,能行嗎?”
還好,沒有淚流滿面。
餘稚幼稍微放心一點,把手中裝奶茶的袋子放到床頭櫃上。
“特地給你帶的,別處買不到,嘗嘗,可好喝了。”
她是真吃貨,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江沅暫停了視頻,坐起來,捧着奶茶,小小的啜了一口。
老實說,沒什麽感覺,和今晚的晚飯一樣。
“不用特地給我帶的,這麽麻煩。”
餘稚幼擺了擺手:“這不是別處買不到嗎。怎麽樣,好喝嗎?”
江沅違心點頭,不想讓餘稚幼一腔熱情喂了狗。
餘稚幼反而嘆了口氣:“怎麽我覺得就那麽回事啊。”
江沅反過來安慰她:“這麽多人喜歡呢,肯定有特別之處。”
“你傻啊,這裏面肯定有營銷的。再說了,不能輕易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她拖過椅子,在床邊坐下,“累死我了。不過其實男女關系也一樣,輕易得到的,不容易被珍惜。你就是太傻了。我去我男朋友那裏,住酒店,他想跟我一起,我堅決沒讓。談戀愛,就要一步一步來,每一步都讓他期待的不得了。一下子上本壘了,還有什麽新鮮感。再說了,異地戀,變數太多了,我肯定不能讓自己吃虧。”
江沅默默的啜了一口奶茶,滿嘴的苦澀。
沒想到,大家都懂這個道理,就她不懂。
看來還真的是活到老,學到老。
她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餘稚幼還在罵盛時和姜夕媛,罵得慷慨激昂,唾沫亂飛。
“幼稚,”江沅輕聲打斷她,“他沒騙我。他一直愛的,都是姜夕媛。我只是……替身。”
餘稚幼一下子沒了聲音,好半天,輕嘆一口氣:“你啊,太傻了。”
江沅只能苦笑。
“我們不提他們了,好不好?”
“好好好,不說了。”餘稚幼忙不疊說,“我們不提這兩個賤人了,天下何處無芳草呢對吧,不過是一個不愛你的人。不過圓子,以後他萬一回頭找你,你可千萬別心軟啊。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這草還不好。”
江沅想,幼稚想多了,盛時肯定不會回頭找她。
從一開始,他對她的态度就很随意,無論是接吻還是上床,的确都是江沅主動的。
只是她以前不懂,看不清。
半夜,江沅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懷孕了,盛時逼着她打掉,她不肯,盛時就把她丢到水裏,而他,摟着姜夕媛站在岸邊看着她掙紮。
江沅喘不過氣,醒了。
沒有水,沒有孩子,沒有盛時,也沒有姜夕媛。
空蕩蕩的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
江沅把臉埋在枕頭裏,嗚咽着,輕輕地叫了兩個字。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