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為人父母
葉淩下了朝之後, 就去見了葉清,原本想要勸誡的話,在看到葉清哭腫的雙眼那一刻, 也都咽了下去。
責備的話父親母親已經說了很多了,他又如何說的出口呢。
“哥哥是來勸我的麽?”葉清啞着嗓子,她哭了許久,一直在哭, “哥哥也不肯放過我麽?”
“他是個戲子, ”葉淩關上了門, 嘆了口氣, 坐到了葉清的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跟着他,就會一輩子為人不齒。”
其實還有些更難聽的話,但是葉淩不想再給自己妹妹的傷口上撒鹽。
“可我與他, 是真心相愛的。”葉清紅着眼睛, 很是倔強,“是哥哥教與我, 愛人不該瞧那些身外之物,哥哥不也一直愛着心裏那個人麽?哥哥不也是一直沒有放棄麽?”
說到杜楚瀾, 葉淩冷下了臉來。
“是,我從不否認心悅于她,可當我得知我與她再無可能以後, 便不再多想,不越雷池一步,”葉淩皺起眉,語氣帶了點訓誡, “若真是學的我,那你就該将這份不該有的心思,咬着牙吞着血落下去,別給家裏添亂!”
“我每日受的煎熬,從不不比你少,如今那人下落不明,我連着去找的名頭都沒有,哪怕是偷偷的去了,因着你的事情半路又折返回來了,對此我可有半分怨言?”
“葉清,人生皆是遺憾,你得學會接受遺憾。”
“還有,”葉淩臉色嚴峻,顯然葉清的話冒犯了他,“那戲子有什麽資格跟她比?”
“哥哥,”葉清見着葉淩這般嚴肅的樣子,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起生死未蔔的杜楚瀾,可是她也是沒有法子了,“哥哥我錯了,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
葉清雙手合十着求饒,葉淩再心狠,也不忍在責怪,這是他的妹妹。
“阿清,你還是那麽的小,你從不知道這個世道是什麽樣的,”葉淩看着葉清,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只是讀了許多書,卻沒有真的瞧過這個天下,這是我們的錯。”
“你只知道,書上說的情深似海,忠貞不渝,卻不曾真的經歷過那為了財迷油鹽精打細算的日子,從小到大,你穿着最好的衣裳,吃着最精細的食物,外出從不受累,出門在外別人都要對你客氣,尊稱你一聲小姐。”
“若你和那個戲子在一起,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你會跟着他過那低賤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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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着他如今滿堂彩,多少人往他臺上甩金錠子,可到底他也只是別人眼中的玩物,只是玩玩罷了。”
“他娶了你,也就再也當不成角了,人人都會把你倆的事情當做笑話,是,你們可以離開京城,找個小地方住下來,然後呢?等你們錢花完的那一刻,又要如何過呢?你們都是好日子過慣了的人,那粗重的農活如何能做?”
“我們可以,”葉清連忙解釋,對于未來的日子,他早有打算,“我們可以置地,我們可以開個小鋪子,我們可以将一切做好的。”
葉淩看着葉清的樣子,笑着搖了搖頭。
“你哪來的錢置地,買鋪子?”葉淩将葉清的美夢戳的粉碎,“那人脫離戲班,要給班頭多少錢,你可曾想過?”
“就算你有錢,可置地買鋪子也不是一兩句話的事情,置地你要瞧天吃飯,如今豪紳稅賦重,你确定每年都能保證有賺頭?”葉淩将事情攤開,嚼碎了細細的說給葉清聽,“至于購鋪子,那更是要瞧着個人能力的事情,那戲子會管理鋪子麽?若雙手一攤交給他人打理,怕是免不了要被手下人蒙騙,要是自己打理,他能做到每日早起晚睡,面對着形形色色的人,受那些個窩囊氣麽?若是他可以,他也不會到如今還只是個戲子了。”
“若是他不行,那只能你來,相夫教子,掙錢養家,那是很苦的,阿清,那是很苦的。”
“不僅如此,你們還要接受別人的鄙夷,出門總要矮人一頭,你,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世世代代都會重複這樣的一條路,再無回頭路。”
“阿清,這才是人間,不是書本裏那樣的簡單,你明白麽?”
葉清皺着眉,咬着嘴唇思考,她很是糾結,這些她都未曾想過,未曾見過,她從出生開始就是含着金湯匙的。
可是,她又不願意放棄,她一直以來都是心思清明,從來都是聰明的,她也一直以為會是如此,以後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将家事操持好,過上她母親那般的生活。
直到她遇到了那個男人,他就像是落在自己心間的那一只蝴蝶,掀起她心裏的滔天巨浪。
一直以清冷自持的她才知道,喜歡一個人能瘋狂至此,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外人看來是多麽的荒唐,可是她沒有辦法,在愛面前,她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我可以,再苦我都可以!”她梗着脖子回答,看向葉淩的目光也越發清明,“哥哥說的一切我都可以。”
“那從此你再無退路,再無家人,世間疾苦,你只能一人去擔,你的身後再無父母哥哥,”葉淩無可奈何,不知怎麽那個從來不讓人操心的妹妹變成了如今這般,“你知道,如今你的事情已經讓父母為人恥笑,你不能再強求他們做的更多了。”
“我可以,”葉清眼神堅定,“為了他,我可以!”
葉淩只是搖了搖頭,不再說話,轉身出去了。
他直接去了書房,因着葉清的事情,如今遠平侯府再不見客,他父親還為此告了假,眼不見心不煩。
葉淩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就瞧見自己的雙親愁眉不展的坐着,倆個人依偎在一起,鬓角都生了白發,像是一夜之間老了不少歲。
一進他進來,坐着的倆個人擡起頭,期待的看着他。
在看到他搖了搖頭之後,只得重重的嘆了口氣。
遠平侯夫人見葉淩關上了門,也就不再顧及的開口了。
“清清從小就讓人省心,我最是放心她了,誰曾想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将她照顧好,她還小,哪裏知道這世間險惡,哪裏遇到過那樣的人。”說着說着眼淚就要下來。
遠平侯立刻将她樓到了懷裏,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怪我,都怪我一心撲在那朝堂上,若是多花些時間陪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不怪你,夫人,不怪你,你已經做的夠好了。”
“父親,母親,阿清從小性子就倔,她決定的事情,到底是勸不動,”葉淩長長嘆了口氣,他也累,很累,杜楚瀾生死未蔔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如今葉清的事情出了,他也只得硬着頭皮上,總不好讓父母親孤立無援,“她像是鐵了心了。”
“我去把那個戲子殺了,”遠平侯一口惡氣上來,“哪怕是讓清清去做姑子,也不能讓她過那為人唾棄的日子。”
“那阿清怕是能一頭撞死在房間裏,”葉淩很冷靜,他自己都驚訝的冷靜,“她心狠,說到做到。”
“那你說如何是好?”遠平侯也是沒法子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打不的罵不得,勸也勸不聽,他能如何?
“既然她要,那就給她是了。”葉淩說起這句話得到時候,眼皮都沒擡,有種近乎無情的冷靜。
“這怎麽可以?”遠平侯夫人立刻反駁,“那清清這一輩子就毀了!”
“我将這些都說與她聽了,她明白的,并且接受。”葉淩看了自己母親一眼,眼裏無悲無喜,“她知道後果,并且覺得自己可以承擔。”
“那我們也不能讓她自毀前程!”遠平侯夫人反應激烈,“為人父母兄長的,就要在她走歪路得到時候,将她拽回來,而不是瞧着她奔着不歸路一頭紮進去。”
“要是拉不住呢?母親如今也瞧着了,她鐵了心一條道走到底,誰攔着都沒用,哪怕是将以後血淋淋的現實剝開,放在她面前,她都覺得情愛能戰勝一切,那還有什麽能阻止她呢?”
“父親母親是攔不住的,不如讓她走吧,也別耽誤旁支的姑娘,”葉淩狠下心來的樣子,還有些駭人,“宗親們已經來鬧過幾次了,因着阿清,其她的姑娘白惹非議,她們也無辜。”
葉淩說的這些,遠平侯知道,自從葉清鬧了這一出,宗親們對他早就有了意見,但确實是他理虧,葉清出這事,跟着受損的就是宗親們姑娘的名聲,特別是那些正談着親事的。
“父親,母親,認了吧,”葉淩面無表情,但口氣堅決,“攔不住她,就讓她走,逐出家門保全宗親們的名聲吧,他們何其無辜。”
“阿清一意孤行,便應該承受結果,她讀了這麽些書,總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可那是我的女兒,你的妹妹啊!”遠平侯夫人眼淚立刻留了下來,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女兒再不相見,她這心就像是被人淩遲一般。
“是,所以等她日後回了頭,我會養着她,”葉淩看向自己的母親,表情終于是卸了半分,帶上了義無反顧的決絕,“但她再也不是侯府大小姐了。”
遠平侯夫人還想在說什麽,卻被自己的夫君拉住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罷了!”
遠平侯的三個罷了卻包含了為人父母的悲哀。
“那朝堂上如何了?”遠平侯岔開了話題,他已經有幾日沒上朝了,“可有人為難你?”
“倒也沒有,”葉淩搖了搖頭,只是猶豫了一會兒便接着說,“但陛下和鎮國侯和齊鶴鳴之間,卻已經到了争鋒相對的地步了。”
“自從陛下這病好了,性情大變,”遠平侯想到裴井修有些咂舌,“我聽聞,這後宮也不太平,那杜楚汐進了宮的第一天,就因為和如妃大鬧一場,在禦書房外跪了大半天。”
“薛如的父親死了,但薛如在後宮卻還能和杜楚汐一争,倒也是奇事。”葉淩說起杜楚汐,只想問她一句,得償所願後,可心安?
“鎮國侯太過急了,”遠平侯不屑的撇嘴,“皇後生死未蔔,他就急着将杜楚汐送進宮,逼着陛下納妃,鬧得如今陛下與他生了恨,得不償失。”
“杜楚汐如今可是無名無分進的宮,陛下堅持不給名分,”遠平侯繼續說道,“也是個笑話。”
“我瞧着,陛下與鎮國公撕破臉面,怕不是因為杜楚汐,”葉淩眼底生恨,“陛下不在乎杜楚汐,自然也不會為了她與鎮國公不愉,歸根到底,怕是因為皇後!”
“陛下對皇後,倒也是真心,”遠平侯嘆了口氣,“要不是宮裏宮外人攔着,陛下就要親自找去了,如今那些人攔着陛下,陛下就開了殺戒,倒也說不出好壞。他們怎麽看不清呢?皇後身上還背着齊沅的命,陛下為了保她故而離宮,這還不能瞧出皇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這些人也是瞎了。”
“他們可能看出來了,”葉淩苦澀的眨了下眼,“只是想逼着陛下,放棄皇後罷了。”