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是不是把花忘在你車上了?/ 修
宋谧在樓下等待晏清河的時候,才知道今天不僅是他們結婚的第二天,還是情人節。他想盡了辦法,才在十五分鐘之內弄到了一束玫瑰。
和昨天一樣,晏清河進了辦公室就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書。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純色襯衫,看上去似乎很放松,和在家裏的時候沒什麽兩樣。領口的扣子微微松開兩顆,露出一節修長的脖頸,靠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更是白得晃眼。晏清河手裏拿着的是一本很冷門的外文書,硬皮封面已經被翻出了褶皺,應該翻閱了許多次。而宋谧連上面的書名都看不太懂。
宋谧轉過頭看了看沙發角落裏裹着劣質熒光紙包裝的路邊攤玫瑰,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晏清河應該收過很多玫瑰,宋谧突然想,每一束都比他的好。
宋谧愣了片刻,才發現自己又走神了,晏清河離他太近或者太遠,都容易讓他注意力渙散。他總忍不住想起幾分鐘前,晏清河接過花時露出的笑容,帶着良好的修養,不會過分鄭重,亦不致讓人覺得心意被忽視,就像是每次撥打10086聽見的電子女聲一樣,永遠得體,溫和可親,哪怕她說的是 “對不起,請您稍後再撥”。
他把目光收回來,緩緩垂下眼,認真地放在手裏的文件上。
晏清河翻書的聲音很小,似乎是怕打擾到他的工作,但宋谧還是忍不住分了心,半天時間過去,連一份只有幾頁的報告都沒看完。
指針又走了一大圈,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在失落。
晏清河接花的姿态實在是無可挑剔,甚至微笑着說出了 “我很喜歡,謝謝你” 這樣的話。一束玫瑰确實不能代表什麽,對方已經包容了他俗套又廉價的浪漫,宋谧覺得自己該竊喜才對。但他還是覺得胸口像塞了一團吸了水的棉花,悶悶地有些透不過氣。
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買那一束花。
晚上下車送晏清河回家的時候,那束無人問津的玫瑰不出意外被遺落在了後座,也不知收到的人是有心還是無意。宋谧只淡淡瞥了一眼,但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提醒,沉默地關上了車門。
晏清河已經能自如地應對輪椅了,宋谧便無聲地跟在後面,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門口的花園小徑不長,很快就到了頭。宋谧站在門外,平靜地看着晏清河向他告別,而後轉身推開了屋門。
只是預想中的門鎖聲卻遲遲未到來,晏清河忽然轉過頭。對上他發愣的樣子,不易察覺地揚起了嘴角——
“宋谧,我是不是把花忘在你車上了?”
宋谧覺得自己不是在幫忙,反而似乎像是在添亂。
剛開始拿着醒花筒接水倒是還好,到拆包裝的時候,他已經完全不能掩飾自己的笨拙了,晏清河已經動作娴熟地拆完了第三朵玫瑰,他還在跟第一朵較勁。花梗弄折不說,還險些被剪刀劃傷了手。
“別動。” 晏清河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握住了他的兩只手,就像是大人帶小孩寫字一樣,向他示範如何去掉這些繁瑣的包裝。
“首先要這樣,然後……” 玫瑰的馥郁香氣和綠檀木交織在一起,晏清河放輕了說話的音量,指尖不時劃過宋谧手背,一種微妙的癢意從相觸處傳來,而後迅速擴散到了整個身體,宋谧輕輕地顫了一下,不待他回過神來,晏清河卻又離開了。
“會了嗎?” 他重新坐回原位,仿佛什麽都未發生一般,将包裝紙利落地扔進垃圾桶裏。
晏清河做事的時候很專注,雙手靈活地翻飛,如同穿梭于林間的翠鳥。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晏清河出聲解釋:“我的母親很喜歡插花。耳濡目染,所以我也多少會一點。”
宋谧的眼神從修長的手指移到對方蒼白的側臉,晏清河說完這句話,似乎就陷入到了回憶裏,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語:“…… 之前,我們家裏沒有一天缺少過鮮花。”
但很快他便又止住了,沒再洩露任何情緒,只寂然地坐在一旁繼續修剪花枝。
宋谧不懂什麽季節應該搭配什麽樣的花,他只能靜靜地陪着晏清河,陪他把所有的瓶子都插滿。
離開前,宋谧猶豫了半晌,還是将準備已久的出入證拿了出來,語氣遲疑地問他:“明天,還來嗎?”
晏清河沒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個玩笑,對方卻當了真。
“貴公司上班可以攜帶家屬嗎?” 晏清河接過那張還殘存着體溫的卡片,身份類別上标注的是 “家屬”。
“不可以。” 宋谧回答得一板一眼,“但是老板除外。”
晏清河愣了一瞬,眼裏染上一絲溫熱的笑意。
宋谧記得答應過晏清河的每一件事。
第二天晏清河來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用上了對方為他專門添置的辦公桌,還有一整套全新的寝具,甚至包括一只眼罩,還是白色的。宋谧訂購了送花服務,每周三會有時令花材準時被送到晏清河別墅裏,而那一天他也能有機會停留更長時間,坐在旁邊看晏清河将每一個花瓶插滿鮮花。
他們兩個獨處時的話并不多,卻也不顯尴尬,就像兩個相交已久的老友,能坐在彼此身邊就覺得安穩。
只是今天臨走前,晏清河突然叫住了他:“別再在樓下看我了。”
宋谧迅速染上一層被拆穿的窘迫:“抱歉……”
“沒事,我跟安保解釋過了。” 晏清河的語氣一如往常,看不出是不是真的沒有生氣。宋谧向來猜不透他的任何想法,只是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又給晏清河帶來了麻煩。
“今天有些晚了,這麽黑,你開車回去安全嗎。不然——” 晏清河問他,始終帶着身為家主人彬彬有禮。
宋谧卻更加愧疚起來,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制造任何困擾了,想來晏清河也只是出于待客之道客氣半分。他沉默了幾秒,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快速打斷了對方的話:“我會注意的。”
晏清河很快又露出與往常無二的笑容:“那…… 再見,晚安。”
路上的車不多,稀疏的燈光尚且能夠照明,宋谧在淩晨終于趕到了病院。婆婆已經睡着了,漆黑的住院部走廊上只有 “安全通道” 的标志牌亮着綠幽幽的光。
萬籁俱寂,他才清楚地感受自己的心跳頻率,密集的聲響近乎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