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派對十分熱鬧, 可葉熙的眼淚卻讓陳竹有些無措。
“陳竹,我有話要對你說。”
看着葉熙睫毛上搖搖欲墜的淚水和紅紅的耳尖,陳竹也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陳竹沒忍心拒絕這個“小可憐”的邀請, 還是跟着葉熙來到了果園的的葡萄架下。
葡萄園現在還沒有到采摘的季節,細長的藤蔓蜿蜒成一方小小的天地,晚夜的風一吹, 擡眼是零零碎碎星子圓月。
葡萄藤下, 葉熙仰頭望着頭頂點點星光,哭過的原因, 眼睛裏很亮很幹淨, 鼻尖還殘留着一抹緋紅。
陳竹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等着葉熙開口。
過了一小會兒,葉熙像是終于鼓起勇氣,朝陳竹說:“陳竹, 我想讓你快樂。”
陳竹手裏還握着一杯冰涼的西瓜汁, 冰冰涼涼的西瓜氣息讓人身心舒暢。
其實, 葉熙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手裏的西瓜汁——能夠驅散夏日的燥熱,讓心裏的每一個褶皺都變得熨帖。
但陳竹知道自己現在需要的不是快樂,或者說,不是這種短暫而不确定的快樂。
在陳竹看來,葉熙的喜歡是一時興起,就像這場夏夜的風, 輕輕吹過,心頭舒暢。
但是夏天總會過去。陳竹也總要向前走。
“我也很喜歡你。”陳竹說。
葉熙急得跳了跳,他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急切地說:“沒有但是,沒有但是, 對不對?”
“陳竹,”葉熙靠近了些,身上暖洋洋的氣息讓陳竹不由後退,“所有以‘雖然但是’開始的句子,都是拒絕,我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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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竹無奈一笑,說:“好吧,那我不說。”
葉熙有些低落地垂着頭,“你也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那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他說:“陳竹,你總是不快樂,我想讓你快樂啊…”
“葉熙。”陳竹站直了些,他放下了手裏的飲料,擡手,按在了葉熙肩上,“我當然相信愛情可以讓人快樂。”
哪怕是被狠狠傷害過,甚至被上一段感情耽誤了未來,陳竹依舊擁有一顆赤子之心,期待并相信愛情的美好。
遍體鱗傷的少年依舊相信愛情。
夏夜的風涼爽而輕快,一跳一跳邁過山野,穿過田園,帶着一路的香氣掠過鼻尖。
陳竹的發被風吹得微微淩亂,夜空下他幹淨漂亮的眉眼,幾乎能讓人瞬間沉醉。
都說漂亮的皮囊跟有趣的靈魂難兩全,但陳竹卻在時光的沉澱下,洗滌出愈發幹淨漂亮的眉眼和靈魂。
他緩緩說:“葉熙,風月之外還有理想,愛情讓人快樂,理想也一樣。”
陳竹:“我并沒有不快樂。”他輕輕一笑,眼底似有星辰,“而是在追逐屬于我自己那一份永恒的、長久的快樂和幸福,葉熙,你懂嗎?”
葉熙當然聽懂,畢竟,他并不是個真正沒心沒肺的傻白甜。
“陳竹,你還是拒絕了我。”葉熙垂下眼,修長的睫毛掃下一圈淡淡的陰影,他失落地說,“我就是廉價而短暫的快樂,你不需的要對不對?”
陳竹啼笑皆非,摸摸他柔軟的發,說:“并不是,跟你相處我很愉快。但我不會為你停下腳步——這樣說或許有些殘忍,但是,我還有自己的理想要去追求。”
葉熙不滿地說:“我才不會成為你的阻礙!”他站直了些,跟陳竹比肩而立,“我可以站在你的身邊,跟你一起追求理想啊。”
陳竹有些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頓了頓,出聲問他,“葉熙你知道這樣說,意味着什麽嗎?”
“我知道你要去美國。”葉熙靠近,握緊了陳竹的肩膀不讓他後退,“我也跟着去不就行了?陳竹,我要的很簡單,就是跟你在一起。”
葉熙确實是個簡單又純粹的人,在他的世界裏似乎什麽難題都很容易解決。
遇到喜歡的人就告白,不想分別就追随對方的腳步。
葉熙的喜歡簡單純粹,直白熱烈。
或許是男孩眼裏的赤誠似曾相識,讓陳竹狠不下心拒絕。
陳竹想了很久,最終,緩緩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慢慢建立快樂的基礎。
就像你喜歡玩的樂高,要拼出完美的主體,是不是得先嗯——”
陳竹話還沒說話,就被興奮得不行的小狼狗一把抱進了懷裏。
“哈哈哈!”葉熙開心得大笑,“陳竹,我好開心!”
葉熙甚至抱着陳竹轉了一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心情,“耶!我們要一起去美國咯!”
“chen你真的要離開了嗎?”
陳竹已經在卡梅爾這個小鎮待了近一個月,小鎮裏的日子确實很閑适,充滿藝術氛圍的樓房街道,綿長靓麗的海岸線。
他上班的地方是一個本地的小報社,而陳竹的工作就是将報紙分發到各個地點。
黃昏收工之後,陳竹都會騎着自行車沿着海濱長廊吹吹海風。
但是,小鎮并不是他停留的終點,在确定徐蘭庭那邊沒有動靜之後,陳竹便打算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
老板很喜歡這個勤勞肯幹的小夥子,甚至提出加薪來挽留他。
陳竹的英語能力已經提升了許多,但是委婉的言辭他還并不熟練,他直白地袒露了自己的去向。
“我想去賓夕法尼亞那邊闖一闖,因為那邊有免費的公開課和圖書館。”
老板看了看陳竹,朝陳竹豎起大拇指,“chen,祝你幸運。”說完,老板回身在抽屜裏翻找着什麽。
他給了陳竹一筆額外的錢,不算多,卻足夠他在新的城市生活一陣子。
那疊錢下方,是一本書——《月亮與六便士》
老板叉着腰,語氣帶着點兒驕傲,“我年輕時也像你一樣充滿了幹勁兒,不過,我缺少了一點兒堅定。Chen,願你可以堅定地、充滿信心地去追逐自己的月亮。”
陳竹接過來,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他确實在堅定地、充滿熱忱地追逐着自己的“月亮”。
“哥哥,我們可以去好時小鎮逛上一圈!那裏的巧克力非常好吃!”聽說要去賓夕法尼亞,葉熙興奮極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十分可愛。
陳竹還來不及說他可愛,就見葉熙一臉“可可愛愛”地抗起了陳竹的行李箱,輕松地放進了後備箱。
那個行李箱中幾乎全是書,加起來絕對超過一百斤…
而葉熙放好了行李箱後,又哼着小曲兒将陳竹那輛自行車三下五除地折起來,單手扛着放進了後備箱。
看着陳竹靜靜地站在原地,葉熙拍拍手上的灰塵,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挽着陳竹的手,搖搖陳竹的胳膊,撒嬌:“哥哥,我特別喜歡吃巧克力,我們去吧去吧!”
“咳——”猛漢撒嬌什麽的,陳竹禁不住覺得好笑。他壓着笑意,說,“可以。原來你喜歡巧克力,之前你都沒有說過。”
“那我現在說了,”葉熙抱着陳竹的胳膊,像個粘人的小狗,“你要好好記住哦。”
“嗯。”陳竹在心裏記下。畢竟他答應了葉熙,要建立基礎,要好好了解彼此,那麽他也會試着去了解這個看上去可可愛愛,其實力大無窮的“小甜心”。
在賓夕法尼亞的日子的确更加艱難,高昂的房租和昂貴的物價,對于陳竹來說都是挑戰。
他租了一個靠近郊區的房子,那裏離市中心有近四十分鐘的車程,而陳竹的自行車顯然要更慢。
好在陳竹找到了一份餐廳服務員的工作。薪金足夠他生活,加上客人的小費,還能夠讓陳竹存上一點兒錢。
雖然每天遙遠的通勤路程讓陳竹疲憊,但他還是會在夜晚點起一盞小燈,一點點汲取知識的養分。
無論白日上班有多累,回到那所小房子中,陳竹都會捧起一本本晦澀難懂的書籍。
有時,陳竹甚至會伏在書桌上睡着,被進來送早飯的葉熙叫醒。
“哥哥,你怎麽又在書桌上睡啊。”葉熙皺着眉頭,一邊将做好的三明治拿出來,一邊心疼地說,“你這樣也太累了。”
在葉熙看來,陳竹簡直努力到了變态的地步。
在他順風順水的人生中,還沒有見過将自己逼到這樣地步的人。
葉熙當然提出過要幫助陳竹,但被陳竹委婉回絕。
他更加不解,為什麽陳竹要讓自己那麽辛苦。
他從身後抱着陳竹,嘟嘟囔囔地說:“哥哥,再這樣下去你會吃不消的。”
陳竹伸展着蜷縮了一個的肩背,順手揉了揉肩上小甜心的柔軟的發,“我沒事。”
他回身看見桌上的三明治,“謝謝。”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陳竹發覺葉熙看着大大咧咧,卻意外很細心,甚至還會反過來照顧他。
“哼,”葉熙似乎有些生氣,“你總是這樣。”
“嗯?”陳竹有些莫名,“那下次我給你做早餐,我廚藝雖然算不上好——”
“不是!”葉熙起身,不滿地說,“你總是一副天塌下來都要硬撐的樣子,人都是需要休息的,你又不是機器,怎麽能一直這樣?你就是喜歡什麽都自己一個人抗,陳竹,我,我也想幫你啊…”
說到最後,葉熙的眼眶已經微微發紅。
陳竹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心疼自己。
看着葉熙眼尾發紅的模樣,陳竹心裏一陣莫名的柔軟,他緩聲安慰說:“那,我這個周末休息怎麽樣,我們一起去好時小鎮。”
“不。”葉熙湊近,看似猶豫了一會兒,接着強行擠進了書桌的空隙間——坐在了陳竹的大腿上,“你需要休息,不需要帶我出去玩。”
腿上的重量讓人無法忽視,陳竹坐直了些,緩了口氣,有些艱難地開口:“葉熙——”
有點兒重,陳竹實在是吃不消…
葉熙一雙漂亮的眼底還殘留着水霧,他眨眨眼,狀似懵懂地望着陳竹。
“哥哥,怎麽了呀?”
無辜又天真。
陳竹跟那雙無辜的眼對視了片刻,咬了牙咬,說,“沒事。”
“哥哥…”葉熙看似趴在陳竹肩頭,實則将人牢牢抱進了懷裏,他伏在陳竹的肩窩,笑得意味深長,“我好喜歡你啊。”
“嗯…”陳竹一邊深呼吸,一邊坐直了些。
金剛芭比就金剛芭比吧…陳竹想,他實在不忍心朝着那樣一張無辜可愛的臉頰說出“從我腿上滾下去”的話。
“滾。”
助理弓着腰将地上散落的文件撿起來,交給項目的負責人。
幾個負責人已經面色灰暗,被徐蘭庭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說過,從房地産轉型。”徐蘭庭面上并無愠色,聲音卻冷得可怕,“你們後一腳就将手伸進了新樓盤?”
領頭的負責人額上已經浸出了汗,他忐忑解釋:“這個項目确實不是我們招進來的,但,但,我覺得能賺錢,所以…”
“所以你就打起了在貧困縣動土的心思?”
負責人解釋說:“現在政策下來了,那個縣很快就能摘帽,我們要是抓準這個時機,以後那兒的房價一升——”
“閉嘴。”徐蘭庭以手抵額,已經懶得發火,他沉聲說,“今天下午之前,解散整個小組。”
“這個項目,作廢,懂麽?”男人擡眼,睨了對面的人一眼,幾個負責人登時脊背生寒。
幾個人面面相觑,實在是想不通這麽好的買賣為什麽不做,明明錢就在眼前有什麽理由不去拿?
想當初,好幾個公司都搶着要這塊地。就等着貧困縣的帽子一摘,政府修路修地鐵,房價自然水漲船高。
負責人是公司裏頗有聲望的人,還跟徐家沾親帶故,所以哪怕徐氏現在嚴令底下從房地産行業脫身,進行科技轉型。
但張寸光還是冒着違背徐蘭庭意願的風險,執意搶下了這個項目。
這個項目前期的資金已經投了進去,眼看就要動工,而他張寸光也能進一步在公司站穩腳跟。
張寸光畏懼徐蘭庭,可在金錢面前,他還想争取争取,“可是前期投入的資金已經很多,如果現在撤資對于公司就是損失——”
徐蘭庭一個眼風掃過,他本能地閉上了嘴。
“滾出去。”徐蘭庭深吸一口氣,将鼻梁上的眼鏡挑了下來,扔到一邊。
張寸光不甘地嘆了口氣,出去前,不着痕跡地望了徐蘭庭一眼。
他早就看不慣徐蘭庭的獨斷專行,徐氏是所有人一起努力建立起來的,不是憑他一個大少爺三言兩語就成為了京城的龍頭企業的。
可張寸光別無他法,只得抱着自己辛苦得來的項目離開,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
一室人都出去後,霍焰才從隔間背後走出來。
“思想覺悟挺高。”他緩緩給自己倒了杯水,“萬惡的資本家準備做慈善了?”
徐蘭庭:“身後有餘要縮手,莫等無路才回頭。”
有些錢,看着是錢,實則是一把刀,誰碰上去,就是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徐蘭庭自問不是什麽好人,卻勝在聰明,從不會去謀眼前的利益,他的目光永遠望着長遠的方向。
這也是為何京城那麽多豪門漸漸落寞,而徐氏卻日漸風生水起的緣由。
但,徐蘭庭沒有承認的是,枕邊風的餘韻猶在。
當初,陳竹可沒少跟他灌輸少賺黑心錢的思想。
什麽“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蕩蕩”、“不義之財不可取”…
一個毛頭小子,竟一本正經想讓資本家從良,想來也是好笑。
徐蘭庭一笑,好歹跟人小君子睡了這麽些日子,就是個惡鬼,也該沾染上幾分仙氣。
看着眼底帶笑的徐蘭庭,霍焰嘆了口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該如何開口。
霍焰是知道徐蘭庭性子的,能忍,對自己也夠狠——所以他才能狠下心不去問陳竹的一切,老老實實地蜷縮在籠子裏。
可是,霍焰知道,徐蘭庭之所以是徐蘭庭,就是因為這個男人的本質,還是一只惡獸。
就算他再能忍,聽到陳竹蹤跡消失的消息後也難免…霍焰嘆了口氣。
“怎麽?”徐蘭庭擡眼看了他一眼,霍焰這個人簡單,有什麽情緒都在臉上,徐蘭庭一眼看出他的猶豫,心裏一沉,“陳竹怎麽了?”
果然,提起陳竹,男人一掃方才的游刃有餘,變得草木皆兵。
“他,”霍焰不會拐彎抹角那一套,直接說,“他的行蹤被人動過了,大概有一個星期沒有找着人——”
霍焰話音未落,徐蘭庭便沖了過來。
男人眼底是驟然迸發的瘋狂,“人不見了?怎麽不見的?什麽時候不見的?”
徐蘭庭幾乎低吼着說:“不是叫你好好看着他嗎!”
霍焰:“徐蘭庭你冷靜點。”
他又火上澆油,一股腦将所有和盤托出。
“你也不用擔心他的安危,他現在身邊有人照顧——我查了查,是紐約一個富豪的兒子,叫葉熙,陳竹跟着他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什麽。”徐蘭庭似乎沒聽清,他看着霍焰的嘴張合,耳邊卻一陣空白。
“有人照顧”、“葉熙”、“陳竹身邊有人了”
一瞬間,徐蘭庭精于算計的腦子竟一片空白,腦子裏來來回回只有幾個詞語,反複刺激着他的神經。
“呵…”徐蘭庭眼底集聚起風暴,他緩緩松開霍焰,聲音冷得可怕,“這麽快就有新歡了麽。”
霍焰:“徐蘭庭,你當初也說了要放手,現在,不如順其自然。”
“放手?”徐蘭庭擡眼,眼尾帶着刀子般的鋒利,“可是怎麽辦呢,我做不到。”
當他聽見陳竹跟別人在一起的那一瞬間,徐蘭庭真實地感受到了想殺人的沖動。
或者說不是沖動。
他清醒地感覺到,自己在那一瞬間是真的想殺了那個叫葉熙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徐老狗發瘋預備,小綠茶就位,修羅場就位,請各位系好安全帶,抱好小西瓜,搬好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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