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等價交換
喻淮九那一聲氣吞山河的你敢, 驚愣了所有人,對着天子怒斥,這怕是瘋子都做不出來, 但喻淮九就幹了。
喻淮九,也是會這麽幹的人。
楚澤晏就曾說過,喻淮九這個人啊,吃軟不吃硬, 你看着她每天樂呵呵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 其實心裏呢, 什麽都清楚, 活的很通透。
但她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呢?
就是遇事之時,總是讓情緒占上風, 不做思考,不做迂回,她只會憑着下意識做出反應, 若是受到攻擊, 必定是強硬的頂撞回去,不論對方是誰, 更不論此事的結果。
也是因為這般,楚澤晏和喻淮九也吵了幾次, 他雖是大楚的皇帝,但真要說耐性,喻淮九怕是連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楚澤晏曾經聽喻淮九說過, 她們那裏的人,更講究不分貴賤,人人平等,故而他覺得, 喻淮九身上的這種魯莽皆來自此。
所以喻淮九如今,敢插着腰對着裴井修怒斥,不是她猖狂,也不是她膽子大,這只是她下意識的反應。
她就是這樣的人,剛亦不吐,柔亦不茹。
楚澤晏了解她,但裴井修卻不,于是他坐直了身體,看着喻淮九,似笑非笑。
喻淮九見他這陰陽怪氣的表情,心中是一團怒火蹭蹭的生了起來,這幾日她本就心情不佳,見不着楚澤晏已經讓她很是憋屈,如今還要被裴井修這般對待,那更是不爽利。
一向喜歡美人的她,對着裴井修這張臉,竟然只想着一拳打上去。
“朕知道你,”裴井修嘴角向上,但眼神如同死水,整個人顯得陰郁,“第一次見,怕也要是最後一次見了。”
“這話倒是不假,我也沒有多想跟你說話,”喻淮九的行駛規則就是,你算個屁,老子比你強百倍,是龍給我盤着,是虎給我伏着,她是打從心裏不覺得裴井修比她高貴半分,說起話來,就是硬氣“在別人眼裏,你高高在上,在我眼裏,我是你的恩人。”
盛昌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那兩個陪着喻淮九的小太監,抖得根本跪不住,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是不是,”裴井修眼中滿是不耐煩,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毛病啊?”
Advertisement
“奉勸一聲,待人可要耐心些,”喻淮九冷笑一聲,“否則這世間,可難有波瀾。”
盛昌看着眼前的倆個人針鋒相對,起了一身的冷汗。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更是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看着陛下紅着眼眶死死的盯着這位齊太後找來的女子,卻再沒說一句重話,最後甚至将她請到了長陽宮。
陛下不讓他跟着,他就在門外等着,看着倆人沒進去多久,陛下又開門走了出來。
“你,去将在場的人都看住了,剛才的事情,不要走漏出風聲!”
皇帝這話說的很急,盛昌很有眼力見的就去做了,屋內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
得虧他不知道,否則不定是要怎麽個心驚膽戰的法子。
喻淮九一進屋,大老爺似的往椅子上一座,翹着腿吊兒郎當的看着裴井修還啧啧了兩聲。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否則,”裴井修強忍着心底的戰栗,看着面前的姑娘,“朕會将你千刀萬剮了。”
他的心裏那股子渺小的,若有似無的希望就像是偌大池塘裏的一抹漣漪,像是灰黃天空裏的一抹霞火,他的小心翼翼的護着,才不至于讓它再也瞧不見。
喻淮九伸出右手,打了個響指,“你可真不好遇見,你以為我樂意進宮呢?你們這裏了無生氣,也不是什麽好地方,我腦子有問題才想着進來。”
“你家皇後這不是沒法子進宮麽?”喻淮九一錘定音,“所以只得我先來了。”
“誰?”裴井修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
“杜楚瀾,還能有誰?”喻淮九翻了個白眼,“你得好好謝謝我才是,要不是我,她就要死在那懸崖底下了,是我将她救了。”
裴井修死死皺着眉,看着喻淮九,像是在打量她。
“朕憑什麽信你?”裴井修良久,才問了這麽句。
“因為我姓喻,而我的夫君,姓楚。”喻淮九從桌子的果盤上拿了個橘子,悠閑自得的吃了起來,完全不顧裴井修詫異的表情。
“原來,是異國來客,”一聽這倆個姓氏,裴井修就明了了,“朕聽聞,大楚如今也不太平,竟然還能讓大楚的皇後娘娘來我大寧,貴客。”
“錯了,”喻淮九嘴裏吃着東西,趕忙咽了下去,接着伸出右手揮了揮,“我們大楚怎麽也比你大寧來得好,瞧瞧你們這京城,烏煙瘴氣,毫無生氣,我還以為來了個什麽蠻荒之地呢,啧啧啧。”
裴井修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很是淡定,他開口問,“所以,瀾瀾真的還活着。”
他期待的看着喻淮九,那模樣,喻淮九毫不懷疑,如果她說不,面前的這個男人大概真的會崩潰致死。
他就這麽看着你,眼神裏帶着脆弱的期許,小心翼翼,又很是膽怯,跟剛才那高高在上說要懲她的一國之君,完全是兩個樣子。
“對,我還可以将她還給你,不過我們要做個交易。”喻淮九吃完了手裏的東西,拍了拍手,“其實說起來,你沒得選擇,一切的主動權都在我身上。”
“可以,”裴井修站了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可以!”
“爽快,”喻淮九笑了,也不拖泥帶水,“我要你大寧承諾,永不侵犯我大楚,雖又可能不能修好,但絕不對我大楚刀劍相向。”
喻淮九救了杜楚瀾,将她送回了京中,為了她進了宮,可不能什麽都得不到。
喻淮九仗義,但更是個聰明人。
裴井修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滞,沒有表情,看着喻淮九。
“放心,我們大楚也沒有侵略他國的想法,”裴井修沒有表情,喻淮九卻能看出他的遲疑,“我不過要一個和平共處罷了。”
“可以,”至此,裴井修才點個了點頭,“只要大楚不來犯,我大寧也永不進犯。”
“還有呢,”喻淮九補充,“我還要你答應我一個請求,給我一個承諾,雖然我現在還沒想到是什麽,等我想到了會告訴你的。”
“只要不違背人道,不損害大寧的利益,可以。”裴井修也應了。
“爽快,沒想到你還是個爽快人,那成交,來吧,口說無憑,立下字據,再用你的玉玺給我蓋個戳。”
喻淮九朝着裴井修伸出了手,裴井修只是這麽看着她。
“在我們那裏,握手代表合作。”喻淮九解釋。
裴井修有些別扭的伸出了手。
“所以,是将人叫進來,還是你跟着我出去?”
裴井修只是稍作思考,“朕同你出去。”
“我也覺得這樣好些,”喻淮九點了點頭,不過轉頭一想,“不過這名號是不是也得有,這樣吧,你讓我到你們內務府走一圈,看看有什麽好東西,那些帶着出去,就說是去見我的家人了,如何?”
裴井修知道喻淮九的那些小心思,但他現在根本無法思考,只想着快些出去。
“可以!”
喻淮九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談話完了,那字據也寫好了,盛昌也回來了,裴井修立刻差盛昌帶着喻淮九去內務府的倉庫。
喻淮九什麽人啊,那是真不客氣,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拿到內務府總管跟盛昌都綠了臉的程度,等她選好了,裴井修早就等的急了。
等倆人上了馬車,往外走了,裴井修才松了口氣,可這輕松沒多久,她又緊張了起來。
喻淮九見他這樣子,多少覺得有點意思,于是就瞄着眼睛笑她。
等到了杜楚瀾的住處,喻淮九一個麻溜兒的下了車,反倒是裴井修不敢了,他遲疑着,坐在那裏。
最後還是喻淮九看不下去了,将他給揪了下來。
那裏,早就有人等着了。
楚澤晏鐵青着一張臉,看着喻淮九,眼睛瞪得老大,渾身的怒氣想要是要溢出來了,誰瞧了都不敢靠近。
但喻淮九敢啊,她猛地撲了過去保住楚澤晏,然後被推開,再抱,再被推開,周而複始,如此循環。
襲田倒是去給裴井修引路,将他帶到了杜楚瀾的房間門口,留着外面那倆個人自己鬧別扭去。
帶到之後,襲田點了點頭,就走了,盛昌看了兩眼,跟着走了。
裴井修就站在那裏,卻不敢伸手推門,這些日子他告訴自己杜楚瀾還活着,還活着,可是去找杜楚瀾的人回信一直沒有回應,讓他惶惶不安。
他害怕,也恨,于是頭也不停的疼着,就像那時候的杜楚瀾那樣,知道這時候,裴井修才明白,那些時日的杜楚瀾,到底是多麽難受。
他知道了她的苦,但卻不知道她還是否活着,多可悲啊。
喻淮九甚至沒給出什麽信物,他就信了,為此做了許多承諾,旁人看來許是傻得,但他知道,值得,都值得。
我的愛人,如今就在屋內。
她在等我。
也許她還會怪我,那時沒有救她回來。
沒關系,我會求着她原諒,只要她還活着,只要她還活着。
他輕輕的推開了門,像是怕擾人清夢,也怕自己太過用力,從夢中驚醒,怕這一切是個不切實際的夢境。
他推開了門,門裏面他的愛人轉頭看他。
帶着微笑。
她說:“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